“静什么?”轩辕不羁抱胸,吊眼儿睨视胡裴,哼了声道,“前头几人互相攀咬,争夺一翻后落得下场凄凉,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何况,如今的情形,我是最靠前的皇子,原本我不抱希望的,整日眠花柳宿,画画美人、军阵,倒也图一世风流。 可是……他们死的死,下放的下放,被软禁的软禁……有一天这馅饼落到我头上呀,我不捡起来,难道还把他拱手送给老八?呵……” 轩辕不羁并不需要胡裴的回应,继续说道:“老八的性子看起来不显,实则执拗。六哥那案子,我就不细说了。 我进过天机宫,见过那个江郎侍卫。如今那人摇身一变成老八身边的近卫江浔,有趣吧?更有趣你可能不知道,老八的皇妃和那江浔还不清不楚呢。” 他见胡裴神色寡淡似没兴趣,挥了挥手继续道,“不谈这个,毕竟一个江湖人,再有能耐也引不起旁人的注目。 咱们就说说天机宫里五哥的事。 轩辕夏生母容御女能出后宫,还不是八哥的生母使坏。 五哥饮食里的秋丽鸦是谁下的不清楚,但是天机宫里的女侍接二连三死去,背后的黑手不乏八哥生母的手笔。 好看的宫女不少,偏偏天机宫里众多……加之秋丽鸦的药性,啧啧啧……药和女人一样,都是穿肠毒药。” 胡裴轻蹙眉间,随他的言语,很快串联起太子轩辕海被害一事的经过。 这真是一出墙倒众人推的戏码。 阴谋诡计,见缝插针,顺势而为……八皇子轩辕端的生母,三皇子轩辕玄,加之这七皇子轩辕不羁,恐怕也在此事上添油加墨,画了几笔。 【那松墨香味应是上等的作画石墨。】胡裴恍然了下。 【嗯……这是“混不吝”的七皇子轩辕不羁,他的话可信吗?】 “哕……”胡裴思及此,肚腹翻涌,扑到痰盂边吐了起来。 这宫里的人事阴诡,令他想起北原战场的血腥,连冰雪风里都冲刺鼻尖的血味,令人作呕。 轩辕不羁诧异地走上前,听殿外有宫侍问胡裴的情况,忙躲去帘子的后面。 胡裴把夜里的饭食吐掉,拿桌面的水过了过口,听宫侍入殿推门及脚步声。 等宫侍站在屏风外询问,胡裴才缓声回道:“有劳内侍大人,胡裴无事,请回去休息吧。” “是。”然而,宫侍并未就此退下,又道,“桌上有凝神香,那庶给大人燃香助眠再退下了。” 胡裴本想说不用,但是那宫侍已经告罪一声走入内殿,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了小炉内的留香。 宫侍做完后,眼神垂落,躬身行礼,径直退出宫殿。 他在殿外的门上听了会,直至殿里没有传出声音,才真的离去。 轩辕不羁自门后阴影里出来,刚才那宫侍的行事委实有点吓到他,从帘后悄摸移到门后。 他看向坐在桌前喝水的胡裴,一脸的好奇色。 胡裴闻着燃香,思索要不要浇灭它。又被盯得不耐烦,他直接下起逐客令:“七殿下,夜深了。明日陛下就可自由行动,你所提的事尚早,请回吧。” 轩辕不羁闻言品味一翻,【胡裴似乎没把话说死啊。】 他就笑道:“行吧。在宫里着实不太方便。” 随即他的目光在胡裴的下颚、胸膛、肚腹上流连一翻,打趣道,“胡大人,我差点以为你是女儿身,还有害喜的女人毛病。哈……” 在胡裴不知作何表情的目光下,轩辕不羁憋着笑,翻窗子离去。 胡裴看向月光洒进来的福格窗棱,差点没被这不着调的七皇子气死。 【这个七皇子轩辕不羁,平日里乱糟糟也就罢了,同大臣说话也如此,竟还做出勾连后宫的荒唐事……难怪胜争道府的人都不敢接洽他。】 胡裴想到自己,也不想与这样的人为伍。 他气地关了窗,回榻上入睡,心思辗转,暗道:【明日狄赓帝身体好转,就能出宫回府。】 晚间夜深,宫里也有蛙鸣蛐叫。 胡裴感觉有什么存在压制他,令他的神智无法清明。 在昏昏沉沉的迷离中,他的神魂一下子挣脱出身体。 灵魂亲见一道黑影坐在床头。 那黑影探手抚摸在床上胡裴身体的脸上,细细摩挲如抚珍品。 “轩辕端!?”胡裴一下子撞过去,直接从一身冷厉的轩辕端身上穿过,没能回到身体里去。 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逡巡四周后看向桌案,那桌上还燃着一道烟气,一下子就明白它的作用。 胡裴抚了抚额头,再见轩辕端坐在床头光是看着,没有别的动作。 他直接一个魂飞,飘出大金宫。 对于做鬼,胡裴是极为熟悉的。 他想回胡府瞧一眼,就如二十年前投生那会,看眼母亲季暮云。 当路过一家富户,正逢有人半夜去世,那家里死灵脚下出现九幽应召的漩涡门。 胡裴的灵魂飘忽,想起在北原做过的黄粱一梦。 他直接扑向那懵懂的新鲜灵魂,同他一起被九幽的旋门吸进去。 ** 九幽冥府。 胡裴一入九幽,感受周遭熟悉的阴暗气息、以及满天的红丝飘忽而来,铺成一条红蕊花道。 彼岸花,又名接引之花,以花丝红蕊做灯盏,点亮一条通往忘川渡口边的黄泉路。 他跟在陆陆续续出现的灵魂后面,顺红丝花道往忘川走去。 【上一次借由黄粱一梦入九幽,没想到这次是因死灵,得以整个魂体神智清晰的进入冥界。】 