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楼梯刚上一半,被从楼梯往下跑的小孩撞了个满怀,吓得赶紧抓住扶手,这才没从楼梯上滚下去。稳住身形后仔细一看,那小孩居然是陈星然。 说是小孩,其实也已经成年了。他长了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只比季君昱稍矮了一点,这一撞着实把季君昱撞得有些满头星光了。 陈星然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在课堂上有些缺氧造成的。他本来皮肤又白,这样看着格外明显。 他跟他叔叔罗晏长得并不像,季君昱从前还打趣罗晏,说他家的基因拯救计划,在陈星然妈妈的妙手之下成功了。罗晏倒不是丑,只是中等长相,平时作息又不规律,时间一长倒有些不讲究的感觉了。 “君昱叔!我就知道你来了!”陈星然激动急了,挽着季君昱的胳膊,扶着他往上走,“我听四季姐说你在楼下,还害怕你走了不来看我呢。刚才撞疼了没有?都怪我太莽撞了。” “没事,你这小身板十个也撞不倒我。四季去哪儿了?”季君昱自动忽略“君昱叔”和“四季姐”的奇妙辈分,随口问了些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 他不太会关心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但是他算是这孩子的半个抚养人,罗晏整天事情忙顾不上,都是他和许四季轮换着照顾,陈星然和他亲得很。 “四季姐好像是肚子疼,抢走我一大卷纸跑了。”陈星然想起许四季那副着急鬼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好笑。 “星然,你们班退学的那个陶换子,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今天月亮虽说不是正圆,却也够大够亮。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倚着栏杆,在教室外面闲聊着。三楼的视野很好,从这边的教室走廊,恰巧能看见对面粘贴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逆天标语。 提到陶换子,陈星然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从在楼下一直扬起的嘴角忽地落下了。他看着季君昱,语气里夹杂着难受的情绪:“她一个月前退学了,退学之后就在她家喝农药自杀了。” “什么?”季君昱眉头皱着,眼神晦暗不明。 “我们几个班委和她要好的同学还去医院看过她,人已经不行了,连洗胃都没给她洗,直接拉回家了。” 陈星然眼神飘忽,似乎在想什么。季君昱也不逼问,就站在身旁静静陪着他。这孩子早熟,又是个有分寸的,季君昱相信他能有自己的定夺。 犹豫再三,陈星然还是说了出来:“君昱叔,姜蔚——也就是陶换子最好的朋友,她说换子曾经和她说过,说自己不是主动退学的,是家里逼迫的。换子很内向,平时也不爱说话,有时候低年级的学生都过来欺负她。” 这和季君昱心中所猜已经八九不离十,他从听到“换子”这个比“招娣”还要恶毒百倍的名字开始,就有了一个基础的心理预期,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比他所预料到的更加残忍。 “而且自从她上次去玩密室逃脱回来,就更不对劲了,好像是家里嫌她浪费钱了,骂了她。可是听说密室逃脱的钱都是姜蔚和另外两个女生付的,是为了给她过生日。就算她家里穷,她父母也不能这样骂她呀。”陈星然越讲越生气,讲着讲着把自己给说委屈了,末了还无意识带了些撒娇的音调。 可是季君昱现在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他脱口而出:“密室逃脱?” 陈星然不明所以,只好点点头。 “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季君昱有些兴奋,他似乎看见了一缕光照进了密不透风的铁皮盒子里,那道细微的裂缝足以粉碎整个掩藏的假象,串联起一个本该暴露在阳光下的故事。 “就在换子退学的前两周吧。” 这交集不是已经出现了吗?季君昱给罗晏发了些消息,又笑着拍了拍陈星然的肩膀,感谢这孩子帮了个大忙。 “那你也去了吗?”季君昱侧着脸看着陈星然,稚气和成熟交杂在他的脸上,仿佛是一棵小树苗在一夜之间挺拔而起。 陈星然摇摇头,“那天只有班里的几个女生去了,我和姜蔚关系好,听她说的。” 这话刚说完,就听那教室门被打开,一股热浪顺着门口飘了出来。 “班长,老师已经进班了,你快点进来吧。”门口一个脸蛋尖尖的,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探出了头,朝着陈星然喊话。 “来了!”陈星然赶紧应下,然后说了句“这就是姜蔚”就冲着季君昱挥了挥手,匆匆忙忙进了教室。 姜蔚……季君昱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一抬头便看见远处灯光之下,一个身影默默立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人抬起手机,用手指了指手机。手机的光亮打在他的脸庞,显得那张本就白净的脸更加苍白了些,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可眼睛却亮晶晶的,似乎夹杂着些水汽。 他怎么穿的还是那么薄?季君昱皱了皱眉,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这个。他打开手机,看见微信聊天框的最上面,是带着巫渊名字的小红点。 他点开来看—— “季小老板已经到了学校吗?” “那我在心理咨询室等你?” “你吃饭了没有?我去买了面包,等会给你送去吧。” “那我当你默认。” 又过了好久,聊天框的最底下,赫然写着一句“你怎么不来见我呀。” 委屈巴巴,一定别有用心。季君昱狠了狠心,朝着那人走去。
