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度大到诡异,这才导致了帆船未翻。 但除此之外还有那万丈高腾起的海浪呢。 海水像阴影般猛砸落的一瞬间, 温山眠清楚看见秦倦的身后张开了黑色的翅羽,将两人完全包裹在其中。 --温山眠很少看见先生的翅膀,那通常只有在对方极兴奋的时候才会张开,并在亲密的时间将他完全包裹在其中。 连光对温山眠的触碰都被他禁止在外。 温山眠还是第一次看见先生在除了那以外的情况下打开它。 他喜欢先生的一切, 包括常年隐藏起来的这对翅膀,所以只看见那一下,眼睛便立刻亮了起来。 可秦倦却似乎不怎么高兴这翻腾的海浪, 很快就将翅膀收起。 那黑翅在空中化为层层叠叠的黑片, 连衣物一起修补上来, 重回完美的缎带感。 他也顺带伸手在温山眠的两颊往中心一捏,淡道:“我可能不管你么?” 这是在回应之前那句“好的,我只管自己”呢。 温山眠才听明白,手下就忍不住紧了紧,仿佛抑制不住要长出条欢快的尾巴来。 饶是现在场景不合适,他也轻轻在先生的胸口处蹭了一下。 旋即才动作利落地踩着不平稳的船朝另一艘船的方向过去说:“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落了个水而已!客人你们没事吧!” 温山眠:“……” 这可问到他了。 他也是现在才发现,那么大的浪下来,对面船上几乎人人都是全湿状态,可他身上却干净得过分。 也就下半身不小心蹭到了点船里的积水。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心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现象--他可一点也不希望先生是血族的事随便曝光。 毕竟秦倦从不主动和他人说,所以在温山眠看来,这有点像他和先生之间的小秘密,只有他和先生知道。 他在为此犹豫,可对面船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点,一个个仿佛看不见似的都在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刚可真是吓人啊!” “被浪吓了一次,客人的船撞上来我又吓了一次,这可真是--” “尿都快出来了!” 温山眠:“……” 他于是回眸看去,就见秦倦依旧优哉游哉地坐在那横木边,微微侧身,长腿靠向船沿的短木,略带调笑地看他。 显然是在笑话他多余担心。 温山眠:“……” 在海上是一刻不能停歇的,尤其温山眠驾驶的还是稳定性较差的三角帆船。 他在确定那些人安危之前,就已经将帆绳牢牢控制在了手中,勉强维持平衡。 而等到确认完他们的安危后,温山眠才重新看向海湾,开始调整船只新的前进方向。 他同帆较劲的同时,坐在船沿边的秦倦却不知何时转过了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方才巨鱼怒而腾起的远海。 * 海洋永远变幻莫测,心急是绝对不行的。 温山眠在初次航海中,就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当他冷静下来重新看向海湾,预备调整船只方向时,才突然发现,这一浪几乎是直接将他们之前努力航行的距离全部清空了。 --他们被打出了很远。 不管是离海湾,还是离巴尔干。 海湾原本是在巴尔干右侧上一点点的位置。 如果站在巴尔干的平地,是完全看不见海湾的。 得去到巴毅家三层,目光擦过巴尔干山在边缘处渐渐走低的山势顶端,才能瞧见那海湾山。 而在那个角度来看,海湾是含羞待放的,月牙内侧只露出了一小点。 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巴尔干和月牙海湾虽然都是环形山,但开口方向却并不朝向彼此。 他们从巴尔干出发的话,实际是在往海湾的湾背去,得再往前稍微绕一点儿,才能进入月牙中心。 这个“绕”,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 因为巴尔干出发后面对的海湾湾背,其实是靠近湾尖的位置,只要稍稍改变一点点航道即可绕入湾内。 然而这一急促的浪打浪下来,却几乎将一切都改变了,两艘船直接被推向了海湾的正背侧。 这个位置不仅距离海湾远,距离巴尔干也很远。 这下,他们才真的变成“孤双双”飘在海上的两艘小船了。 “这,这天黑之前能到吗?”另一艘船上的巴尔干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郁闷道。 “不管能不能到,你都得往那边去吧?先走着看呗。”另一人答。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太吓人……” “这有啥啊,别怕。海枝他们不是都说了,这在海上--” 在海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这句话大青曾经也告诉过温山眠,可眼下巴尔干人却没能把这句话说下去。 显然也是说不下去的。 毕竟距离今天,海枝的船已经整整十一天未归,而他们依旧没办法远洋去寻。 稍稍料想一下,光是在近海,他们都能遇见像刚刚一样,腾起时宛若海怪般的浪花。 那么海枝他们所去远海,得是有多么大的危险蕴藏在那里啊? 方形船上的人一时间都吭不出声了。 气氛显著低落下来。 两只小船于是就这么沉默地往海湾的方向继续前进了。 天边暮色残阳,暗海上逐渐出现了点慑人的红光。 这红光某种角度看来有些可怖,像是尖锐的红色匕首划开了海面。 但当海浪波动晕开其暗色与红色的交界,将两种颜色融合在一起时,却仿佛又带着另一种别样的暗暖,起起伏伏的。 不幸之后总会遇见那么点幸运。 