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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你大爷！”戚隐咬牙切齿，这死丫头还不知道，债主都跑家里来了！ 孟沉渊的镜面一转，戚隐看见许多妖怪的男妖围在龙骨王座下，个个浓妆艳抹，一眼望过去，端的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大王吃不吃葡萄，奴家喂你。”一个孔雀妖捧着果盘儿扭着腰走过来，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摔进孟沉渊怀里。孟沉渊哈哈大笑，“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戚隐：“……” 闻人止僵成了一座雕塑。 扶岚很淡定，问：“幺儿，你有好好吃饭吗？” “吃啦吃啦，”孟沉渊拉长调子敷衍，一打眼瞧见戚隐身后的闻人止，眼睛一亮，道，“你们身后的是谁？小模样还挺标致，哪儿的妖，介绍给我认识认识……等等，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戚隐缓缓回头，那青年已经立成了一道阴影，仿佛没了生息。
第157章 （三） 此番打击，对这没见过世面的道门高标来说可谓是天打雷劈。二十出头的年纪，满腔真心付诸流水。本以为是郎情妾意、情深意重，原来是痴心错付、一场冤孽。被夺了童子身不说，琴还被烧了。来一次南疆，原本是追媳妇儿，媳妇儿早有新欢，还不止一个。媳妇儿没追成，自己反倒成了个穷光蛋。直到戚隐和扶岚把闻人止领回家，这小子还是魂不守舍的。 “阿渊姑娘是不是被妖邪夺了舍？”闻人止忽然握住戚隐的手臂。 戚隐缓缓掰开他的手：“节哀顺变。” 闻人止幽魂一样往门槛儿那飘，临进门时候回过头，苍白的脸儿上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前辈，你说女人的心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我中情毒时她甜言蜜语，非我不可，现如今却弃我如敝履。” 戚隐很无奈，想想心里就郁闷，别人家的爹娘都怕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他家却生怕自家的猪出去拱白菜。夕阳里看闻人止，这小子虽然脑子不大聪明，长得倒着实清俊，眉目间颇有山水般清丽的秀色。多漂亮的一株白菜，和他的白菜小师妹双宿双飞多好，怎么就被孟沉渊这头猪给拱了？戚隐叹了口气，道：“小伙子，说句老实话，我家闺女儿什么性子，我和我哥最了解。她绝对不是你的良配。要不你回门派去，考虑考虑你师妹？” 扶岚也认真地给他建议：“你也可以当幺儿的嫔妃，你长得好看，她会让你当贵妃的。” 闻人止：“……” 戚隐默默捂住了扶岚的嘴，道：“哥，求你了，不要说话。” 扶岚茫然地眨眨眼。 “我想见她。”闻人止深吸了一口气，道。 戚隐觉得头疼，道：“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丫头无法无天，惊鬼泣神，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闻人止沉默了很久，凄惨一笑：“戚前辈，您又是如何喜欢上扶岚前辈的呢？我本也对阿渊姑娘不屑一顾，只觉她离经叛道，不似正经人家的姑娘。直到四年前我路遇犬首，她一刀横来……”夕阳沉落于远山，晚霞犹如烈焰，摧枯拉巧地烧了半边天，闻人止又想起许多年前那场战斗，他和孟沉渊已力竭，而犬妖的伤口不断复原。他想他就快死了，和无数赴汤蹈火的先辈一样死在妖魔的手中。然而当鲜血漫过瞳孔，满目殷红中他看见那个披血为甲的女人一步步从烈焰中走出。她一往无前地奔袭，斩骨刀斩开烈焰与狂风。他听见她的吼叫，犹如一匹绝地的孤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最猛烈的咆哮。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她不容于世俗是因为众生皆碌碌如蝼蚁，独她灿烂如神女。 闻人止目光悠远，一字一句道：“她让我目睹了最壮烈的美，独一无二，天下无他。” 他话儿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戚隐不带他去，想必他也会自己想法子。他琴都没了，一个凡人在南疆，可谓是步步艰险。也罢，横竖是条性命在这里，反正要去给那个倒霉丫头抻抻筋骨，带上他也无妨。戚隐和扶岚收拾了收拾，三人御剑一同前往横山。 火红的日头在天尽头沉没，天光暗淡了下来。刀剑飞越重重云山，远方露出横山黝黑的巨影。戚隐和扶岚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横山完全变了模样。大王寨不再是当年那个土寨，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失去了踪影，也没有打着锣鼓巡山的小妖。山巅立起了真正的宫殿，漆黑巨大的玄武岩垒起高墙，枪戟刀剑熔成狰狞的兽首，坐落飞檐和屋脊。披着黑甲的妖魔阵列于山峦沟壑之间，有的厉兵秣马，磨牙吮血，有的沉默如同雕塑，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横山不再是扶岚在位时叽叽喳喳的村寨，它成了真正的龙潜之地，南疆皇帝的宝座。 戚隐和扶岚愣愣地站在山上，眺望上方蜿蜒迤逦的山阶，它通往山巅的横山皇宫，每一节阶梯上都屹立着重甲的妖魔，每一个妖魔都钢铁一样凶悍冷漠。 戚隐道：“哥，你闺女儿在玩真的？”天爷，他以为那倒霉丫头只是闲着无聊，四处打打架，捶捶人，再顺便招蜂引蝶，给她爹惹满脑门子官司。谁知道，她真的建了一座宫殿，成了真正的皇帝。 扶岚茫然地摇头，他显然也没想到他闺女儿有这般的能耐。 闻人止更是沉默了许久，他的眉目间有隐隐的忧色。 长阶尽头，星光尽处，一个披着黑氅的高挑女人拾阶而下。