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夜的胡府注定难眠。 胡裴应邀进入胡云深的书房。 胡云深的目光晦涩地盯向这个聪明过头的儿子。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父亲是说我上十贤庄之事,还是卧龙山脚下拜师?”胡裴站在书房堂中,神色倦怠道。 “卧龙山十贤,并非全是儒士,也就世人传唱得好听,名声大响。 以你的年纪入十贤,不仅会被盛名所累,还可能无端增加仕途阻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裴儿,你懂这个道理吧?”胡云深为这个孩儿自豪,更多是忧心。 “你想走上太宰之路,季雪康得这步棋并不明智。 季雪康如今的政绩确实算不得贤人,你以自身名声为他铺路,得他赏识,可有想过主宰这一切是最上面那位?” 他走至胡裴跟前,抬手压在儿子的肩上。 “圣心难测。你这一招又急又冒进。” “如若我明年末能从国学毕业,入朝为官呢?”胡裴昂面道,张开的目光点星,已消去疲惫的神色。 晃入胡云深的眼里,却有些不知名的烦躁。 他问道:“为什么这么急?这一点不像我那个自初生就懒懒散散的儿。” 胡裴垂敛眸光。 为什么? 因为有一只狐狸总在旁边狐视眈眈,里面的雷冥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了耐心。 “父亲,我懂你的意思。明日还请父亲一起前往太宰府行拜师礼。” 胡云深心知米已成炊不可改,还是希望胡裴能稳扎稳打,不要急于冒进。 待这个儿子离去,他独自回胡夫人的院子。 俩夫妻窃窃私语一翻。 胡云深一个劲安慰夫人不要着急。 如今身怀六甲,夫人当以养胎为主。 至于那个聪明又不省心的儿,既管不了,就让他自己去挣前程。 ** 玉芝院里,翻来覆去的胡裴也是难眠。 黑暗里,他摸向一旁软热的飞白,喃喃道:“白日卧龙山上,你我的交易达成,所谓报恩也已了了。那下一步,你又会如何?” 【该是向我索命,抓我回狐狸体内吗?】 爬卧龙山道上那会,胡裴同狐狸体内的雷冥尊魂识谈妥。 上次雷冥尊透露报恩的口风,那么上卧龙山获名声,就请雷冥尊出力还恩。 雷冥尊果然应诺弹奏明铮,获得一众贤者好评。 这恩算是还了。 两人之间就再没什么牵扯,剩下是公事公办。 雷冥尊的魂识轻微动作。 本体神魂没下命令,这一缕魂识自然不会妄动。 他屈腿往前爬了爬,窝在胡裴颈项边睡过去。 胡裴闻到他身上的草木气息,于黑暗里勾起唇角。 说来也是怪,这狐狸没有狐臭味儿,竟有一股清新果木香气。 难怪它浑身流莹宝光,应是吃过不少好东西 罢了,明日事明日了,继续走太宰之路,成为不可或缺之人,这冥尊就该会碍于世情而手下留情吧。 ** 翌日,胡裴先是前往国子大学。 马车上大道就碰上掷果盈车,香帕覆棚的盛大场面。 一声声“灵均”入耳,当真是以为什么大人物过道。 以前,金都人会谈灵均公子,大抵会觉得他是一个出彩的儿童,会畅想下未来的成人模样,期待下自己心上人的长相和他能否一致。 如今不一样了。 胡裴有贤者之名,再有魔琴明铮相伴。这样的成就连一个读书几十载的成人都不能做到,却被一个九岁少年达成,怎能不慕? 一时之间,胡裴走哪里都成为注目的焦点。 入国子大学后,学子们夹道蜂拥高喊胡裴二字,亏得轩辕端来得早,帮他挡开一众学子。 课堂上,太史令见胡裴都点头赞声“有美君子,如苍梧翠竹,敏行而继芳躅,妙哉。” 胡裴得了他这一点评,不得了,更是名声大噪。 贤者后继人,谁都是啊,但唯有胡裴被大儒内定了。 天机传人、当朝太士,沈天心回府时听闻金都传讴,心血来潮加句:“倘若胡裴再年长十岁,我必娶他入门为丈夫。” 这可不得了。 沈天心年近三十,至今洁身自好,乃是天下第一奇女子。 虽偶有传闻过她豢养清人,但都没有证实,甚至她府上出入的侍从侍女都没有夸她不好或传出其它香艳绯闻,乃是真清贵人士。 世人便有“天女的目光之高,非神人不可入目”的说法,这灵均不就是神人入世,与天女堪称绝配? 但是,君生我已老,人世一大悲啊。 这又成了金都一段扼腕悲闻。 东都轩郡王轩辕五听闻沈天心这段话,着实踢碎了好几张锦凳。 伴随沈天心这句话,胡裴已经不止名动金都,他的名声向各地道府传扬而去。 胡府里得一众小辈都被胡裴的名声带成金都的热点人物。 胡坤、胡琛早已成亲,胡棠还没有,小一岁的胡阳因这茬名声事件,婚事也被早早提上进程。 后丞府梵信的夫人托冰人上门,想给女儿梵音辞定下六少爷胡阳。 相中胡棠的五官之一,秋官司寇宁啸大人也托冰人上门,同二房的文璋夫人定下胡棠。 胡棠的婚事容易,但是八小姐胡韵珊的婚事就犯了难。 老七胡芸翎未定,先定下妹妹就有些暗里龃龉。 在这一点上居衡夫人主动去寻文璋夫人,坦然说“三房本是弟,先给胡韵珊定下,算不得越过胡芸翎。