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柴房。 皂角细密的泡沫覆于雪肤之上,贪恋般缓慢流动,可惜温水无情,到底将其冲洗得一干二净。 化形成人的第一次沐浴,小归洗得很慢,他对这副与狐狸截然不同的躯体带有极大的好奇。 原本他先天不足,是无法修炼化形的,他一直想不通,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人了呢?
他细致地探究着,为人的皮肤光滑细腻,不似狐狸全身毛发,摸起来有种不一样的舒适。 洗净后残留的水珠被抚平抹开,带起一阵微涩的触感。 小归不可避免地想起,早先赫连恪抱着他时,那划过喉结、隐入衣襟的汗珠。
碰到的话...... 也会是这样的感觉吗?
小归空咽了口水,面颊上没来由的热意令他困惑。 是水太热了吗? 可分明都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他摸了摸脸,呼吸在不自觉地加重。 热,好热,不是脸...... 而是......
小归低头追寻热意的来源,正欲伸手触碰......
“砰砰砰——” 轻巧又带着点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小归浑身一抖,像是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窥伺,吓得狐狸尾巴都要出来了。 他缩着身子浸入水中,闭上眼,并不回应这动静。
“小归,小归!你没事吗?”门外,赫连恪急切的声音传来,“怎么洗了这么久?小归?小归!”
得不到应答,赫连恪放弃了敲门,可以听见他焦急地同身旁人说:“小归一日未进食,身子太虚,怕不是晕过去了。这村子里可有郎中?劳烦你先去请来,我踹门进去看......”
“我没事,”一听要踹门,小归睁开眼喊道,“等会儿便出去。”
赫连恪松了一口气,语调变得温和:“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好......”
小归起身,略带局促地擦干了身上的水,结果拿起李大婶给的衣服准备换上时,犯了难—— 为何会有三件衣裳,这件应是穿最外面的,那剩下的两件该怎么穿? 裤子是两个腿直接套进去就好吗? 救命,这衣带又该如何系啊?
小归翻来覆去试了好几次都觉得不对劲,最后自暴自弃地挠了挠头,狐狸耳朵都要气出来了! 当人也太太太麻烦了! 他是狐狸的时候,从未穿过什么衣服,结果好不容易化形成人了,还要穿这些乱七八糟的衣衫。 穿就算了,还那么难穿!
真是烦死狐了!
小归踌躇许久,最终唤了声:“赫连恪......”
“我在,”赫连恪立即应声,“可有事?”
小归没想到会这么快便得到回应,他支支吾吾道:“......你进来。”
话音刚落,门打开又关上。 赫连恪走近,狭小的柴房里残留着沐浴后的温热水汽,他看见小归低着头,身上衣衫歪七扭八的,纤长的手指还绕着里衣的系带。 他明白过来:“是不懂如何穿衣吗?”
虽说化形成人不过一日,但好歹活了二十多年,结果衣裳不会穿,还要人帮忙...... 小归有些羞愧,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便点了点头。
赫连恪眼带笑意,轻轻抓过小归的手把系带绕开,一边帮忙整理,一边说:“人间服饰繁琐,你这个原以为自己不会化形的小狐狸若不留意,不懂也是正常的,为人才一日,莫对自己太过苛责。”
听言,小归抬眼看向身前人,赫连恪已修整好,丝毫不见落魄之感,即便穿上了乡野人家的旧衣,连束发的白玉簪也换成了最普通不过的木簪,依然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 小归冲赫连恪笑了笑,有些不习惯。 以往他犯蠢时,极少会得到这般温柔的劝慰,主人随性惯了,不拿他开玩笑都算是不错的了。
赫连恪帮小狐狸整好衣衫,系好衣带,算是大功告成。 他忍不住摸了摸小归的头:“其实你已然摸索得差不多了,就剩这最后一步,也算是孺......狐可教也。”
又得夸奖,小归不禁翘起了尾巴:“那是自然,我可是只聪明的狐狸。”
赫连恪笑了,见小归散落的头发已干,便让小狐狸转过身去。 他利落地挽好一个发髻,又拿出原先的白玉簪扎上固定好。
小归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奇道:“这是你的白玉簪啊,为何在我头上了?而你自己却用那木头的?”
“好玉自当配佳人,”赫连恪笑了笑,扯开话题,“好啦,我们在此耽误太多时间了,李大婶说要做好吃的招待我们,我们算不上客人,自当要去帮忙的。”
一听说做好吃的,小归兴致高涨,要是狐狸尾巴没藏起来定会摇个不停:“我们快去看看吧!”
赫连恪与李大婶有说有笑地择菜杀鱼做饭,小归在一旁打下手,实则是充当气氛组。 小归好奇地观望:见赫连恪杀鱼,他闭眼不忍看,直呼残忍;见赫连恪炒菜,他怕被溅到躲得远远的,拍手叫好。 小归原以为人间皇室好歹也算一界主宰,会娇生惯养一些,没想到赫连恪竟杀鱼炒菜也能做得得心应手,这可是连他主人都不会的技能。
不消多时,四菜一汤便新鲜出炉,其中有两个菜是赫连恪做的。 李大婶很热情,本还想宰只鸡招待,被二人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小归早已布好碗筷等候着,闻着饭菜的香味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是他化形成人后的第一顿饭!
