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兴家父子。”寇占星被玄机这么一提,才想起自己也在追查的事,“我爹当年和兴老爹认识的,他一定还隐瞒着什么。” 寇天官! 玄机忽然想起了出地下城的时候,在水边看到寇天官的跪像的场景,她忽然有点不知如何启齿的感觉。 “怎么了?”寇占星问。 玄机摇了摇头,“我们也会在上阳京畿多停留一段时间,说不定……咱们可以一起查查。” 霍青鱼是了解寇占星的,他在听到玄机说停留的时候肯定会追问,于是霍青鱼在他提问的时候,率先开口,“我娘也在上阳京畿。” “你……你娘?”寇占星差点一句“她还没死啊”的话问出口,蓦地又觉得过于不妥,生生地将这话给咽了下去,换成:“她怎么到上阳京畿了?” 旋即,他又想到另一个可能,“你们说,你娘来到上阳京畿,肯定也会听说我爹当年的事,她会不会也去查?” “有可能。”回答的是霍青鱼。 以他对自己母亲的理解,追杀宣姬是一回事,她一定会追踪当年宣姬到上阳京畿之后,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大概率会和当年寇天官的事情重合。 这也是玄机邀请寇占星一道的原因。 就在三人离去之后,街道上还是原来那样的热闹烟火。就在一家炊烟直上的房顶上,瓦片之间卧着一只通体白毛的猫。 狸奴静坐于青瓦上,一双琉璃似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刚才玄机他们三人所站立的地方。 风吹过炊烟,那灰白掠过狸奴那双琉璃珠子样的眼,如同掠过水面,荡起了一丝微微的痕漾。才见这白猫儿口吐人言,难以置信地轻道了一句:“地下城的动静,不是叶轻驰造成的?” “难道,他真的回诛邪司了?” 不待多时,白猫就弓起了身子,伸了一个拦腰之后,腿脚矫健地朝着远处的房屋跳跃奔跑而去,很快,一排排坐落的房屋上就再也不见那只通体白色的猫儿了。 白猫一路往东去,朝着皇城的后面直去。 诛邪司素有皇城背枕之称,其宏壮巍峨,小九已经偷偷在这边徘徊看了不下几十次了。 每一次从远处的房屋上抬头仰望偷窥这座诛邪司的时候,都有一种难以言喻,如同大山压迫在心头的感觉,直往她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天敌的克制,小九心想着。 以往,她总是会偷偷地在这周边徘徊,本身也不敢靠得这边太近。即便是身上有佩戴从不荒山带出来的红石,以此干扰诛邪司的“飞舆”追踪,但到底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可如今不同,小九必须亲自前来确定一趟,叶轻驰究竟是不是真的回到这里来。 如果是……诛邪司将如何处置他? 这么一想着,小九暗自咬牙,起身来朝着那银勾铁勒的诛邪司后面奔跳过去,从外人的角度看来,这不过是周围流浪的一只猫儿跳进了诛邪司的后头去。 谁也不会想到,会有械猫,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潜入诛邪司。 即便此时外头日光大盛,但诛邪司内威严森罗,始终给人一种头悬利剑的感觉。时而有接任务出去的诛邪师出去,也有结任务归来的。 进出有序,从无差错。 而此刻,在司衙门特制的牢房中,一架模样被摧毁得看不清楚原来模样的械人被吊在当处,一双手掌的骨架被吸在磁石上,无法动弹。 后方,有能烧熔一切钢铁的大熔炉在汩汩冒着橙色透明的气泡,无数台鼓气的风箱日夜劳作,从不停歇。 而被磁石吸附着无法动弹的那架械人骨架,甚至连一层皮囊都没有,或许早先是有的,但是在经过长途跋涉,风吹日晒下,早已经破败剥落,只剩下里面断的断,折的折的一堆凌乱钢骨。 还有那头颅,颅里线路错杂,也有断裂无法启用的,最是显眼处,就是这架械人的头颅上,一边的眼窝已经被打得凹陷进去,大半张脸都失去了原本的弧度。 不单脸部凹陷,就连胸腔处、肋骨处,还有后面的几根脊椎全部断裂,又重新胡乱瞎撑着起来,能撑到今天的这一步,也算是这架械人的奇迹了。 “你怎么,变成这副德行就回来了?”苍老年迈的声音从这牢里深处传来,声音没有不悦之处,但也没有多少开心的样子。 云仆大人在第一眼见到这架械人归来的时候,差点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听到这声音,那副半边脸凹陷进去的械人微微抬起头,只剩下一只眼洞的眼茫然地四顾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许久之后,破损凹陷到了极致的械人似乎想从记忆中汲取还记得的那部分,最后只讷讷开口,说了一句:“诛,诛邪!” **作者寄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别来无恙 = “真是难为了你,成这德行了,还不忘诛邪!” 云仆走到这架破损凹陷得厉害的械人身边去,伸出手想像以往习惯的那样按在它肩上,可这械人骨架上下就没有一处能落掌的地方。 停顿了一会之后,云仆干脆将手放在牢房的另一边,轻轻地拨弄了下里面暗置的开关,“啪”的一声磁吸转了个极,原本被吸在上面的骨架械人落在了地上。 械人尚且有些茫然,但看着云仆的时候,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找到了某个专注的点,一直跟随着。 “轻驰啊,本来你心思最纯粹,也无朝中任何势力插手。整个衙门司里,唯有你让老夫是最放心的,可你偏偏最后落成了这副模样。” 叶轻驰! 