嫂子该如何便如何。” 胡韵珊得知后大闹一翻,嫌弃居衡夫人多事,自家娘亲也拎不清。 她喜欢得是六皇子轩辕月,岂会随便被定下? 在胡府东西院唱大戏、订婚迎娶得几个月里,胡裴已经向季雪康行过拜师礼,敬过拜师茶,正式成为太宰的门生。 在文章上,季雪康的学问也抗不过国子大学太史,便在人脉上给胡裴使了劲。 以胡裴如今的名声、他身后的先生季雪康、再及家世地位,便是高居五官地位的官僚在道上见到他的马车都会停步相让。 一次二次后,胡裴知此不妙,便让胡林记下几府马车标记,再看来往车辆时,优先避让一旁,等这些有身份的人先过去再上路。 这种举动又让他得了谦逊知礼、先生教导有方、家训明规的好名声。 高调过后的胡裴便听胡云深的话,致力于学,慢慢地减少露面的机会,再次低调做人。 ** 晁府上,晁纲每每看到自家儿子晁错,总要念叨句,“你看看人家胡裴多给他爹长脸。 今日圣上还说灵均公子的事迹,以此督促百官教好孩子。 你爹我呢? 我要送女儿才能搭上关系,人家胡裴靠自己就能让季大人心甘情愿抬举他。” 人在金都,虽不能见到胡裴,但总能从各处口里听来这胡裴娘呛呛的事情。 气乎恼乎的晁错猛得一拳砸在木人桩上,这声响震得父亲晁纲忍不住扬了眉、住了口。 晁错听父亲停了话,越发用力喊出“嘿,哈”声,木人桩也被他打得发出“咚,咕”响声。 这力度已经可以显示晁错内心的不满、憋屈。 【凭什么那家伙就能读书好、长得好,人人夸、人人想,自己差哪里了? 不服。】 “嘿、哈……” 晁纲看向这个越发刚硬的闷葫芦儿子。 人不胖了,结实了,不推责任不狡辩了,学会闷不吭声自己抗事了。 从去岁到今年末,这木人桩都被他盘油亮了。 罢了罢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儿比儿自家好。 自己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老在儿子跟前念叨呢? 看把这傻儿子累得……适当催人奋进,言多得不偿失。 聪明如晁纲见儿这不服的模样,忍不住心疼了。 他见好就收,耳听一拳拳的破风声,心知自家的错儿读书不一定读得过人家,但有一个好身体,在必要时胜过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也很重要啊。 ----
第22章 == 狄赓三十一年就这般热热闹闹得过去,来到三十二年初。 胡府大夫人怀胎九月余,诞下一子。 去岁平平日如常,今朝又是起新年,胡府十少爷就叫胡品年。 玉芝院里,胡裴瞪向飞白狐狸,憋口凉气又吐出。 “你不是说女儿吗?怎么我娘生个儿子?” 雷冥尊的魂识用飞白无辜的眼睛盯向胡裴。 “这种事你不去问你爹娘,你问本尊?” 胡裴一扬左眉,打趣道:“莫不是灵魂没有性别?全在胎儿那具肉身?” 本尊何为要和朝歌讨论这个问题? 雷冥尊的魂识一下子想起千载前的时光。 那一抹红妆持剑飘忽而来。 彼时,朝歌不过是个刚入金丹的小修士,一直被他亲娘关在宫羽山当女儿养,还整日混在女儿堆里长大,偏偏执意要拜自己为师。 “今年末,我定能从国子大学毕业,入朝为官。 你何时从这具身体里退去,回你的九幽冥界?”胡裴试探问道。 雷冥尊的魂识被打断往日的记忆,顿时焉回去,淡色道:“你有这功夫管你弟弟,不如好好练习我教你的琴技。” 去岁年末时,胡裴被国子大学的学子们邀请鹤鸣台文楼以琴会友……真较起来,胡裴不过是小学音律课上那点本事。 真去弹?准露馅。 胡裴就找个借口推掉这个已琴会友的邀约。 但是,不会上佳的琴技成他一个弱点,势必得学会弹琴。 学琴这事不可对外宣扬,不然十贤之名就露馅了。 他只能试请霸占狐狸身体的雷冥尊魂识来教。 在九幽的雷冥尊正主,正忙于接收君州修真界因逆天斩隙①过程中因各种情况而死的修士灵魂,安排他们净魂洗忆后前去往生。 他忙得不可开交,再接收到白狐体内魂识请示后,令他自行决定。 飞白狐狸体内的雷冥尊这缕魂识同意了胡裴的授琴请求。 在国子学府散学后,他以狐狸之身指点胡裴弹奏明铮。 在教学的过程里,雷冥尊的魂识渐渐地想起往昔在雷积山的场景。 曾经的雷积山位于西海,那个以女裙示人的徒儿在知道男女的区别后以男装现身。 一袭青竹衫,一支玉竹剑,风流倜傥如竹清正,俏而洒脱如翠叶鸣镝。 活泼的朝歌在欢脱时,会嚷声喊:“师尊……” 声若清泉滴玉浆,动了一卷山河落瀑,又以一曲笛声入魂动心。 同朝歌的过往点滴从记忆深处被翻出来。 雷冥尊本体神魂都不敢去回忆的事情,却被他这缕注定要回收的魂识翻得反越发记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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