小归酣畅淋漓地大快朵颐着,鱼汤鲜美,其余四菜各有千秋,与主人之前从人间带给他的美食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赫连恪夹了块鱼肉,把鱼刺挑完后放到小狐狸碗里,笑道:“慢点,没人同你抢。”
小归嘴上没空,便点头应答,忙着吃却还时不时空出手来,左挠挠右挠挠。
赫连恪注意到,问:“怎么了?身上痒吗?”
“无碍,”小归并不在意,又夹了一大筷子菜到碗里,“应当过会儿就能好了。”
见小狐狸神情未有异常,赫连恪便也没再多问。
菜足饭饱后,赫连恪主动请缨收拾碗筷,小归也一同帮忙,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站在一边看着。 小归抓了抓后背:“你不是皇室中人,为何做饭洗碗什么都会?”
赫连恪手上动作不停,答道:“我幼时挑食,有回遇上不喜爱的菜发脾气直接连碗打碎了,父皇大怒,罚我去御膳房学做菜洗碗。经历一遭,才知晓个中辛苦,渐渐的,我学起了做菜,也不挑食了。”
小归眨眨眼:“可我听主人说,人间常道,君子远庖厨。”
赫连恪笑了,将碗摞整齐:“小狐狸,我说过,我本非君子。”
小归嘟囔道:“可我觉得你是......”
“嗯?”小归的声量太轻,赫连恪没听清,见小狐狸又挠了挠后背,他问,“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小归忍不住点了点头,这粗布麻衣的衣料有些粗粝,他一直觉得身上刺挠得紧,原以为是初次穿不适应,过会儿能好,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越来越痒。
“痒......”
赫连恪擦干净手,走到小归身后将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的白嫩肌肤上竟起了一片红疹! 赫连恪惊讶:“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衣衫?”
小归:“我也不知......很严重吗?”
李大婶听见动静,进来一看:“哎呦,许是小郎君的皮肤太嫩了,这麻衣布料太粗。”
赫连恪忙道:“快去屋里将衣服脱了,我之前的衣衫应已干了,我去拿来给你换上。”
一通折腾,小归最终换上了赫连恪的衣服,织锦细腻,穿上果然舒适多了,只不过有些宽大,松松垮垮的。
赫连恪看呆了,小狐狸现下头上的玉簪和身上的衣衫全是他的,他心中有种说不出奇异的滋味。
小归拂了拂袖,问:“怎么样?”
“很好看,”赫连恪移开眼,有些心不在焉,“玉簪锦衣当配佳人。”
这时,李大婶抱了床被子进来,打破了满室诡异氛围。 她笑道:“鄙舍简陋,只有两间卧房,只能委屈二位在此挤一晚了。这间原本是犬子在住,他半月前去皇城里寻活计了,二位放心,床单被子皆是新换的。”
赫连恪作揖道:“是我们多有打扰了,有劳大婶了。”
小归也有样学样地行礼:“多有打扰,有劳了。”
“不必客气,”李大婶放好被子,“好了,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唤我。”
二人点点头。
李大婶走后还带上了门,房中留下的两个人谁都没开口。 片刻后,赫连恪道:“安寝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你......睡里侧?”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好。”小归听话地躺上了床。
“那......我吹烛了。”
“好。”
昏黄的火苗熄灭,不大的卧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小归睁着眼,想适应这黑暗,却于事无补。 他能感受到身畔床铺轻陷,接着那温润的嗓音响起:“身上还难受吗?”
小归答:“不难受了。”
二人又不说话了。
眼睛适应了晦暗,小归偏过头,可以依稀看见赫连恪背影的轮廓。 他欲言又止,最后也背过身去。
小归睡不着,翻来覆去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睡了吗?”
“还未。”
“你为何不抱我?”小归问,语气有些不满,“昨夜你便是抱着我睡的。”
赫连恪心下一震:“昨昨昨、昨夜你你是......小狐狸......”
“狐狸的时候可以抱,化形成人便不能抱了吗?” ---- 才发现存稿时间设置错了,导致前两天没更上……晚上九点再更一章好了
第6章 遇匪徒 ====== “嗯......这......”赫连恪被问得不知从何解释。
抱是自然能抱,关键是他问心有愧啊。
“昨日化形那么痛,我都晕过去了,多亏有你的安抚我才能安然渡过,”小归顿了顿,继续说,“你不抱着我的话,我......我睡不着......”
一听此话,赫连恪静默片刻,最后深吸一口气,右手先在左大臂的伤口上狠狠掐了两下。 他强忍疼痛,额上虚汗都出来了,待刺痛把不该有的心思一扫而光,他才转过身,将小归搂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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