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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修杨眼里的笑意还未全然落下，茫然道：“变回来？” 这样的对话和季修杨脸上的神情在不久前出现过一次，陆念的心境却不同于之前，这次他没有太过情绪化，只伸手捻起那一缕发丝，直视着季修杨的眼睛，解释道：“这缕头发不是变白了吗，怎么变回来的？” 对上陆念认真的眼神，季修杨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不愿在陆念面前说起曾经经历过的黑暗孤寂，也不愿让陆念知晓他在棺木中重修了五百年才再度复生，便含糊道：“修养了许多年，自己变回来的。” 季修杨的话让陆念想起了之前那段探查不到他踪迹的时日，想必那时季修杨便是因为散掉修为的事，匿在某处修养，才失去了讯息。 他当初花高价雇佣了一批有能耐的人，甚至还找萧何动用许多了厉鬼去探寻，都没有寻到季修杨的下落，季修杨在的地方如此隐蔽，他心生好奇，问道：“你是在何处修养的？” 季修杨心里一紧，再这么说下去，陆念定是要问到底的，他思虑着道：“和你一样，在地底。” 陆念刚想问为何是在地底，季修杨的手就落在了他的右膝，接着出声问道：“阿念，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这句话成功移开了话题，陆念的表情瞬时变了，他沉声道：“是李威做的。” 陆念没说，其实他伤的不止是腿，还有那些已经长好的骨节，和那些已经愈合，没有留疤的剑痕。 季修杨没说话，陆念却从他身上骤然冷下好几度的气压里感受到了怒意和杀意。 此一瞬，陆念再次确定了，李威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假的。 他为自己对季修杨生出的那些荒诞恨意感到好笑，他该和季修杨说清楚那些事的，于是他道：“李威说，是你和他合谋，将我骗到那处，要杀了我。” 季修杨神情微怔，终于明白了这几日陆念对他这般态度的缘由。 山崖处他对陆念说出的那些话，做出的举动，处处带着凉薄，如何能不让人生疑，陆念会怀疑他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温缓的为自己说着迟来的辩驳：“我没有。” “我知道，”陆念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歉疚，伸手环上了季修杨的腰腹，将头埋进他带着热意的胸膛里，低闷道：“师姐和我说了那时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季修杨并不在意陆念是否误会了他，他只庆幸陆念还在他的身边，他们总归还是在一起的。 他将手放在了陆念后背，也轻拥着陆念。 这个怀抱不带情欲，只有安抚的意味。 良久后，陆念才松开了手，退出了这个怀抱。 他起身，重新给季修杨的伤处上了药，又帮他束了发髻。 季修杨发间那顶发冠总给他一种熟悉感，他却实在想不出在何处见过，便觉得是季修杨以前用时见过，没多在意。 他的服饰上染了血迹，斑驳一片，看着不太舒服，季修杨的衣服破碎染血，也不能再穿了，步梦遥的衣裙同样破旧污乱，也没好到哪里去。 很显然，他们三个人都需要置办件合身的服饰。 季修杨带着伤，最好静养，不便过多行走；步梦遥失了右手，所在之处李威随时都能找到，陆念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他本想将两人留在这里，单独去买几套衣服回来，但萧何不在鬼界，殿里没有可靠的鬼镇守，他不放心把人留在这里，征得了两人的同意，他便把人都带着，一同出了鬼界。 北境外每日战乱，随处可见修士行走，三人这身装束走在其中，倒没引起旁人过多注目。 行至一间成衣铺内，陆念照常挑了套白色素雅衣饰。 季修杨对衣着并不讲究，陆念按着他原本的服饰，给他选了一套样式差不多的，然后拿着选好的衣服进了店内用作换衣的隔间。 步梦遥刚一进店，就看到了货架上高挂着的一套暗色劲装。 她素来喜欢穿这种爽利的服饰，对战时不会影响发挥，若在以前，她定是要选那套衣衫的。 陆念和季修杨进了隔间，掌柜的视线便落在了步梦遥身上。 见她喜欢那套挂着的服饰，掌柜笑咪咪的走上前来，将那衣服取下，递到她面前道：“姑娘，这件衣服很衬你的，试试吧。” 步梦遥笑了下，感受到右臂下的光景，她落寞道：“不用了，不适合。” “姑娘，我做成衣店十几年了，不会看错的，这衣服你穿刚刚好，很合适的。”掌柜说着把衣服递的更近了些，凑到了步梦遥眼前，竭力想要证明这件衣服是真的合身。 步梦遥笑着后退了一步，拒绝了掌柜的热情推销，她随意选了一件浅色长袖衣裙，对掌柜道：“我要那件。” 见她再次拒绝，掌柜不再多说什么，笑着将她选的那件衣服递了过来。 衣服是柔制的，宽大的袖口完全遮蔽了双手，不露出分毫，步梦遥对此很是满意。 这是她第一次穿这种浅色衣裙，整个人看着婉约柔和，不似以往那般飒爽之姿，陆念真心觉得好看，由衷的赞叹了好几句，惹得步梦遥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人换了新衣，走出店铺。 成衣店对面不远处有一座湖面，此时阳春三月，正值泛舟游湖之季，湖面上偶尔有竹筏飘摇，人影绰绰。 鬼界幽暗，陆念成日待在那般暗无天日的地界，心内枯燥乏味，现下见此情此景，他觉得分外新鲜，很是意动，便提议去那边逛逛。 步梦遥表示赞同，季修杨也没有意见，三人就向着湖边走去。 只是还未走到湖边，就迎面遇到了一个熟人。
