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只在向导学院待了半年左右,有一天早上,他的个人终端忽然收到来自「弗赛丽」的红色警告,当时,他正在教室里给学生们上课,讲到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关系,一群身穿沉闷制服的人闯进课堂,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将他裹挟在中间,当中为首的人说:“秦向导,你都干了些什么,不要妄动,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秦林被带走了,因为这件事,学院停课半天。 关于秦林为什么会收到「弗赛丽」发来的红色警告,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注销了一批学生信息资料,也有传闻说他私生活不检点,这些都仅仅是猜测,没人知道真相,秦林的调查结果也始终没有公之于众。 在北格圣夫,凡是被「弗赛丽」警告过的人,只要态度端正,积极反省,就能获得改过自新的机会,重新回到良好市民的行列,但从那以后,秦林却再也没有回过蛋蛋塔和向导学院。 蛋蛋塔的人想见秦林一面很难,不管任何时候提交会见手续,他们得到的答复始终是秦林正在接受审讯,今天在受审,明天在受审,后天也在受审,总之在审讯结束之前,不方便接见任何人。 分离使得关系生疏,渐渐蛋蛋塔提起秦林的人越来越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忘记了秦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四年过去了。 对面学校的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蜂拥而出,狮白银又凹了一个新的造型,他根据在场众人——尤其是凌队长——的目光和表情变化,很快锁定了一个人,对方体型瘦弱,泯然于众,低头走出校门,这样的人,根本无法与他们口中的优秀向导联系在一起。 祁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真是秦林吗?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据我所知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接受审讯,其实这种说辞听多了都厌烦了,害得我都以为他被秘密处理掉了。” “我们也想知道。”何米修转过身,低声对祁育说,“我们队医不想管秦林的闲事,坚持要即刻回蛋蛋塔,因此才被队长揍的,其实也不能全怪队医,他本来就和秦林不熟,可以理解,但队长不一样,秦林被带走那天,他在教室里旁听……他一直相信秦林还会回到那间教室。” “原来你说的守望,是这个意思。” “那不然是什么。” 祁育说:“我们这样跟电线杆似的矗立一排,不太好吧,万一被秦林发现了,他见到我们会感到难堪的。” “他不会看见我们的,”何米修说,“以他的洞察力,换做以前早就发现我们了,但现在他走路连头都不愿意抬起来。” “你们在这里两周,都没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你觉得应该怎么和他打招呼?说声嗨,秦林,好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肉眼可见他过得不怎么样,又何必多此一问。” “对噢,这是一个难题。”祁育尴尬地说,“但是,有些问题直接问秦林本人的话,不就万事明朗了吗?” 狮白银居高临下地望着秦林,情绪起伏并不明显,这是他第一次见秦林,因此心里没有产生巨大落差,秦林在他心里的第一印象就这样定格住了——削瘦,普通,踽踽而行,和优秀向导不沾边。 狮白银不止看秦林,也看校门口附近的其他学生和老师。他想,既然秦林的梦想是当一位老师,那么不管是在向导学院,还是在自由交易港的这所中学校,所做的事都是一样。他之所以对秦林的遭遇无动于衷,是因为他对秦林没有感情,秦林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顶多是心生一些稍纵即逝的惋惜。 他转念又想,如果卢安缇从首席向导沦落到如此惨境,那他会和「弗赛丽」那台破机器拼命。 即使以上只是他的假想,但他依然隐隐感到心痛。 换位思考后,他似乎能理解凌队长每天站在楼顶守望的感受了。 狮白银没心情再凹造型了,他看看卢安缇,又望望凌跃,最后他掏出了烧饼,准备解决它们,刚凑到嘴边,在这时候啃烧饼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于是他又默默放了回去,但他的手指粘上了一粒芝麻,他不动声色地用舌头舔进了嘴里。 蛋蛋塔的能力者向来喜欢玩恃强凌弱那一套,作为一个各方面实力都不算差的哨兵,凌跃经常去向导学院旁听秦林上课,他对秦林的感情是特别的,他看到了对方身上的诸多优点,他比秦林小三岁,秦林教过他战地紧急救护,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拥有了叫秦林老师的理由,他经常独自练习这种叫法。秦林老师。他希望有一天,能当着秦林的面,从容不迫地称呼对方老师。 凌跃对卢安缇说:“你知道我以前有多崇拜他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精神力起伏不定,仿佛随时都要失控,“看到现在如此平庸的他,我宁愿他已经死了。” 卢安缇没说话。 “他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要接受长达四年的审讯?”凌跃问。 卢安缇说:“我不知道。” “他不是一直在接受审讯吗?怎么会出现在自由交易港?这个地方,这所学校,这种臭气熏天的街道,根本配不上他。”凌跃愤然说道,目光一直随着秦林的身影而移动,他在这里站了两个星期,找了无数理由,他崇拜的人,不是这样的,他也试图麻痹自己,或许那不是秦林,只是一个和秦林长得很相似的人。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卢安缇,“首席阁下,你说秦林是不是厌烦了审讯,所以偷逃出来了?他向往自由,我不怪他。可如果他真的活得不开心,为什么不像咔琳琳一样,找个无人的地方发泄。” “凌队长,你冷静一点会比较好,如果你出现不理智之举,那我就没法温柔待你了,”卢安缇说,“毕竟你也清楚,秦林的性格不像咔琳琳那么极端。” 凌跃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失望地说:“我无法接受秦林现在这副模样。”
