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倘若他现在完全异种化,从某种意义上,他就算是精神死亡了。而他的死亡,是充满担心和不甘心的。 这种死亡,温山眠觉得不算特别痛苦。 那么最痛苦的死亡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温山眠想,应该是像布拉特主人一样的吧,穷尽一切建造出一切,却发现最重要的目标已经消失了。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如果温山眠这个时候离开了,他只是不甘心而已。最痛苦的,永远都是留下来的那一个,他需要认知到伴侣的离开,而对秦倦来说,更痛苦的一件事是,他未必能快速了却自己的生命。 行走的这一路,温山眠觉得,自己有很多原则。 他尽可能不让先生去帮助自己,也尽可能去尊重理解这条路上的每一个人,在斯特罗集的时候,还明确表达过了,自己认可身而为人这件事。 每一件的每一件,温山眠都有努力去做。 可就是这一项项原则,到如今,竟然在顷刻间就被摧毁了,几乎称得上是轻而易举。 “如果最后还是找不到的话。”温山眠仿佛下定了决心:“您就把我转换吧。” 违背原则地同爱人厮守在一起,总归比留下他一个人受苦要好。 同后者相比,温山眠曾经认为自己变成血族以后可能会找不到本心这件事,竟然都变得没有所谓了。 找不到本心他可以再想办法去找,但是放不下先生,他却无法想办法放下。 如果有一天,先生真的觉得转换后的他,失去了属于人类时的韧性,并进而对他人产生兴趣,那么由他来将先生锁住就好了。 有样学样,不过如此。 “等到那时候,我就更属于您了,什么都没有办法将我们分开。” 至于如何死亡,以及死亡之前的漫长生命,那就由他们两个一起共同去解决。只要不要让任何一方,去忍受失去对方的折磨就好。 仿佛是为了宽慰自己去接受这样的可能一般,温山眠不断在心里这么同自己说。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话音落地的同时,秦倦终于听见地下室里的沃尔滋发出了一声心音。 这心音让他从刚刚开始就紧绷的身体,在一瞬间落了地。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听温山眠说的话,便不再会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甚至还能用宽下去的心情,询问他:“不会后悔吗?” 温山眠说:“我爱您。”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啦。
第167章 167. “公元4867年, 我终于成功将破碎后的西伯利亚平原升起了五米。虽然这里已经完全找不到昔日的模样,但我还是执拗地保留了其原有的名字。” “也许等到未来去到那天上之国,我依旧会同他们这么介绍自己。虽然西伯利亚并非是我的故土……但我想,变成现在这样, 这个世界上任何残留的陆地都能算是我的故土了吧。” “复尔同我分开, 他说他不想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 他不要让笨重的大地升起,他要直接在巨鸟之上建造新国,再让巨鸟想办法飞到那天上之国去。” “我觉得他的方法会方便许多, 但我对大地却有着无法磨灭的感情。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目的一致, 所以我依旧希望复尔一切都好, 并让他相信我, 将逃离到西伯利亚上的难民们全部交给我,我肯定会有办法在这末途之地里, 再打造出一个适合我们生存的家园。” “当然, 虽然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可以被称之为人类,但我不在乎, 我想他们也不会在乎,自从我和复尔救下他们以后,他们就给予了我们百分百的信任。每一次看到他们对我笑,都让我觉得, 即便眼下的难关看上去非常可怕,人类也早晚可以熬过去。” “公元4869年,我将平原升到了十米高空, 不知道为什么, 雾气变浓了, 碎岛上的人也经常生病,我想尽办法跑遍碎岛,给每一个人看病,却并没有减轻多少。没办法,我只能加速建造时间。” “公元4875年,我打造出了顺利的取水系统,虽然黑海的水看上去不太能简单摄入,但总归水利系统建造完毕,就意味着庄园的一大块基石完成了。这本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我却发现,岛上的人类生病得越来越频繁,虽然他们总跟我说没事,但我直觉,他们的病情在加重。” “公元4877年……” “公元4879年……” “公元4880年,整片平原碎岛上,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支人类家庭。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侵害了他们的身体,不管怎么复查食物和水源都差不出来,而他们好像也不愿意告知我,到底是什么在暗中杀死他们呢?” “公元4882年。是我。” 这是一本老旧的羊皮笔记,前边的记录非常细致也非常多。 可直到这一页之后,一切就好像陷入了什么诡异的沉默一般,笔记的主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进行记录了。 它被空了很多很多页,等翻到最后时,却会发现曾经工整的笔记,竟变得潦草凌乱起来,语序也非常有问题,需要整合一下,才能看明白。 “我认为,人类的末途也许真的来临了。