雷冥尊正守在净塔的孤岛上,黄泉流浆已经有了,但是黄泉花还未开,解开朝歌魂体上的往生之毒还得再等段时间。 趁这段时差,他在此地静养。 此前因九幽法则降下十八道裂魂火刑,加之九幽阴雷击打,全由他受了,灵体也因此损伤。 此刻,他肩上的白狐飘忽而起,随魂契牵引向黄泉海外飞去。 雷冥尊转手摄取白狐入怀,目光射向岛外远方的黄泉彼岸。 “他来了?明明约定的时间未到,我先去看看。”他化作流光,向黄泉海崖飞去,落在菩提崖上。因动用灵力,他捂住心口灵种的位置,猛地吐出口灵液。 随灵液落地,周边的彼岸花拔开根系,纷纷躲开。 相反得是黄泉海崖边得一株本不属于九幽的菩提树,探出根系来把那灵液都吸食殆尽。 雷冥尊顺了顺灵体的气息,朝崖上一侧的菩提树,无奈叹道:“你这个女子,真是一点点灵力也不放过。明明魂体散碎,已经毫无意识,偏还知道遵循本能行事。” 随口一句,并无责怪之意,他向崖下走去。 当雷冥尊立在彼岸花海上,亲眼看到那一袭青衫绿竹袍夹在一众新魂,等着上忘川渡船。他不由握紧了手。【确是朝歌来了。】 胡裴的魂体回归九幽,又未曾真正的投胎,模样还是朝歌生前的样子。 雷冥尊刚要上前,忘川岸边的歪脖子古树就先一步凝出一道人影,令他驻足。 绿玉见新魂里状似在品味往昔的朝歌,直接把朝歌拽出幽魂的行列。 “朝歌,你又回来了。” 胡裴耳听她喊“朝歌”二字,记忆乱窜,喃喃道:“绿玉姑娘,别来无恙。 自上次一别,我有细想过,雷冥尊就曾失神时说到‘朝歌……为师’,所以他……” 绿玉不妨他话语里有诈,直接道:“咿,你知道了? 雷冥尊就是你以前在修真界的师尊啊。 此前,我头次见他时,他还是人间修真界鼎鼎大名的风雷仙尊,后来……” “绿玉……”雷冥尊喊道。他拂身上前,吓得绿玉躬身朝他行礼。 在雷冥尊平静无波的眼神下,绿玉缓缓退回树身。 胡裴,就是朝歌。 他垂敛眸光看向脚边满地的花蕊,心道:【果然啊。不过一句试探之言,绿玉姑娘道出这般密辛。联想往昔飞白狐狸出现之后……】 他稳了下魂身灵心,凝望雷冥尊,串联起许多自狐狸出现后的事情,恍如云烟飘过眼前。 胡裴朝神色肃穆的高大男人微微一笑,直接问道:“你之所以对我手下留情,因为前世我是你的徒弟,朝歌?” 雷冥尊目光轻流,转而凝望远处的忘川,淡色问道:“你不在胡九少爷的身体里待着,怎么回来九幽?”说完后他叹了声,转向胡裴,再一指点在他的额心,读取近来的魂体记忆。 读完后,雷冥尊的脸色极不好看,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胡裴没有动作,静静地站在彼岸花海中。 他看向雷冥尊如谪仙般的高大纤长背影,不由按住莫名怒状的心口。他眨了眨眼,似魂体能呼吸般缓冲过这股凝滞的压抑。 放下手后,胡裴高声问道:“是不是身为师尊就可以无视徒弟的意愿,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读取旁人的记忆?连招呼都不用打一个,做出自以为是的决定? 雷冥尊,你这个师父,当得,可真是失败啊。” 雷冥尊顿住脚步,转身回望。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退让一步,或进一步做出解释。 胡裴缓步上前,离得近后,才察觉这个雷冥尊是真高,竟比晁错要高半个头。 他压了压唇口,不再更近,昂面道:“你既然是我前世的师尊,又是冥界之主,那么带我这个魂体去看三生石,应该可以吧?” 雷冥尊垂下眼眸,没有作声。目光凝在脚边的红丝花瓣上,一颗灵心竟在微微急跳。 他深切地知道这会的感受:【怕,害怕。】他不敢直面朝歌的面容、清澈了悟的眼睛。 他怕见过三生石后,朝歌明白了一切,却会因没有切身的体悟而断了彼此的联系。 胡裴见他沉默,蹙上眉间,一时间也呆立在场。 远处的渡河边,排队的魂体一个个上了大骨船,向对岸的鬼城而去。 绿玉晃着脚丫子坐在忘川岸边的古树上,凝目在远方的两道身影。 九幽的风旋起,彼岸的花丝脱离绿杆,直缠上绿玉的指尖。 绿玉轻笑道:“乐尼大师,你是不是也觉得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咱们一起看冥尊那胆小怯弱不值钱的模样。这场景在这九幽也是独一份。” 大风旋起,成片的彼岸花蕊向雷冥尊和胡裴卷去。 绿玉瞧这大风刮红蕊的稀奇景象,无奈的摇头,轻喃道:“乐尼大师,你一个佛家人也爱多管闲事?你以身点亮全是绿叶的彼岸花,令它们重开红蕊,修成加尼正佛,竟还要做牵线搭桥的事,呵呵。” 远处,胡裴感知背后被猛得一推,向前扑去。 雷冥尊诧异地接住他,顺心意把人紧紧地揽在怀里不松开。 两人倾身相偎,大片的红蕊从头顶飘忽而下,洋洋洒洒好似新婚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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