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关系,本身也就不算是我的。如果日后它能孵化出来,是雌鸟的话,会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是雄鸟,就会在第二个二十年之期跟着父亲离开摩斯塔达,它应该是属于它自己的。” “呖。” “所以对我来说,只要它能出生,它的出生地平安就好了。”温山眠一边说,一边利用绳索换了一边站,旋即冲滋蓝道:“翅膀给我?” 他一伸手,滋蓝就知道什么意思,将被搓热的翅膀放回薄毯里,另一边翅膀伸给温山眠。 长长的脖子再一倒,又舒服地躺在了他的手上。 温山眠乐了乐:“晚上要是还没回来的话,他们回收你,我就来接你啊,但是一会我得去朵拉那看看那颗蛋,都是我救的。” 滋蓝深蓝色的鸟眼望着他,很轻地应了声:“呖。” 这几天下来,同这种鸟类接触的越多,温山眠便越能理解,为什么摩斯塔达人将滋蓝鸟奉为圣鸟。 传说放在一边不说,通人性也已经提过很多次,温山眠身为异乡人,感触最大的,其实还是滋蓝的这双眼睛。 是真的很漂亮,年轻的滋蓝像宝石一般灵动,年老的则宛若深夜的星空一般。 虽然没那么透彻了,却也不失亮光。 对望的时候,仿佛真的能透过那双眼睛,让人心神平静,甚至进入另一个世界一般。 “好啦。”温山眠将它的翅膀都塞回鸟巢,又给它将小薄毯喂好:“我先上去一下,晚点要是它们还没有停的话,就过来接你。”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这一句话,那年老的滋蓝没有应声,只抬眸朝天空中不断盘旋的育龄滋蓝看去。 眼眸深邃。 听摩斯塔达族人说,在摩斯塔达的滋蓝,一生基本只有一次产卵的机会。 而眼下在天空中盘旋的雌鸟里,有一只,便是这只年迈滋蓝当年好不容易孵化出来的孩子。 看着孩子变成眼下这副模样,孙辈也岌岌可危时,滋蓝内心会想什么呢? 而倘若往后雄鸟再也不回来了,滋蓝难道真的要从摩斯塔达这片土地上消失吗? 温山眠最后替那老滋蓝揉了揉翅膀,温柔地安慰它说:“也许它们再飞一会,就会回来了。” 那老滋蓝偏眸看他,很轻地“呖”了一声,不知是赞成还是反对。 旋即过了没多久,便将身体盘起来,藏在了小薄毯里。 深蓝的眼睛缓缓眨了两下,才闭上。 温山眠最后替它拢了拢薄毯,看了它和鸟蛋一会,然后才伸手拽动绳索。 被先生吊上去后,温山眠坐在那竖板的前端,一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一边说:“先生,您说,摩斯塔达人口中的神明,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觉得呢?”秦倦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有见过神明……神明?”温山眠坐在小木板上,双手支在前方,抬头看去。 太阳就在头顶,躲在风雪云朵背后,任由寒风吹动他的头发。 温山眠的头发是真的越长越长,现在已经能松软地披在肩上了。 随风飘动起来时,将原本沉默锋利的气质衬得更温柔了一些。 “如果非得说我见过的神明,那应该是您吧。”温山眠说着,朝近在咫尺的先生看去。 秦倦坐在山崖边,替他按住已经钉好的木板。 他显然更不会惧怕高山了,坐姿十分松散,黑色长裤束缚的腿直接垂落下去。 发现温山眠因为太累,不愿意往里挪动,直接坐在木板前端时,还不着痕迹地替他压住了末端。 “怎么是我?”秦倦问他。 “当然只能是您啊。”虽然一个人类将血族看做神明,放在荆棘时代好像是很奇怪的事情。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当时再害怕,等到今日回首望去,也不得不承认,当时是先生将他带到越川,然后给了他一条崭新的,可以选择的道路。 那同神明降落摩斯塔达,给他们庇佑的云雾,有什么区别? “嗯,”秦倦不置可否,伸手替他把追到脸上的头发抚至耳后:“那就有。但如果有,你又想说什么?” “想说,他们会不会再救滋蓝一次?”温山眠说:“虽然萨提亚族长说,神明已经救过一次摩斯塔达了。就算他们不愿意救第二次,但滋蓝何其无辜呢?如果按照摩斯塔达所书写的历史来看,它也是受命留在这里的吧,那它所奉命的神明,会不会再救一救他们?” 天上的滋蓝鸟已经彻底叫不出声音了,连带着挥舞的翅膀也不再那么有力。 只能在天空中勉强带出弧度,但这样渺小的弧度,又有谁能看见呢? “会救的。”秦倦垂睫看温山眠,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尖,说。 “真的?”温山眠眼睛一亮,“您怎么知道啊?您认识那些神明吗?” “不,”秦倦答:“是因为我不会放弃你。” 他黑色的眼底像是蕴着什么暖光,旋即手从温山眠耳边垂下,反伸到他面前:“好了,外面冷,该回来了。” 温山眠眨了好半天眼睛,才默默伸上前,小声道:“喔,喔……” 耳尖却是已经完全红了。 