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岱浑身都疼,说不出话来。 楚洵戏谑一笑。 “怎么,无处可去想要投奔我来?怎么不直接来寻我, 反而说我死了。还……” 男人目光缓缓移到麟岱腹部,“还怀了个小崽?” 麟岱觉得这目光太令人难受,他忍着痛后退, 只是身后高墙巍巍,已无退路。 麟岱不知道楚洵会怎样对待自己, 羞辱?折磨?或者只是戏弄一番。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麟岱可以承受的。 失去宗门庇佑的他,与庭院里的白羊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怯懦极大地取悦了楚洵。 “麟岱啊麟岱,我倒不知道你这样执着。当年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老实交代,我便既往不咎, 还能给你一处休憩之地。” 楚洵盯着他露出的一截脖子,那眼神满是不怀好意。 麟岱握住了脖子,仿佛刀刃逼近眼前。 “什么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从不会乱用药。” 麟岱被逼的贴紧了冰冷墙壁。 楚洵冷哼一声, “没下药?麟岱, 没下药我会失了智似的三天两头往你那里跑?没下药我会傻了吧唧的给你送东西?没下药我会夜夜做哪些鬼梦?你自己用了什么手段,你自己不清楚?” 麟岱满头雾水,仍是坚定地说道: “我不会乱用药,或许是你自己吃坏了东西。” 楚洵表情诡异。 “麟岱,你的想法果然异于常人。”、 “总之。”麟岱扶着墙平息痛楚,极力保持清醒,“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楚洵沉默半晌,见麟岱支撑不住,伸出手想扶他。 麟岱躲开,转个弯背对他。 楚洵:“……” 一声长叹自身后传来。 “唉,麟岱,你的反应也是异于常人。” 麟岱疼的眼前发黑,他捂住丹田慢慢向下滑倒,瞥见腰间的含灵宝玉,顿时委屈的眼眶含泪。 如果剑尊在就好了,一定会把他拉起来,给他输灵力,然后无比怜惜地问他痛不痛。 说不定还会摸摸他的头,然后把他搂在怀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戏谑地问他是不是乱下药。 麟岱环住膝盖,头低低垂下去,意识逐渐模糊。 琼牙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 “找到了吗?” 一名身着青灰色箭袖的高大男子显出身形,询问身侧的白衣弟子。 几个白衣人摇摇头,皆是面色颓唐。 男子眉头紧蹙,目光竟有些恍惚。 “领长,大师兄……呃……叛、叛逃者麟岱,还在渭州吗?” 其中一个弟子开口,结结巴巴的不敢多问。 被称为领长的弟子叫白敏,昔日和麟岱同堂读书,二人皆是四方法会的候选,只是他稍差麟岱一些,终是让麟岱夺了魁首。 少年慕强,对于这个天才大师兄,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少年也愚钝,始终弄不明白这心思的弯弯道道。 “你也这般认为吗?” 白敏一记眼刀甩在了白衣弟子身上。 那弟子向后瑟缩的一下,随即道: “认……认为什么?” 白敏抿了抿唇,咬着牙说: “认为麟岱叛逃!” “当然不是。”白衣弟子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大师兄离天授炼丹师只有一步之遥,此等人才,当然是择良木而栖。说到底……” 白衣弟子声音下了下去,“到底是咱们太阿宗暴殄天物,不知惜才。”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应和,另一人道: “确是如此,宗门之于师兄过于严苛。师兄离开,也是情理之中。” 白敏却坚定地摇摇头。 “不会的。”他说,“我与他少年相识,深知他对太阿宗的眷恋。他匆匆逃走,绝对是受了什么威胁。” 几名白衣弟子不敢妄言,只能愣愣地盯着白敏。 白敏亦无奈低头,目中满是愧疚。 “自大苍山那一战后,你们也发觉了师兄本性,外人眼瞎,我们同宗同门,说什么也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如今师兄修为尽失,如若遇见,千万要小心对待,不能强行带回他。师兄性情孤高刚烈,只怕会玉碎外乡,魂魄不全。” 想到这种悲凉情形,几名弟子皆是倒抽了口冷气。 白敏语气中满是担忧。 “此次追捕,宗门派出的都是些心狠凌厉之辈。与师兄相识者不过尔尔,恰巧都分布在此处。若遇师兄,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 白敏又交代了些事宜,忽然看到一阵白光自眼前疾驰而过,然后是个高大的成年男子,剑拔弩张地追着那白光跑。一边跑,一边还说着: “娘子好生歹毒,差点要了夫君的命。” 一个枕头唰的飞过来,砸到了男人脸上。 白敏:“……” 白衣弟子瞪大双眼,决眦欲裂。 “领长,我看见师兄了。” “我也看见了!” “不仅大着肚子,还被人追着跑。” “还成了家!” 几人准备请示白敏,可原地已经没有他的影子。几人如梦初醒,赶忙跟了上去。 麟岱紧紧攀着琼牙,感到一股一股的鲜血急着要呕出。 他方才使了个听话符,这是他最后一张符了,没用在鹿一黎身上,幸运地留了下来。