黑猫跟随在她的脚边，沿着迤逦的山阶迢递而来。琉璃镜里瞧不分明，见着人才发现，数年不见，这丫头的身量高了许多，比一般姑娘还要多出半个头来。她的眉目原本有扶岚的影子，不笑的时候该是恬静温柔的模样，可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会说她像扶岚。她的锋芒那样锐利，五官随之浓丽了起来，整个人就像一把绝丽的刀拔出鞘，可以斩断重山万河。 随着她的经过，所有妖魔单膝跪地，俯下头颅：“吾皇！”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她不是扶岚那个呆瓜，明明是妖魔共主，却只想着洗衣做饭带弟弟。她是真的皇帝，手握刀剑，生杀予夺。 闻人止无法再喊她“阿渊姑娘”，这样柔和的称呼如何给予这样一个锋利的女人？ 他开了口，一字一句：“孟、沉、渊。” “放肆！”所有妖魔怒目而视，“区区凡人，竟敢直呼吾皇姓名！” 孟沉渊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 “我记起你来了，你怎么跑南疆来了？”孟沉渊偏头看戚隐和扶岚，“还和我这俩躲在深山里种地的爹在一起。” “我来负我的责任，”闻人止声音苦涩，“来娶你。” 孟沉渊看起来有些吃惊，挑了挑眉：“娶我？” “我们的误会，我都已明白真相。五年前你与师妹相争，并非刻意让她受伤。否则以你这般修为，若下杀手，师妹又岂有命在？是我太过武断，误会你心肠歹毒。” “哦……那件事啊，”孟沉渊挠挠头，“说起来是我不对，我那天酒喝多了，邀她跟我回南疆定居。你师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脾气是真大，追着砍我。我酒劲儿上来，下手没轻重，把她给打伤了。原本想着什么时候登门道歉，谁知道她纠集一帮姐妹，见我就砍，我没法子，只好跑了。” 戚隐默默地扶额，他就知道…… 闻人止木然立在原地：“你说的定居……是何意？” 孟沉渊豪迈一笑：“自然是做我南疆的皇后！” 戚隐：“……” 扶岚觉得这样挺好，师兄当贵妃，师妹当皇后，大家统统变成一家人，很合适。他原本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算是作为长辈给小辈的建议，但是戚隐盯着他，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他就没说。小隐为何不让他说？他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沮丧，其实他有时候挺聪明的，比小隐还聪明，小隐不知道。 闻人止愣怔了许久，脸颊都被夜风吹得冷了。他想起那场争斗之后，师妹吞吞吐吐的模样。他只道是师妹心地良善，要为那个心狠手辣的孟沉渊隐瞒。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师妹是被调戏之后的羞愤，以及被同为女子调戏之后的难以启齿。沉默之后，他沙哑地开口：“孟沉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曾爱过我？” “爱过啊，”孟沉渊答得很爽快，“只不过现在不爱了。” 闻人止大睁着眼睛，苦涩地道：“你怎能回答得这般轻易，若你不爱我至深，如何能抛弃自己的名节？” “……”孟沉渊挠了挠脸颊，“一夜欢愉，你开心我也开心，不挺好的？况且你还捡回一条命……你总不会要我负责吧？” 闻人止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 孟沉渊道：“回去吧，闻人，我在人间走了一遭，叩响三山十六派的山门，没有人是我的敌手。但是你不一样，你天生剑骨，琴音如刀，是人间道法的希望，只有你在将来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闻人止蓦然睁大眼：“我并不想成为什么道法的希望，阿渊，若你愿——” 孟沉渊止住他的话，道：“你回去，回你的山门，找回你的琴，寻回你的剑，好好修行。那个牵引人间灵气的大神巫已经死了，你们的道法如日中天，你们的寿元也将千年万年。我期待百年之后，得见你道法大成。” “夫妻相对，日日月月年年，有什么不好！”闻人止向前走了几步，牵住孟沉渊的衣襟，仰望着这个刀锋般的女人。闻人止凄凄惨惨笑了下，涩声道：“我不介意你曾有过面首，也不介意你调戏我师妹……这样，都不行么？” 孟沉渊歪头看了他半晌，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襟从他手里扯出来：“收起你儿女情长的心，看看你的脚下，这里是我的南疆。我不是我的父亲戚隐和扶岚，空负一身灵力却不思进取，对着彼此的老脸在深山老林里空度岁月。” 戚隐：“……” 扶岚：“……” 她转过身，带着黑猫拾阶而上，铿锵的音节掷地有声：“南疆将在我的手中统一，妖魔将在我的手中强大。把你的见闻带回人间，让三山十六派磨好剑刃。百年之内，你与我，人间与南疆，必有一战！” 她和黑猫转过身，越走越远，背影渐渐模糊，声音随着风飘来。 “爹，你们二老自己御剑回去，闺女儿我就不送了！” 戚隐拍了拍闻人止的肩膀，同扶岚一起走下山。到了山门牌坊，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了阶梯中央的铁猪首上。那是朱明藏，原本是大王寨大门的地方成了行宫的山门，一切都变了，被戚隐用铁水浇铸的朱明藏却还在原地。他痛苦狰狞的面容完全定格，和当初戚隐将他放置在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隐，你带了他的心脏么？”扶岚轻声问。 戚隐把装着心脏的八宝白玉函从乾坤囊里拿出来。 “杀了他吧。我们的仇怨已经结束了，我们的时代也结束了，”扶岚望向星辰远天，“接下来，是幺儿他们的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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