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被我踩了一脚,一下子坐起来缩成了一团,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原来是今天被欺负的那个孩子。 “你怎么在这儿不回家呢?”我走近几步蹲在他跟前,他一声不吭,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瘦到皮包骨的手臂在瑟瑟发抖。 他的手上有多处淤青,好多受伤的地方甚至已经溃烂发脓,我皱了皱眉,将灵力聚在掌心敷在那些受伤的地方。 伤口在慢慢愈合,那个孩子还是始终不愿意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 “你没有名字吗?” “......”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 “好吧,你没有家是吗?”我说。 无论我问什么,那孩子还是一声不吭,我现在大概明白了,就是个无父无母四处流浪的可怜娃。 我站起身脱下外袍披在了他身上,最后将身上所有的银两和值钱的东西放在他脚边:“这些银子你拿着,找个僻静的地方生活,若是找不到去处,就去英州谢家府上报我的名字,他们会收留你的。” 那个孩子依旧无动于衷,我叹了口气,想着算我多管闲事,说不定人家有自己的好去处。 我起身欲走,却被拉住了衣角,那个孩子终于抬起了他的头,那双赤瞳看着我,说:“不要进去,你会死的。” 我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只是傻愣愣看着那双眼睛,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忙用手捂住了眼睛,我这才一愣,拿开了他捂着眼睛的手。 身上无任何灵力或者修各种道的根骨,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那双赤瞳,估计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畸形,过于罕见才会被人唾弃,以为是什么不祥之人。 我用灵力将他的眼睛变成了正常颜色,对我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好了,现在你和我都是一个颜色的眼睛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低下了头,又挣扎着慢慢抬起来,像是有些不敢和我说话。 “你是神仙吗?”他问。 “不是。”我说。 他又不说话了,我起身裹紧了他身上的外袍,向他摆摆手:“再危险我也得去一趟,你赶紧走吧,不要再这里久留。” 那孩子看着我,深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我打开了幽城的大门,顿时一阵狂风带着枯叶扑面而来,我抬手挡在眼前,身后的大门猛地砰一声关上。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动弹不得。 我进来的时候外面是黑的,现在里面是白日,与那个人皮俑说的一样,门内门外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而现在眼前的景象也是十分诡异。 与外面的枯败不同,这里繁荣昌盛,过往行人来来往往,我仿佛就是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外人一样,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苦笑了几声,慢慢往后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外面的传说是假的,里面的人都还活着,这还是曾经的皇都幽城。 “哈哈,怎么没人告诉我这里有这么多的恶灵。”我后退的同时也提高警惕,要知道只有上万的魂魄转化为恶灵,一座死城才会出现以前的景象。 说明这些人都不愿意往生且带着滔天怨念,他们想要重现曾经的幽城。 我果然该听那小孩的建议,现在不跑简直就是送死。 可纵使再轻巧的脚步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从进入这里开始,就注定跑不掉。 大门就像被人焊死了一样,使劲拉都一动不动,我如芒在背,僵硬着身子慢慢转头的时候,就看见刚才还在走动的行人全部停下看着我。 他们像是走着走着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样,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姿势,面对着我的就直勾勾看着我,背对我的头扭了过来,瞪大着眼睛。 我哈哈笑了两声,将出汗的手从门扣上拿下来甩了甩:“吃吃吃吃午饭了吗各位?” 此时此刻我就像季师弟上身,结结巴巴连说话都是抖的。 那些人丝毫没有理会我的热情,眼前的热闹景象一下子坍塌,一阵火光出现,眼前燃起了大火,大火里传出了惨叫声与恶臭的人肉烤糊味。 那些成千上万的恶灵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的嘶吼着朝我扑过来,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人样,都是死时的模样。 有的脸色发青,有的全身肿胀,更多的是全身被烧坏腐烂,爬满蛆虫的身体。 “疯了疯了,小八!”我边跑边喊,腰间的小八猛地飞出来,我停下脚步面对后面的恶灵,提起剑将全身灵力聚集剑身后,一个强大的结界围住了我又变为无数的利箭往那些恶灵飞去。 可恶灵实在太多,我正思考着是装死还是和他们拼了,身体就一下子往下沉,随即眼前一片漆黑,我被人强行拉入了他的识海,确切的说是死人。 那些恶灵消失不见,我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死者的魂魄。 死者识海里灵力受限,我只能摸瞎往前走,走着走着,手上突然握上了一只很瘦但很温暖的手,我一下子吓得往后退,那只手还是紧紧的牵着我。 骨头硌人,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孩子,又觉得有些伤感。 “这......识海的主人是你?” “不是。”在黑暗里,那孩子说。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奇怪:“你是怎么进来的,不会也是强行被死者拉进来的吧?” “嗯。”那孩子估计在黑暗里点了点头:“我跟在你身后。” 我:“......” 