骨架凹陷进去的械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禁歪斜了一下头,似乎想从仅有的、错乱的记忆中寻找这个名字的印记。 云仆继续说着,“不荒山之行,诛邪司全军覆没,你身为流风营首领,难逃追责。可你现在这副模样,再大的责罚,无非当场诛杀,就像其他械人一样,最后投入这滚滚熔炉中,也就一了百了了。” 云仆的话,也不知道现在的叶轻驰能听进去多少,它只时而茫然,时而专注地听着云仆说话的模样。 就这样褴褛破败的骨架,任谁都不曾想象得到,在当初出发前往不荒山的诛邪的时候,流风营的统领,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此刻,这牢房的顶上,瓦片之间一只白猫踩着它的肉垫,无声地走过,在听到下面云仆的话音隐约传来的时候,白猫适时地停下了脚步,俯首朝着瓦缝间投下目光,无声地注视。 通过瓦缝间,白猫的瞳孔忽然一紧,在那双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当中,映出了下面的场景。趴伏着茫然地跪着的械人,头颅和身上凹陷的凹陷,损毁的损毁,不是她阿叶,又是谁! 而在凹陷损毁的械人旁边,云仆仍旧看着它,言语中似乎也带着踌躇,不知该将如何处置。 “诛邪司,可是诛邪的啊,你何苦自投罗网呢!”云仆说道,轻叹了一声,“芯片也彻底损坏,谁都没法修复,你便在外自生自灭也罢,何苦来哉。” “你叫我,如何处置你好呢?” 白猫听到这话的时候,不觉将两对尖牙紧咬,不觉又将肉垫里藏着的爪子亮了出来,剑拔弩张,做出随时要冲下去抢人的模样。 然而,下方的凹陷机械却机械性地,似乎在痛苦又极力地寻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最后顿挫般地开口。 那破烂的骨骼下颌,还在不断地张合着,但就这样张合了许久仍旧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正确来说是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最后,只有依旧重复着那两个字! “诛邪!” “诛邪!” “诛邪……阿叶诛邪!” 阿叶,要诛邪! 见着叶轻驰这架械人如此模样,在上面的小白猫愣住了,就连云仆也愣住了。 许久之后,云仆终将那只手搭在了那颗凹陷进去的头上,奇的是,云仆的手触碰到它头上的时候,它安静了下来,犹如最虔诚忠诚的仆人。 安静了许久,云仆长吁一口气,“到这地步了,还心心念念着诛邪,也罢!”云仆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那你就收拾收拾,随着他们一起出任务吧!” …… 泗水渠日复一日的浑浊,一日更比一日甚。 这是玄机踏着小船靠了岸之后的第一感觉,甚至,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味,要比前些天离开的时候还要难闻。 真的难以想象,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如何熬过这一天比一天还艰难的日子的。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最大的难处不在于这恶劣的环境,更在于这里的贫穷,他们牺牲自己,甚至下一代的健康,在那些排出的污水里,一代一代地在此沦陷和腐烂。 这里就像是地下城散落在外的一座座小作坊,用以勉强养活这里的人。 水岸边上,年迈病重的老妪披着粗重的麻布,身上已经溃烂得不敢见人了。在看到有人登岸的时候,更是紧紧地捂紧了身上的麻布,低下了本就佝偻的身姿。 寇占星在来之前,却说有点东西要买,于是半途转道离去,让玄机和霍青鱼两人先行。 “他怎么了?”霍青鱼不知道寇占星心里对这泗水渠有所别扭,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点想避开这里的感觉。 玄机看着寇占星一路狂奔着离去的背影,轻哼一声,“从他身上,我几乎可以看到当年寇天官是什么样的人。” 玄机没有继续往下说,霍青鱼却更加疑惑了,这和寇天官又有什么关系? 踏着石巷小路,一路往深处走。 一路上,每家每户不是有卖女儿的哭喊声传出来,就是此起彼伏的咳喘声,饥饿、贫穷、疾病不断地充斥着泗水渠的每一个角落。 霍青鱼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这里的情景颇为震惊。 玄机看出了他的震惊,“这是污染,从人心里开始污染。帮地下城铸造着械人的零件,却无法解决这里的环境问题,于是一代接着一代地沦陷下去,为了一口吃的断送未来的日子,但不做的话,他们又不属于上阳京畿,只能等死吧!” “这里没有诅咒,他们为什么也不走出去?”这是霍青鱼疑惑的地方。 “天子脚下,大不易。”玄机也不知道霍青鱼能否理解这里的人为了活着,都已经拼尽全力了,谈何别的呢! 玄机承载的记忆,从地球的上个轮回到现在,早见惯了太多了,即便想伸出援手,都知道这并非一人之力可以做成的。 “不是所有禁锢人们的,都是诅咒,这世上还有比诅咒更加让人无法抗拒的东西,贫穷或者疾病……都是要人命的。” “李瑶之,”霍青鱼有些不想提及这个名字,但停顿了片刻还是往下说:“李瑶之难道不管吗?他是天子,天下万民,都是他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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