是啊,早在树木和花草开始消失时,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后来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除了这里以外的碎岛,那里的人们又在如何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我不愿意去细想,因为黑海、黑土、黑天、黑雾,至少对我来说,我想不到人还能有什么光明的未来。” “我思考过,继续我的工程,将这片土地想办法发射到那天上之国去。从三百年前开始,人们就总在西伯利亚平原窥见那边世界的风采。能够建设得这么快,也得益于长久以来的准备。可到最后,我竟然犹豫了,甚至摧毁了这一切……因为我想留在这里。” “天上之国再美好,我也总还记得我的故土在哪里,我想过,如果去到天上之国,他们要求我给西伯利亚改名,我一定会拒绝。” “归根结底,我还是留念自己的故土,我热爱它,不愿意离开它,尽管它已经满目疮痍,不愿意再爱我。” “我造不出能改变一切的时光机器,自从这里的人类因我而死亡之后,我对这个世界的未来也已经失去了期待。但是如果,如果后世真的有其他岛屿的同胞,实现了比我更好的方法,将人类延续下去,如果还有其他的人类再度登陆这里。” “我有给你们准备礼物。” “虽然等到那时,我一定不在了,因为我准备体会一遭岛上的人们,是在怎样的情形下依旧忍耐我的- -没错,我要在自己身上重现一次他们的死亡,而等到那时,这座岛上的雾气一定会变得很可怕。” “但是你们不要害怕,既然是我制造出来的,我自然知道要如何处理它。” “滴下去吧。我违背了和复尔的约定,没有守护好这里的人们。但是如果你们能将这些文字看懂,并将这瓶药水滴落在土地上的话,我准备的一切,会帮你们重现人类世界曾经的风采。” “盛开紫色紫罗兰,靛蓝色的海洋,没有浓雾的天空,奔跑的田鼠- -就算只有一瞬间,它也是一份非常真诚的礼物了。” “还请你们收下,即便它来自一位失败者。” * 五感全部消失以后,简直就是一片孤独的地狱。 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仿佛都在被腐蚀,并进而被改造为另外一种生物一般。 而最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变化之中,温山眠竟然没有失去意识。 也就是说,他完全是一点点的感觉着,自己失去一切的。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好像有一抹清凉的液体,被注入到了温山眠的身体里。 五脏六腑都从那泥泞的感觉中解脱,并进而开始一点点能感觉到周围的事物了。 先是飘荡的花香,然后是身下柔软的泥土。 方才沃尔滋医生念那羊皮本的上的一切时,温山眠都是听见了的。 以至于现在的他饱含期待,哪怕知道目前还没有好,也不住地眨着眼睛。 他没有累,倒是一旁的秦倦看累了,伸手轻轻盖住温山眠的眼睫:“累不累啊?耐心等一下吧。” 听说,那血清虽然可以治疗人类,但碎岛实在是太大了,它只能恢复那个描绘中的场景一瞬间。 所以温山眠内心是真的有点焦急,忍不住道:“得多久啊?” 见他这幅着急的样子,秦倦笑笑道:“倒数三二一试试?” 温山眠于是立刻乖乖道:“三- -” 不知是不是为了激他,沃尔滋医生在一旁突然道:“真美啊。” 温山眠倒吸一口气,加快速度:“二!” 身后的秦倦乐了乐,坐在土地上,将他的脊背往自己的怀里拉:“不许数快。” 温山眠这才:“二。” 秦倦的手轻轻覆在温山眠的眼睫上,垂睫看着怀里乖乖数数的人,在那一瞬间,内心竟感觉到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一般。 “阿眠,睁眼之后,不止有田鼠。”他蹭了蹭温山眠的鬓角,温柔道。 “那还有什么啊?”温山眠下意识道,旋即又反应过来什么,连声:“一了!” 秦倦垂睫看着怀里的小孩。 同一个世界,不一样的人,对待同一件事物的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 光头冯可以认为,身为血族不可能爱上自己的食物。 沃尔滋医生到现在,虽然接受了他们关系不错的事实,恐怕也还是难以理解。 而这,都是因为他们没有真的见过温山眠和秦倦一起相处的那些时光。 倘若见过了,便不会有人怀疑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 也不会怀疑一个在最后关头,竟会因为心疼爱人而打破原则的小家伙,到底有多么可爱。 可爱到秦倦秦倦忍不住在收回遮住他双眼的手时,于他耳边很是温柔地回应了他一句话。 有关他当初问温山眠会不会后悔时,温山眠所说的那句话。 最温柔的话音,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也只说过这一次。 伴随着撤开的双手,简直就像是在温山眠面前,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般。 瓦德尼亚斯海怪所创造出的漩涡,卷动海洋的同时,也卷动了天空中的云雾。仿佛在云雾中劈开了一道一般,露出后边蓝色的天空。 而古堡之下的紫罗兰花海,原来并非是黑中带紫,而是紫白相间的,就连湛蓝崖花,其实都不是黑色的,而是蓝白相间的样子。 田鼠在花海间打滚,被温山眠砍了一刀的棕熊在给同伴看自己的牙龈。 而周围的海洋,在那一瞬间竟真的反射除了一点点蓝天的颜色。 仿佛是深居海底的生物,被那血清给驱逐开了一般,亦或者是海怪受到血清的召唤,将其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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