虽说怀疑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有些不道德,但是吃过的亏不少,所以我还是问他:“那些人不攻击你吗?” 黑暗里一片安静,静谧得只有浅薄的呼吸声,过了一会,那个孩子却突然问我:“你也怕我吗?”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直截了当答:“我怕你干嘛。” 这是实话,这么大的孩子能做什么,再者他要是能做什么,还用得着被那些孩子欺负成这样。 气氛再次陷入安静,直到眼前突然亮起来,前面不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那个孩子才放开了我的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攻击我。” 我没有再细问,因为识海的主人出现了。 前面不远处有座小屋,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一个身穿喜服的姑娘,她将脸捂在手心里哭得泣不成声。 来的路上,那个人皮俑曾经给我们看过王渺渺的画像,所以当那个魂魄抬起头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王县令吃人的女儿。 可她为何要救我们。 “王姑娘。”我向她问了声好,她也向我回礼。 眼前的人抹着浓艳的新娘妆,个子不高,长得很清秀,是小家碧玉的大家闺秀。 “王姑娘,你知道自己死了吗?”我说。 很多魂魄总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死了的事实,所以每当渡灵师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就会开始咆哮,开始不愿意接受事实。 但王渺渺却知道,她点点头,我心里便知道,这件事里遇到的那些人中一定有人撒了谎,王渺渺兴许不是被人吊死在房梁上,而是她自己吊上去的。 被吊死的人在自己的识海里普遍都是死时眼凸舌外吊的模样,但王渺渺却还是死前的样子,就知她是自尽。 “王姑娘,你是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我问。 王渺渺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我,最后眼泪又大滴大滴掉下来,小声啜泣着说:“我想再见爹爹一面。” 我站在原地,轻微皱眉,王渺渺不是已经见过王县令了吗?还被她吓得大病不起。 我思虑片刻,告诉她:“你父亲在你死后曾经进入过幽城,还亲眼见到你……之后大病了一场,如今也怕是时日不多。” 话及此,王渺渺一脸震惊加困惑:“什么?我没有见过他啊,这几日我都在找我的身体,怎么会……” 我静静看着她又哭起来,她的反应不像有假,与我所猜别无二致。 王渺渺恐被人蒙骗,又或者,从始至终她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第十四章 识海里记录了死者生前看到的所有场景,一旦他们情绪不稳,就会浮现。 我告诉王渺渺王县令的事,她嘴里一直说着“孩儿不孝”,情绪起起伏伏,难以自控。 她的脸也千变万化,忽的变成吊死鬼模样,一转眼,还是那个娇俏的小姑娘。 识海里的场景像过眼云烟一样匆匆走过,从她出生到长大。 可到后面越来越诡异,她七岁的时候,看王县令从一个老媪那里买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然后走进了幽城的城门。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县令将那个孩子放在一尊神像前,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念着什么,之后那个神像就动起来,随即孩子也消失在供台上。 几岁大的王渺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家中。 王县令对这事绝口不提,王渺渺也不再过问,往后的事,王县令经常带着买来的孩子进入幽城,久而久之难免被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遭人非议。 王渺渺的识海里,她实在不忍父亲被人诟病,打算进入幽城,亲眼看看那尊她没有看清的神像究竟何方神圣,哪个神不供香火反倒是需要供奉婴孩。 于是,她便也遇到了我刚才遇到的景象,唯一不同的,她被一位男子所救。 王渺渺对男子一见钟情,得知是隔壁家老夫妻许久不走动的侄子,此后她就像中了邪一样,陷入了男子编织的爱意里。 王县令见状,找了个驱邪的半吊子做法,谁料王渺渺不但不见好,还更加变本加厉,哭着吵着要嫁给男子。 王县令拗不过她,最终答允,谁料喜事变丧事。 “王姑娘你,是……为何想不开呢?”我问。 幻境到喜宴上她和丈夫分开后她一人独守空房就戛然而止,之后的事情貌似连王渺渺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种种证据表明,她并非他杀。 哪个女子会在嫁给心爱的人后上吊呢。 果然王渺渺一脸疑惑,她知道自己死了,却不知道自己如何而死,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她擦了擦眼泪,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有些疑惑,但她很快说:“夫君曾经和我提过一次,说爹爹犯了很大的错,需要至亲骨血去赎罪。” “所以你就……” “没有!”王渺渺急忙摇头:“我本是想把事情同爹爹问清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身处幽城了。” “我看见过王县令把她的尸体带进了幽城。”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孩子说了这么一句,我就知道了为何王渺渺的魂魄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因为她的肉身还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被禁锢着。 但为何王县令会把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的尸骨埋在这个地方,难道当真是要用至亲之人的骨血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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