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两个准备好,大概有点疼。” “啊?大师兄,您不会要……” “嗯,放松。”麟岱说着便扬起手,两名弟子心领神会,哀叹一声,都闭上了眼,其中一个还说道: “咱们都不容易,您轻一点哈……” 话音刚落,麟岱便一记手刀砍了下去。 两人吓得瞬间缩成一团,那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在颈后炸开,反倒有一股幽幽的暗香袭来,意识刹那间模糊。 闭眼前,还能看到曳地拖行的黑色衣摆,听到那句含着笑的: “好啊,那我轻一些。” 大师兄倒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孤傲不近人情,如果两人还能醒着说话,估计说的是这一句。 麟岱七拐八拐进了间方室,将金错仙山铜炉摆放在正中央。 他扯开碍手碍脚的长袍,从乾坤袋中取出之前穿封尚送的草药迅速去枝分叶,幽冥狐火燃起,碧绿的火光刹那间吞没了整间方室。 丹药的优劣可以通过成丹时的异相和丹药的外观看出。 丹成时,无雾无影,为下品:有雾无影,为中品:雾影皆有,为上品。喷云泄雾,蛮烟瘴雨,勾得天地异动的,为极品,可遇而不可求。 饶是当年的莲帝,也未曾在开炉时引得天地变色。 两个时辰后,麟岱收敛了狐火,他听到门口传来嘈杂的话语声,知晓是扰龙的人来了。裹好黑袍,翻手掀盖,好让破门而入的人看到一方乍然显现的云雾缭绕的美景。 整间方室烟气缭绕,似雾霭流岚,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不出所料,方才吵闹的一行人被这景象吓呆了,方室内一时安静的吓人,只能听到众人急促的喘息声。他看向门口呆住的众人,淡淡道: “不经意突破了三品,没想到惹得长老亲自来此,真是让泽渊受宠若惊。”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集中在人群后方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身上,老人沉默半晌,抬头时却是一脸慈爱的笑容。他肤色白到发青,明明满脸褶子,须发却没一丝发白。此人正是太阿宗七位长老之一,扰龙谈。 效率奇高的扰龙谈已经从议事阁赶到了方室,麟岱再次感叹他的能力。 “你这孩子。”扰龙谈嗔怪的笑着说,“晋升也不与我们说一声,这是颗什么丹药?拿来与我看看,老朽这把年纪了,却也没见过刚炼制完成的丹药。” 这话是废话中的废话,扰龙家族是泾州唯一一个拥有两个二品炼丹师的家族,别说是刚炼制完成的丹药,就算是炼丹过程,也能搬张椅子来坐着欣赏。 麟岱权当听不懂,乖巧地递上那枚泛着奇异光泽的丹药。扰龙谈迅速接过,旁边众人都伸长了脖子。 此枚丹药通体赤红,圆润光滑,肉眼看不出一丝裂痕。微微转动,丹药上还能显现出漂亮的暗纹。细细一闻,鼻尖皆是醇厚澄净的药香,几息过后,肺腑温润,通体舒畅。 上品,的确是成熟三品炼药师的手笔。 扰龙谈面色不变,其隐藏在宽大衣袍下的左手却不停攥紧,几秒后,他放下高高抬起便于仔细观察丹药成色的胳膊,语气间净是长者的慈爱与赞赏: “不愧是骨珑仙尊的大弟子,灵根都碎了,炼丹之术上还能有如此造诣,真是我宗门之幸啊!” 一旁随扰龙长老而来捉拿麟岱的众人纷纷应和他起来,对着麟岱是一阵流星彩虹屁。 麟岱接过丹药,面有愧色的说: “这次任性去了魔域,虽然得了机缘突破丹术三品,但也伤的不清,差点丧命。这枚回灵丹便是泽渊向宗门请罪……” 扰龙谈浑浊的眼珠微微倾斜了一下,马上又转回来看着麟岱,嘴上说到:“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你重伤未愈,丹药还是自己留着。泾州第一学府还能少了弟子们丹药?只要有你好好的,太阿宗就不会少丹药。好孩子,你好好养伤,宗门以后还得是你们这些小辈撑着。我们这些老人就不打扰了。” 言罢,他领着还没弄清楚情况的众人就要离开,退到方室门口时,他忽然转头,冷不丁说: “你这孩子倒是长大了,不似从前木讷。” 麟岱从容应答: “此次魔界之事将我吓得不轻,心绪被影响了几分,过几日便好了。” 扰龙点点头,背对着麟岱恙远远的说道: “邓陵钧那小子不老实,你替我除了他正好。不过,做这种事终归名不正言不顺,过段日子宗门大选,老朽给你安排个位子,你帮老朽好好管管这太阿宗……” 麟岱立在原地,目光一凝,嗓音凉如夜泉: “什么除了他?” 声音在方室里回荡,听着有些阴森森的恐怖。 “哎呀,在老朽面前,大可实话实说。”扰龙谈不理会麟岱的质问,自顾自走远。 “邓陵钧死了,就在清平阁,这事还能是谁做的?” 声音渐远渐弱,麟岱握着那枚回灵丹,目光幽幽如鬼火。 他站了半天,终于平复下心情。 麟岱捡起手边的草叶,心中默念着清心诀。 门口那两个探头探脑的扫洒弟子赶忙上来帮忙,麟岱从前最害怕与人交流,也从不麻烦别人,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只刺猬。现在却能大大方方说句“谢了”,便留下一地草药碎屑大步离去。 扰龙谈,长老阁…… 麟岱步子加快,一翻身坐上琼牙背上,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非要逼迫他到如此地步吗! 清平阁是麟岱任首席弟子时居住之处,向来简单清静。 可麟岱一进门,就被血腥味冲了一脸。 麟岱正欲进屋查看,却被一行人拦住。 