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探长走到女尸头部位置,指其右侧脸颊处刀口问两位年轻同事:“你们觉得这一刀是什么意思?” 卓法医摇头:“不晓得,死后下刀,说泄愤辱尸吧,他没像别的地方那样多开几刀。 说为了掩藏身份给她毁容吧……可也没真正毁成,目前还是能看出长相的,不影响做人脸拼图。” 厉海往自己脸上颊上按了按:“不会是刀尖被牙齿卡住,把凶手吓着了吧?” 卓法医当场弯腰撬开死者嘴巴,拿小手电筒往里照,最后竟然真的用镊子从女尸右侧臼齿的齿缝里抠出一块比芝麻大点儿的金属断刃。 老关探长拍案赞叹:“太好了!接下来只要找到那把刀。” 厉海一脸怔愣望住对方,既震惊又困惑,心想好在哪里?上哪找? 关键是屠宰厂那么大,几百号人,可能有上千把刀,如果再加上市场上那些卖肉的散户,只剔肉刀恐怕都多到没数。 如果让他一把刀、一把刀的去排查,下半辈子干完这件事,他厉海应该可以直接退休了。 老关探长等卓法医取出断刃碎片,抬起只手虚遮女尸左眼,认真审视片晌:“啧,有点眼熟。” 厉海与卓法医:“您见过?”/“您认识?” 关探长缓缓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本名应该叫袁香秀。” 他话音刚落,身后紧接着响起扑通一声,好似有人跌倒。 解剖室里原本十分安静,又没其他人,这一声响把站在解剖台跟前的三名警官吓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三人同时回头,发现竟是霍振庭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这傻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无声无息跟进解剖室。 厉海和关探长这边聚在尸体头部方向讨论事情;他悄没声掀开尸体脚上的遮尸布往里瞧,当场吓晕过去。 “哎哟!他怎么进来啦?”老关探长瞠目惊呼。 厉海和卓法医两个跑过去,一个把霍振庭抱起来摇晃,尝试叫醒,另一个给霍振庭掐人中。 负责掐人中的卓大夫咂舌埋怨:“哎你别晃他,我这使不上劲了。” 关探长把遮尸布盖好,急急吩咐两名年轻同事:“快把他抬出去,在这弄醒过来还得再吓一回。” 五分钟后霍振庭在他嗑了一晚上瓜子那张沙发上睁开眼,表情很快由惊恐变成迷茫,抓住厉海胳膊喃声倾诉:“哈尼,庭庭刚才做梦了……好可怕呀。” 厉海顺他话风询问:“达令,你不会是梦见怪物了吧?” 霍振庭迷迷糊糊点头:“好像……好像是怪物,好可怕。” 厉海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他盖身上:“那你再睡会儿,这次做个好梦。” 他俩早上六点多起床,这会儿的确也该睡觉了,霍振庭缩缩脖子,把下半张脸遮厉海衣裳底下,小声央求:“达令你陪着庭庭吧……” 厉海理所当然点头:“放心,我没别的地方去,就在这陪你,睡吧。” 霍振庭把他老公的外套按脸上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无比安心,翻身面朝沙发靠背,合眼重新酝酿睡意。 十来分钟之后,卓法医与关探长推门回来,告诉厉海:“刚才火华哥也去看了一眼,他说没错,就是袁香秀。” 老关探长往沙发上呶呶嘴,问厉海:“他是一直没醒,还是又睡着了?” 霍振庭没等厉海开口,自己小声咕哝:“庭庭快睡着了。” 然后把厉海外套往头顶推推,死心塌地继续睡觉。 “啧,真乖哦。”老关探长咂舌轻笑,搬把椅子到沙发这边,仍跟厉海、卓磊两名年轻同事围坐在一起。 “翠湖公园这件裸尸案,原以为是件无头案,办起来会很麻烦。 但现在死者身份明确下来,凶手活动范围大体也清楚了,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排查。 小厉,要不你就接着办吧,后续如果遇到困难,咱们再一起想办法。” 厉海点头,微蹙眉心压低声音:“关叔,我刚才在解剖室门口听你嘟囔了句‘报应’,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为什么你和火华哥都认识袁香秀,是不是她之前犯过案子?”