楚洵修为高深,自然是没办法完全镇住他,于是趁他走近,麟岱直接把符贴在了他胯间,然后催动,顺势一掰! 楚洵估计怎么都想不到麟岱会使出如此阴毒的招式,等他反应过来时,麟岱已经骑着琼牙飞射出好远。 麟岱发现了一个秘诀,这个秘诀让他两次从师尊手下逃脱,刚刚甚至伤了楚洵一次。 这个秘诀就是——让敌人放松警惕。 这方法甚是好用,麟岱想。如果这次能顺利活下了,他要写一本兵法,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那些年,我为了保命使出的一百零八种小手段,渭州戴娘子著。 每当麟岱露出绝望神情时,周边人都会想中了咒一样,瞬间陷入自得与麻痹大意之中。完全不考虑他是不是装的,或者是憋了什么阴招。麟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凶名在外,旁人见到他时还是容易放松警惕,毫无防备。 也许是因为他修为尽失,看起来孱弱可欺。也或许是这幅无辜病态的皮囊,总之怎样都行,麟岱只想活着,或者说自然而平静地死去,哪怕是依靠这些他从前毫不在意的东西。 琼牙一个急转弯,纵身跳上了房顶。麟岱气血震荡,鼻腔里都是腥热血液。艳红血珠滴落,溅在地上形成一行凄惨泪。 这不跳还好,一跳,麟岱倒是看清了有多少人在追捕他。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自窄小街道里、树丛里、店铺里攀上来。好多生面孔,浑身泛着戾气。 麟岱终于觉得自己像个叛逃者了,他苦笑一声,被体内的痛苦扎的一激灵,在琼牙背上浑身抽搐地蜷缩起来。 四方弟子只能看到一片粉红,还有蓦然垂落的苍白手腕。 “师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追捕的人群刹那间暴·乱。 琼牙将麟岱放在一片平整的屋顶上,涨大身形向前扑去。他攻守得当,没让太阿宗人靠近麟岱半步。 楚洵惊诧地望着眼前景象,竟忘了挪动脚步。 一声野兽的长啸惊醒众人,空中忽然出现了尾通身漆黑发亮的三首蛟龙,蛟龙一甩尾缠住麟岱,每一块鳞片都泛起奇异的光晕。 “是蛟龙族移形术!” “困住蛟龙,别让他们跑了!” 几人张起阵法,捆住了蛟龙手足。更有一领头弟子御剑跃上三首蛟头顶,持剑贯穿了他其中的一个脑袋。 随着三首蛟一声颤鸣,虚空缓缓扭曲,被裹挟其中的麟岱眨眼消失不见。 琼牙哈哈一笑,随即张开巨口咬下横在眼前的胳膊。 人群中的白敏猛地松了口气。 几名弟子顿时觉得被戏耍了一遭,尤其是那三首蛟头顶上的领头弟子,气的长剑在掌中尖锐鸣叫。 她头次出任务,就成了领头人,手下十二领长皆听命于她。少女要强,任务对象又是个病美人,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美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这怎能不生气。 少女立于屋顶上,淡漠眼神瞧着远处的疯犬与恶蛟。想起刚刚即将要触碰到的脆弱面庞,内心就一阵烦躁。 她挑起剑尖,日光照出锋芒冷冷。少女眉间戾气丝毫不加隐藏,道: “麟岱未出渭州,外巡队速寻,不可耽搁。” 然后剑尖指向琼牙,“孽畜在此,麟岱自会返回。” 一场恶战,琼牙被俘,三首蛟被斩一首一足,亦被俘。 麟岱不知所踪迹。 太阿宗传来急召,叛逃弟子麟岱十日不归,便斩其犬,饲蛟龙。
第40章 心思恶劣的未婚夫 爆竹声中一岁除, 麟岱二十二岁了。 正月初三,这天是他的生辰,他在一间昏暗的柴房里醒来, 身边没有亲人、朋友,连陪伴他好多年的狗都消失了。 他倒在一堆柴禾里,不敢哭得很大声。 麟岱的手腕上有一条擦伤,疼的厉害。麟岱捂着手腕很矫情的哭, 哭这不到一寸长的血痕。 这是他受过最轻的一次伤,从前受伤他不会有多伤心, 甚至会侧着身子盯着窗户,盼着有人能来看他。 或者绷着一张脸,等随行的弟子来报告此次的收获。 可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真正的一个人。 琼牙被俘,三首蛟生死未知,鹿一黎也毫无音讯。楚佛谙……麟岱从腰间扯下那枚玉佩, 对着木门里透出的一线微光细细打量。 含灵宝玉,梨形, 莹莹白玉,内里夹着几丝血红,像只眼睛在注视着他。 麟岱没有催动它,定定地看了一会,然后揣进了怀里。 他又躺了一会, 腹中饥饿,胃烧如火,躺着也没能好受多少。麟岱从鹰头戒指取出本来穿的男子衣物, 整理好自己, 然后悄悄推开了门。 也不知哪个富贵人家的院子, 入目就是棵巨大的梵红花,结满花苞,一片叶子都看不到。这种花木金贵娇弱,能养到这个样子,想必是花了许多功夫。 麟岱驻足片刻,然后摸索着向前走。月亮还挂在天顶上,所幸院中点了灯,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麟岱躲过了几个小丫鬟,一路摸黑进了厨房。 麟岱在渭州讨生活时,去富贵人家干过不少活,这样的庭院见过不少,大抵是一样的形制。炉子尚有炭火,他在案上放下片金叶子,然后痛饮了一瓢热水,又捎走了几个温热的大包子,鬼鬼祟祟地离开。 院中没有几个人,更深露重,麟岱又把剑尊送的那件火红法衣披上,想找扇出去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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