他们虽然不慎被推出去了很远,可接下来一路却都没再遇见太大的浪花,船几乎是平稳往海湾的方向去的。 只是因为那一浪,他们不得不绕路回到原轨,一番折腾下,最终抵达海湾的时间比预想要晚了很多。 直至天色完全暗淡,才终于驶到海湾附近的海域,能稍微瞧见一点月牙的中心了。 * 海洋本就是黑色的。 等天空也变黑之后,世界就像是被一张纯黑的幕布完全遮盖住了。 暗色封住了人的视线,给人带去压抑与不安。 好在海上还有那么点风感,伴随起伏的波浪,给了人一点判断周围的依仗,不至于太慌张。 巴尔干人带了简易油灯。 但有了之前浪花突袭的经验,他们担心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彻底看不清了,才舍得将其点亮。 天色全暗,船只不敢贸然前进,都在平静的近海上伴着海风、拉着帆绳等他点灯。 然而那带着油灯的人才刚从紧紧护住的包袱里掏出点灯油,所有人便突然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嗡--”响。 那声音极沉,像是长鸣一般,结束之后还留有层层余音。 船上的明明都是猎魔人,可在听见这声响后却都一致抬首露出了迷茫眼神。 有人不确定地小声问:“……你们听见了吗?” 不等他旁边人回应他,那“嗡”响便又一次出现,声低却平稳地震入人耳。 像是能将他们脚下晃动的小船都震荡起来一般。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有狩猎经验,不用别人提醒,那掏灯油的人便立刻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可即便他停下来,人们藏在暗色中的表情也依旧是迷茫的。 就连紧紧牵着帆绳,控制住三角帆的温山眠,眉头也同样蹙起。 最后还是有人在这一片寂静中,压低了声音喊:“米哥,你耳朵好,你听听啊,这声从哪过来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叫米哥的停顿了很久才迟疑地回说:“这,这不就是我前些日子晚上听见的声音--” “所以是哪个方位?” “什么哪个方位,这、这声音哪有方位啊?跟四面八方、海底下来的似的!” 又一小阵波浪在暗色中高高掀起帆船,人们因为这句话心下均是一凉。 他们之前心里其实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出于本能不愿意承认--这巨大的嗡响根本就没有任何精确的方位,它简直好像是脚底的海在叫一般…… “不是。”温山眠及时打断了另一船人的胡思乱想。 他夜视能力好,那双眼在暗中也十分透彻,正穿过海洋,笔直地看向面前藏在黑暗中的那座海湾山。 下半张脸渐渐藏进围巾里,露出的眉眼带上冷光:“是从海湾那边传来的。” “海、海湾?”巴尔干人应:“竟然是从海湾那边过来的?海湾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可我之前来海湾这一路,看这山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啊,怎么就--” “所以这灯到底是点还是不点?” 温山眠道:“最好先别点。” 他刚刚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有忘记观察海湾,可至少他肉眼可及的地方是没有什么异样的。 他只能瞧见海湾红色的山地--这红不剧烈,是接近黄的红,观感算温和。 连巴尔干人口中的“红瞎子”他都没看见。 同他们这一路乘风破浪过来的对比之下,温山眠觉得那海湾看上去都有些过分宁静了。 仿佛在终点等着疲累的航海者,预备以温稳的大地犒劳他们一般。 可就是这样过分宁静的一片海湾山,夜里竟然发出了如此明显的嗡鸣。 这巨大声音倘若不仔细分辨,当真宛若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人包裹住的一般。 一声声震入人的皮肤,连余韵都能引起人本能的畏惧。 温山眠有夜里上山的习惯,他惯性不爱在黑夜里点灯。 越是遇上这种情况,维持黑暗状态就越能让他保持清明。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让巴尔干人点灯的原因之一。 之二自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贸然点灯,基本等同于主动将自己暴露。 巴尔干人内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温山眠说不让点之后,便很快收起了灯油,没再提点灯的事。 可他们毕竟没有太多夜里上山经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让点灯,无异于增加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若不是大家多少都有点狩猎的经验,这会儿多半得慌乱起来。 海风徐徐吹下,人心却跳得比鼓还快。 所有人都没动,因为那嗡鸣声还在耳道中辗转继续。 一声接着一声,将人体内的温度都快要榨干,同脚底冰凉的海融为一体。 温山眠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握着帆绳很小心地试图前进--对猎魔人来说,先着陆肯定是最好的。 可他也不确定应该从哪里上岸。 按照巴尔干人的经验,月牙中心是平地,把船开进去,拉上岸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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