鹿一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麟岱不由得苦笑一声,道: “怎么,你也认定是我杀的邓陵钧?” 鹿一黎摇了摇头。 “你没这个本事。”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话不妥,看了眼面容憔悴的青年,却也没做其他解释。 麟岱尝试推开他,鹿一黎身形未有丝毫动摇。 “让开!”麟岱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 鹿一黎被吼了一嗓子,没有生气,脸上却带了几分愧疚。 “是我思虑不周”他说,“我会向长老阁解释。” 麟岱感到他有所动摇,趁机推开了他。刚要进屋,就被鹿一黎拉住了一只胳膊。 “放我进去看看吧。”麟岱放软了语气,扭头露出双朦胧的桃花眼。 鹿一黎呵退身后几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纯白布料,几根细细的带子,小小薄薄的一片。 麟岱呼吸一紧。 是他的心衣。 麟岱的衣物多由琼牙搓洗,蠢狗一直在学缝补。所以那亵衣下摆处,还用红丝挑了“泽渊”二字。 “邓陵钧怀中发现的。” 迎着青年的目光,鹿一黎给出了回答。
第19章 我生性下贱 “所以呢?”麟岱反问。 “我生性下贱,趋炎附势无所不用其极,求爱不得便怀恨在心?” 鹿一黎抿了抿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些话,都是他当初对青年说过的。 两人僵持了半晌,鹿一黎终于放开了手。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那晚我就在你旁边”,他说。 麟岱不理会他,径直往里走。 鹿一黎看着青年的背影,表情苦涩。他喃喃道: “都怪我,都怪我……” 鹿一黎进屋就看见了几个熟悉面孔,穿封尚也在内,见到他来,安慰似的点点头。 麟岱点头回应,顶着一干人审视的目光,掀开床帐。 血腥味扑面而来,众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味道古怪的很,除了血腥,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有把刀扎进了喉咙里,让人肺腑生疼。 麟岱经历过更残忍的折磨,面不改色地坐在床沿边,查看邓陵钧的情况。 邓陵钧为何突然暴毙?麟岱也想不清,他即将突破金丹,身边也有许多家传法宝护体,可如今……麟岱看了看他挣裂的虎口。 竟是连本命法器都碎了,死前应该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麟岱忽然想起了师尊的那句“今后不必再见”。 真是一语成谶,他想。在进地府之前,他都不用再见这人了。 “大师兄……”穿封尚拨开人群,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边。 “怎么说?”麟岱问, 穿封尚愣了一会,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说是邓陵钧轻薄师兄,师兄反抗时过失杀人。” 麟岱无声苦笑。 “我知道不是大师兄做的。”穿封尚连忙说,“我同鹿师兄已经禀明仙尊,说清了那晚的事,马上还师兄清白!” 麟岱摇了摇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青年嗓音冷冷的,眼神蛇一般窥伺周围,修长的脖子缓缓转动,将身边每个人的脸都收入眼底。 “我没杀人的能力,琼牙有”,他说。 “琼牙没有,三首蛟有。总之,我一定有杀人的办法,我一定是戕害修士的凶手。” 麟岱可以猜到,这样的事发生了不止一次。他算是明白上次那个孩童说的“凡是得罪过他的人都被狠狠报复”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暗地里,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师、师兄……”穿封尚被这眼神看得发毛。他还是头一次从这温柔如春雨般的人身上,看到这样恐怖的表情。 麟岱不语,掀开被子,单手按压着邓陵钧的胸口,弯下腰贴近了听他的心跳。 门外之人见状想来阻止他,被鹿一黎一剑挡了回去。 麟岱静静听着,忽然面色一变,赶忙撬开邓陵钧的嘴向里看。 “你做什么!”一记尖锐的叫声打断了麟岱窥视的眼神,胸口被只少女的小手攥住,对上双泪花盈盈的眼睛。 “我哥哥确是做的不对,可你也不至于杀了他!”少女越攥越紧,麟岱几乎都喘不上气。 鹿一黎剑鞘一挑,少女吃痛地松开手,向后栽倒。 麟岱伸手一揽,稳稳地扶住少女。 青年的发丝坠在少女颈窝里,少女吓了一跳,整个人弹出两丈远。 她又气又急,说:“我哥哥是真心想娶你的,你不喜欢,赶走他就是了,何必杀人。” 麟岱却冷静地扫了一眼床榻,说:“他还没死。” 这四个字如一记惊雷,死寂的屋内被炸的人声嘈杂。 “真的吗,师兄,他还没死?” “怎么可能,本命剑都裂了。” “这样子怎么可能是个活人?” “未免太过天方夜谭。” 麟岱则再次撬开邓陵钧的嘴,示意少女向里看。 少女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近向他喉头看去,紧接着,少女喜悦地喊了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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