秦倦将他拎到自己怀里,再背身挡住风雪,旋即牵上他冻僵的手。 体温不足,便不轻不重地揉捏指尖,再将人塞进暖屋里边。 温山眠的耳尖越来越红,头也低得厉害。 也不知是品刚刚那句话品出了什么高兴事,甚至在擦肩进暖屋时,很小声地同先生说了一句。 “我也很爱您。” 秦倦扬眉:“你哪里来的‘也’?” “……反正就有。”温山眠说完后,捂着耳朵跑了。 * 冲掉身上的寒气,没歇多久,温山眠便又顶着三个显眼的牙印跑到朵拉那边去了。 最近的摩斯塔达麻烦事很多。 除了云雾、滋蓝之外,因为温山眠之前提出的“不知雌鸟为何受惊”的问题,佛伦他们还加大了周围的巡逻。 既然不是因为风雪,他们便很自然地将矛头转到了惊走雄鸟的罪魁祸首--游鱼身上,这也是很正常的推断了,毕竟前不久才来骚扰过一次。 但他们人手本就不足,在这种情况下还得加大巡逻,无疑是增负。 再加上前段时间他们还追踪了夏卡一整夜,总而言之,摩斯塔达目前处于一种内耗严重的状态。 而这还只是高山居民的。 听里木塔说,平地居民最近也不轻松。 因为大角鹿即将要开启迁徙了,每年深冬都是如此。 倘若恰逢二十年之期的话,那么在摩斯塔达,便是滋蓝鸟诞下幼崽后没多久,大角鹿便会自西北向东南,开启群体大迁徙,并最终在群岛最东部的陆地上,迎接开春的繁衍。 这一场浩浩汤汤的大迁徙,也同样是摩斯塔达需要慎重迎接的,据说会是相当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连萨提亚族长都会为此下山。 而按平地居民的说法,这也算是一种馈赠,倘若不遇上今年这么多事就好了。 与此同时,也有人说,说不定大角鹿的成功迁徙,会终结此前接二连三发生在摩斯塔达的坏事呢。 而当他们为了这种种事件忙碌起来之后,朵拉那边渐渐就只剩下了温山眠和里木塔有空看护。 平日里或许还要加上仆人和萨提亚族长,但今日不同。 今日恰逢萨提亚族长下山,要同平地居民准备大迁徙前的祷告。 因为朵拉不能去,其他年长的滋蓝鸟又在替代孵化,所以萨提亚族长自然只能乘坐棕鸟下去。 顺带带走了一干仆人以及里木塔--这毕竟是整个摩斯塔达的仪式,他们珍之重之,但与此同时,也导致圣地上除了温山眠和秦倦以外,没有了别人。 温山眠洗去寒气出来时,看见这空旷的圣地,不仅没有觉得寂寥,甚至隐隐觉得……这其实代表了摩斯塔达的信任。 他们竟然愿意将他一个异乡人放在这样的地方。 温山眠一边想,一边还挺高兴地走进鸟棚。 就见安静的鸟棚内,朵拉正在低头咬着一盘肉。 这是仆人提前准备好的红肉条,生的,却不腥,切割成细细的条状。 滋蓝鸟很爱吃。 同外面雌鸟的哀鸣不同,朵拉一直保持一种平静的状态。 仆人在时平静,仆人像今天一样走光时,它看上去也很平静。 很多时候走进温暖的鸟棚,看见朵拉,温山眠甚至会一时将烦恼都忘在脑后,也算是一种神奇的魔力了。 “你今天吃得好吗?”走进温暖的鸟棚,温山眠说。 朵拉极深的蓝颜淡淡地瞥了瞥他,目光扫过温山眠替其他滋蓝连日揉捏翅膀留下的痕迹,没吭声。 温山眠也不奇怪,朵拉是只很有性格的滋蓝,她同下边的年老滋蓝也不同。 因为其主年龄最长,所以朵拉的年龄也很长,它经历过不止一次孕育期。 但很遗憾的是,朵拉没能留下任何幼崽。 在这方面,朵拉倒是同萨提亚族长有九成相似。 也是这几天温山眠才知道,萨提亚族长年事已高,在摩斯塔达,曾经是退位过一次的。 但她接任的女儿,也就是里木塔的母亲,却不幸于十几年前爆病死亡。 紧接着数年前,里木塔的姐姐身体也出现了问题,据说是心脏方面的。 年幼的里木塔接连要失去两位亲人,曾经哭着将姐姐带去了山谷。 那族纹下的一排排画,便是当时里木塔的姐姐为她画下的。 也就是在画那副画时,她们遇见了打洞过去的夏卡老人。 姐姐最终离开了摩斯塔达,萨提亚族长于是又在位置上扶起了里木塔。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特别的遭遇,致使朵拉和萨提亚族长的性格都有些不太一样。 “够吗?我再帮你拿一些?”温山眠见它吃得欢快,还挺高兴的,一时间都没有提出要去看鸟蛋,只替朵拉拉了拉肉条。 左右朵拉在这里,鸟蛋也在,总归是不着急的。 朵拉看了看他,以长喙推了推草盆,显然是在让他多拿一些。 温山眠一愣,旋即笑道:“你今天胃口这么好啊?” 朵拉这才:“呖。” 温山眠一边帮它拿红肉条,一边说:“如果那些雌鸟也能像你一样,歇歇就好了,我刚才去看过阿兰,她已经冻得不行了。” 阿兰就是方才那只在高山上的年老雌鸟。 它比朵拉要小一个二十年,朵拉当年也算是看着它长大的。 朵拉把头扭开,显然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呖。” “真的啊,”同朵拉说话时,温山眠总会像对待里木塔一样,下意识加上一些动作:“我帮它揉了很久翅膀才回来,都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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