第142章 报应还是报复? 老关探长端起自己刚刚用过的水杯,将里面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问厉海和卓法医:“你们还记不记得,从前有个艺名叫如霜的电影明星?” 厉海迟疑着点了下头:“有点印象。” 卓法医:“我知道,前年去世还登报来着,报上说她对爱女思念成疾,久病不愈抱憾离世。她女儿前些年被人绑架撕票,好像死得很惨。” 老关探长点头:“好多年前如霜火过两部电影,你们年轻,对她能有点印象就不错了。 她十六岁开始拍电影,十九岁嫁给个东瀛男人息影,后来据说因为那个男人经常打她,二十几岁时带个女儿回到沪城,重新开始拍电影。 她走那么多年,已经没了名气,既没钱又没青春,更没有金主资助,全靠靠跑龙套和在歌舞厅献唱把女儿养大。 她女儿出事那年十四岁,她三十四岁,那时她好不容易在电影圈重新闯出点名堂,还有电台请她做主持人,买了新房子,日子总算好过一点。 谁成想就是这样被歹徒盯上,把她女儿绑走,逼她交赎金。 她当时刚买完房,手里也没多少现钱,于是到处找朋友筹借。 大概因为借钱对象太多,有人走漏风声,竟然将她女儿被绑票的事情透露给报社记者。 而那名记者为搏关注,把这件绑票案直接刊登在了报纸上,还一本正经请求市民帮忙提供破案线索。 结果可想而知,如霜还没筹够钱数,就收到了绑匪的撕票警告,信件里面还附有一根她女儿的断指。” 厉海忽然插嘴:“那个缺德记者,不会就是袁香秀吧?” 关探长点头:“就是她。 如霜当时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好歹是位名人,巡捕房看到报纸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但如果明晃晃出警,如霜的女儿更危险。 所以当时老局长下令成立专案组暗中调查,定下几条计策。 最理想当然是救出小姑娘,抓捕绑匪。 但如果营救难度太大,就暂且按兵不动,让如霜先把女儿赎回来,我们再行动把绑匪捉拿归案。 和如霜电话沟通后,她选择第二条方案,我们只动用外勤便衣悄悄跟进案件。 那次带队的人是简爷,我和火华当副手,每天打扮成卖水果的小商贩去如霜家附近摆摊。 和我们一起蹲守在如霜家门口的,还有那个袁香秀。 我们守了几天,绑匪那边一直没有新动作,如霜多次驱赶抱着相机坐在她家门口的女记者,可袁香秀说什么都不肯走,最后逼得如霜给她下跪,求她不要害死自己女儿。 这样袁香秀才肯离开。 可她并没有就此放过如霜。 她假扮成如霜的影迷大闹巡捕房,说我们玩忽职守,对百姓生死不闻不问,哭闹不止搅闹不休。 老局长不认识她,以为她真的只是如霜影迷,下来安慰她两句,叫她赶紧回家,说巡捕房不会对如霜的案子坐视不理。 就这一句‘不会坐视不理’,又叫她写了篇文章,说巡捕房已经立安侦查,一定会将绑匪绳之于法。 袁香秀第二篇文章见报三天后,如霜女儿的尸首在郊外一条臭水沟里被发现,经尸检,那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生前遭多次强暴,活生生被切断一根手指,打折一条腿,最后被勒颈窒息而死。” 厉海听得头皮发麻,恨声斥骂:“册那!不查了,什么香死有余辜。” 卓大夫点头附和:“报应,活该,啐!” 老关探长对二人观点不置可否,继续道:“事情到这还没完。 老局长因为这件事担责,临退休从正局长降成副局长;如霜自此精神失常,生活事业再次陷入绝望低谷。 更可气的是,袁香秀那份报纸连续两周卖脱销,其他报社期刊嗅到商机纷纷围上来追访,给我们后续追捕绑匪徒增难度。 两名绑匪在逃离沪城之后没几天,在邻县又犯下一起奸杀案,死者是一名生完小孩刚出月子的少妇。” “册那!” 厉海现在除了骂两句粗口,实在没别的办法表达窝憋心情。 卓法医:“后来呢?还有后续吗?” 关探长:“后来厉局长走马上任,听说这件事情后写了篇文章,建议沪城政府约束整治无良报纸,由其是时讯类报刊。 袁香秀所在那家报社转年被勒令停刊。 可是到那天我们才知道,袁香秀写那两篇文章时,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实习记者。 报社停刊之前她就已经回到学校继续念书去了,据说还因为两篇爆红文章拿了笔奖学金。 再往后,想必就披上笔名继续为祸人间了吧? 我要是知道一粒香是她,绝不会让闺女看她的文章。 我该找一家报社,给她也发两篇扒皮文章翻清楚旧帐,到底谁害死如霜母女,谁害死邻县少妇。” 厉海愤然叹气:“后来绑匪抓着了吗?” 关探长摇头:“没有,我和火华从沪城追到金陵,再到南直隶地界,直到所有线索完全中断,只能就此作罢。” 办公室内三名警官各个心情都很复杂,不约而同选择暂时静默,一时间只能听见霍振庭轻缓鼻鼾。 隔半天卓法医才讷然开口:“袁香秀的死,要说是报应,这报应来的着实轻了点。” 厉海苦笑追问:“怎么说?” 卓法医:“凶手不该先捂死她,再给她开膛破肚。我看她适合活刮。” 老关探长攒眉哼笑:“你们真的全都相信报应吗?” 卓法医:“我信的。” 厉海略迟疑:“我……信吧?” 老关探长:“虽然我有时会把‘报应不爽’挂在嘴边,但其实我是不信的。 ‘报应’这种事太虚无缥缈,而且那些敢伤天害理夺人性命的人,都不信。 我二十岁入行,在巡捕房干了快一辈子,经手的案子有将近一半并不能把真正凶手绳之于法。 有的因为破不了案,有的破了案却抓不到人;经历太多次无可奈何,最后发现所谓‘报应’,只是我最无能为力时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厉海呵呵苦笑:“您说得对。但是像袁香秀这样急功好利、私心自用的人,就算不遭天遣报应,早晚也会有人索命报复的。” 卓法医立即点头:“瞧她现在这副死相,不就是遭人报复来了? 要我说,报应跟报复本就相辅相成殊途同归。” 他说到这里骤然顿住两秒—— “哎?你们说……凶手会不会是如霜真正的影迷?杀她为自己偶像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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