第82章 在回蛋蛋塔之前,凌跃想见秦林一面。 他说这是心愿,否则找不到第二个让他停止在楼顶当雕像的理由。 他们决定跟踪秦林,这个决定是在五秒钟之内商议出来的,无人发表异议。他们想了解一下秦林在自由交易港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保留着兴趣爱好。 他们跟踪秦林的方式过于大摇大摆,只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存在气势上的差别,连凶神恶煞的野狗都要绕着他们走,但即使是这样,秦林依然没有回头。 祁育十分惋惜地摇头:“看得出来,秦林已经心如死灰了,凌队长,你也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他们看见秦林走进一家超市,大约用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出来时,手里拎着两盒鸡蛋、奶粉以及纸尿裤,整个人的生活步调已经与普通人无异。 祁育瞧见身旁凌队长的拳头已经硬了,但他还是故意说给对方听:“原来秦林已经结婚啦,连孩子都有啦,我们要不要送些见面礼?呐呐,秦林的孩子见了我们,是叫哥哥,还是叫叔叔好呀?” 凌跃忍无可忍,拿枪抵着祁育的额头:“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祁育反应迅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拔枪相向:“凌队长,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是想搞对狙吗?” “秦林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轮不到你在这七嘴八舌!” “我说的是秦林的婚姻和秦林的孩子,你和秦林什么关系,你急什么呀?” 凌队长恼羞成怒,拔枪只是一个他威慑祁育闭嘴的动作,不可能真的扣下扳机,在胡说八道方面,他不是祁育的对手,但他想暴揍祁育的心情是真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握紧拳头,未必是因为秦林,而是祁育太聒噪了,句句戳在他的痛处上。 祁育所在的小队,祁育是队长。 其中一个哨兵队员轻咳了一声,对祁育说:“队长,你的废话实在有些多了。” 祁育大吃一惊,难以置信这种话是从他们自己小队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他们在一起睡了多少个夜晚了,居然还有这种胳膊外拐之徒,继凌队长之后,他也加入了失望阵营。 就在这时候,卢安缇突然收到彭法瑟的通讯请求,他拒绝了。几秒钟后,彭法瑟再次发起通讯请求,并且加了紧急二字。他只好走到旁边,换成防窥听模式,平日里他和彭法瑟联系并不频繁,看来对方这回确实有急事找他。 彭法瑟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儿?” 卢安缇:“蛋蛋塔。” 彭法瑟:“你在个屁的蛋蛋塔,你是不是在自由交易港?真是搞不懂,你跑那种地方干什么?” 卢安缇:“度假。” 彭法瑟:“你在和谁度假啊?” 卢安缇:“不方便透露。” 彭法瑟:“行,你也来不方便透露这一套,那种地方度假,你的品味真是独一无二了。不如你现在回来,我知道几个度假胜地,以我们的关系,我连票都给你准备好。” 卢安缇:“你找我就为这事?” 彭法瑟:“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说实话,是不是见到秦林了?别急着找理由解释,我是信任你,才跟你通话。” 卢安缇:“无意间碰到的,以我和他过往的关系,叙叙旧应该不算过分吧。” 彭法瑟:“我劝你别管秦林的事,事情不是你见到的那样,赶紧带着蛋蛋塔的人离开自由交易港。” 卢安缇:“彭将军,你这样说,会让我很为难的。” 彭法瑟:“首席阁下,你也别让我为难啊。” 卢安缇:“有件事我非常好奇,这四年秦林不是在接受审讯吗?” 彭法瑟:“倒也不必把四年全部计算进去。” 卢安缇:“是吗,居然连我都不知道,关于秦林的事,你能透露多少?” 彭法瑟:“我只能说,你带着人走,别管秦林,就当他已经堕落了,和你们分道扬镳了,回来你就找我拿旅游票,行吧?首席阁下。反正你就别掺和那些破事了。赶紧回来回来拿旅游票,他妈的,搞得我莫名其妙又欠了一个人情,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挂掉通讯,卢安缇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凌跃等人继续跟踪秦林。他并没有因为彭法瑟的话,而对凌跃的愿望进行阻拦。走了几步,他注意到狮白银的目光,仿佛是在审视他,渐渐他们两人就走到了队伍了最末尾。 狮白银拍拍自己的衣服口袋,示意卢安缇把手揣进来,这回他学会了先发制人,他说:“你不正常。” “愿闻其详。”卢安缇回道,他们靠得很近,分不清谁是谁的手了。 “我不知道,”狮白银说,“反正你秘密挺多,就算我问,你也不会告诉我的。” 卢安缇说:“秘密越多,危险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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