第7章 换子(2) “抱歉,”季君昱的脚步走的很稳,丝毫看不出一个带着伤的人。他看着将半个身子藏在了黑暗中的巫渊,肩背有些微微佝偻,走近了又似乎有些无奈,“我刚才忙着问那群小屁孩,没来得及看手机。” “那你饿了没有呀?”巫渊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尖尖的虎牙,将手提包里的面包拿了出来,举到了季君昱的眼前。 那是个紫米馅的面包, 吃起来香糯又甜,季君昱看着确实有些动摇。 这人怎么这么好哄,季君昱一怔,好像被这人的笑蛊惑了似的,当真接过了那个面包。 “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呢?她肯定也没吃饭呢,这个面包你等会转交给她吧。”巫渊的手提包就像是一个百宝袋,伸手在里面一摸,就又掏出来了一个草莓酱面包来。 他想着女孩子都爱这种粉粉嫩嫩的东西,买的时候顺手也就捎上了一个。 “你留着自己吃吧。”季君昱捏着手里的面包袋子,所说知道这人肯定没安好心,但是确实还有点小温暖。他想着许四季拉了肚子,回来肯定难受得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她也该减减肥了,再吃都成猪崽了,到了年边正好出栏买个好价钱。” 巫渊一笑,却摇摇头,道:“女孩子可以自己说自己胖,要减肥,但是可不允许别人这么说。” “就是嘛,我学长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许四季早在季君昱说那句话的时候,就从他背后悄眯走过来了,还和巫渊来了个视线交流,让巫渊帮忙不暴露她的行踪。 可算听见了这人欠揍的话。 巫渊将面包塞进许四季的手里,看着两人的互动,直觉自己站着有些尴尬。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提包的袋子,说道:“既然许警官也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办案了。” “一口一个警官太生疏了,以后你喊我四季,叫他季小昱就成。还有……谢谢你的面包,我们季副队最喜欢吃甜食了。”许四季朝着巫渊眨眨眼,满脸的笑都快堆到季君昱那边了。 季君昱可清楚这小丫头片子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不知道该骂她没脑子,还是夸她心思单纯。 “一起去你的心理咨询室坐坐?正好我也有些情况要了解。”季君昱挡住了作势要走的巫渊,看着这人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神。 “好。”巫渊说的缓慢又郑重,亮晶晶的眼睛跟个小狗似的,直让许四季在一旁“啧啧”半天,思考这人是怎么瞎得的。 当然她也为这一举动付出了惨重代价。 两人一同走下楼,却把许四季撇到了楼上。只是这借口太过义正辞严,让许四季都无法反驳——等他们下课了,让许四季把姜蔚带来心理咨询室问话。 “呸,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才多久啊,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还满口仁义道德,谁知道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许四季叉着腰,对着下了一半楼梯的季君昱骂骂咧咧,只是那声音太过细微,而且在季君昱回头看她的一瞬间,立马闭上了嘴,还恭恭敬敬地咧开了一个傻笑。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她点开一看,季君昱这家伙居然给她转了五十块钱,红包上写着“买药去。” “哼,谁稀罕你的几个臭钱。”许四季一边说着,一边手却不停使唤,不仅是马不停蹄收了这红包,还狗腿似的发了个“谢主隆恩”的表情包。 心理咨询室和教学楼离得不远,却也有一段距离,走路约摸需要十分多钟。此时的教室都在上自习课,整个校园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去,两人并肩在路上走着,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你知道……陶换子在退学后就服药自杀了吗?”季君昱一开口就是一个大炸弹,把巫渊炸蒙在了原地。 “什么?” 他眼睛睁得极大,那是一种极其不信任的目光,就像是季君昱编出了一个瞎话炸他。 季君昱发觉他的震惊中夹带着其他的感情,接连问了句:“她当时来你这里,咨询了什么问题?” 巫渊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闷头走了一阵子,这才缓缓开口:“我们的对话都有记录保存,待会拿给你看。我不相信她会想不开自尽,她最后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带着笑的,笑着跟我说‘老师,我懂了,以后我考去拉萨大学,那里够远,也足够辽阔’。包括后来她退学,我都以为她只是找到了更好的路。” 她不算是个积极乐观的女孩,可远不至于如此悲观,也不至于如此脆弱。她像是秋冬季节里地上不显眼的枯草,虽不显眼,但很有韧劲,等到春风吹过这个土地,万千碧绿将会焕发勃勃生机。 她只是一直在等这个春风罢了。 “她大多说的都是倾诉的话,高中学习压力大,父母不理解,家庭重男轻女之类。但是她们每次离开的时候,都好像是把压力丢在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巫渊在努力回想,把脑子里关于陶换子的每一个画面都细细筛查,试图找到一些不符合常理的地方。越城一中虽然学生众多,但是来心理咨询室的人屈指可数,他对陶换子还是有很深印象的。 “她们?”季君昱嘴里咬了一大口面包,说话并不清楚。 “对,”巫渊点点头,“她每次都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扎着马尾,比她稍微高一点的小姑娘。那个姑娘很乐观开朗,也很爱笑,比她要外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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