第五十一章 游湖 “季兄，陆念，”熟悉的声音响起，冯冀州满面笑意的从对面走来：“那日战场上我自顾不暇，只看到你们二人去了鬼界的方向，事后我担忧了许久，今日见你们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季修杨客气道：“多谢挂怀。” 陆念在一旁默不作声，冯冀州还是把目光投向了他，笑着道：“陆念，许久不见啊。” 陆念尽量收敛着身上的气息，对他颔首，以示友好。 冯冀州细细看着陆念，询问道：“那日我见你出手助了萧何，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被萧何胁迫了？” 陆念微笑，他与冯冀州没什么交情，也算不上相熟。 戍守在北境的修士夜夜与鬼物厮杀，对鬼物自是深恶痛绝，冯冀州又是北境统领，对鬼物的憎恶比普通修士只多不少，若冯冀州知晓他是鬼修，定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他只浅笑了下，没有作答。 在这般模糊不清的态度之下，冯冀州会作何感想便与他无关了。 冯冀州对陆念模棱两可的态度是有些不满的。 他与萧何争斗了数百年，通晓萧何的习惯秉性，前几日故意使计借由季修杨引萧何上钩，好不容易成功的计策被陆念破坏掉了，功亏一篑，他如何能不恼。 但陆念不是他的下属，没必要非得回答他的问题，他和陆念以往有些交集，也不好为此贸然出手，此刻只能是忍下心中的不满。 陆念这里说不通，冯冀州便将主意打到了季修杨身上，他对季修杨道：“季兄，这两日你们都宿在此处吗，不如随我回军帐，我设宴款待你们。” 季修杨直白的拒绝道：“不必了。” 冯冀州没想到会被一口回绝，场面一时间有些僵。 季修杨本就是冷淡的性子，前几日事出有因，是好说话了些，但依然掩不住生冷的性子。 这两人一个精明，一个沉默寡言，冯冀州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不打算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他作不经意般往后看了一眼，想要借故离开，视线扫过陆念身后时，他的神情一顿，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步梦遥在与他相隔数米远的地方安静的站着，面上带着娴静的笑意，正看着他。 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莫名出现。 陆念知晓冯冀州从前便对步梦遥很不一样，他的心思极为明显，于是陆念识趣的出声道：“前面景致不错，师姐，我们先去那边逛逛。” 步梦遥道：“好，我稍后与你们汇合。” 陆念和季修杨相伴去了湖边，岸边停靠着几艘轻便的竹筏，陆念就近上了一艘竹筏，船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看着慈眉善目，很好说话。 两人在竹筏上寻了合适的角度坐好，船夫就划摆着木桨，竹筏悠悠晃荡着到了湖面。 湖水很深，水面上是微微绿意，木浆划摆着荡起一圈圈波纹，让人心情舒适。 陆念坐在竹筏中心的位置，眯起眼睛看向季修杨，顺带着感受着轻风拂面的快意。 季修杨斜倚着坐在竹筏尾处，他这人向来站的端正，一旦坐下就是一副歪斜的姿态，偏生他长得好看，就这么歪斜的坐着，也像是一幅绝美山水画卷中出尘的仙子，引来岸边不少妙龄女子的注目。 陆念心情很好，目光时不时扫过，往他身上看个不停。 季修杨察觉到他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煞是好看。 陆念心间微动。 船行至拱桥处，幽暗了许多，宽石拱壁遮挡了岸边众人的注目，陆念忽然起身，凑近到季修杨身前，轻吻了下他的唇角，一触即分。 接着便要坐回原位，季修杨却不愿意了，伸手将他拉了回去。 竹筏轻便，船尾处忽的压了两个人的重量，这一下差点翻了过去，摇摇晃晃在湖面直打摆。 陆念不会水，立即便要腾身而起，季修杨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将他周身的鬼气按了回去，出声道：“没事，掉不下去。” 听他这么说，陆念便真就不动了，安稳的靠着季修杨坐好。 船夫在前头使力摆动着木浆，几个来回之后，竹筏逐渐平稳了下来。 船夫许是见过大场面，看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也没多问，只是擦着额头上的汗道：“两位公子，小心着些，别把我这用来糊口的小船闹散架了” 陆念有些不好意思，靠岸后留了双倍的钱才离开。 许久后，步梦遥才来到此处。 陆念隔着很远的人群就看到她面上带着愉悦的喜色，冯冀州脸上的表情和她如出一辙。 只看他们两人的表情，陆念便知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 果然，陆念不出意外的听到步梦遥道：“师弟，我不打算跟你去鬼界了，我想留在这里。” 步梦遥是自由的，想去何处自行做主就可，他这个做师弟的没有理由不同意。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李威会找来，可此处修士众多，冯冀州是为北境统领，便是李威找来，想必也是有办法应对的，不会被伤到。 既没了后顾之忧，陆念便笑着与步梦遥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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