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问谨羽仙尊,为何先挑我出手?”言昭摸不准此人如今修为几何,不敢贸然出招,只得先扯些闲话,伺机而动。 这苍鹭妖——如今应当是苍鹭仙了——倒是挺随性,爽快道:“姐姐我没有别的喜好,生平最爱美,打量了一圈,也就小仙友你勉强入得我眼。”说罢又甩出一道风刃,压向言昭。 言昭暗道这人作风到还真同那册子上写的一模一样。 风刃速度愈来愈快,言昭习长剑本就比成人吃力些,光是抵挡招式便已竭尽全力,想要找机会反攻回去更是分身乏术,渐渐落了下风。他被逼退到了芥子边界前,眼见着就要出局,索性一咬牙,将长剑一转,化出多道剑意裹住周身,脚下奋力一点,举剑反身刺去。剑意遭风刃割裂,很快便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但他的剑尖也马上要触碰到谨羽。 谨羽却丝毫不显惧色,垂眼看着距自己不过一尺的剑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吐了两个字。 旋即,言昭感到一阵战栗,立刻收回了剑。周身凭空卷起一阵风,像座高塔,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言昭看着这密不透风的风墙,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花瓣,以内力掷出,花瓣顷刻便被风撕成粉末。 当真是出师不利啊。他叹了口气,干脆席地坐下,等着谨羽送他出局。 然而谨羽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反倒在风墙外头调笑道:“小仙友,现在将你送出去太可惜了。你且在里头歇一歇,看看姐姐如何解决余下的这些歪瓜裂枣。” 言昭翻了个白眼,能来参加万真大会的,好歹也是诸境各大族派的子弟,若论容貌,不至于歪瓜裂枣,若论出身,谁能比这苍鹭妖邪门? 显然,场中这样想的不止言昭一人。谨羽此番狂言被不少还在争斗中的散仙听了去,一时间恼怒不已,纷纷向她袭来。 可这人不正经归不正经,御风的手段倒是练得出神入化,几番争斗下来,场中竟真的只剩寥寥数人。 言昭此刻没了顾忌,反倒静下了心神。仙界习剑之人甚少,因此他所习的剑法,大多是凡间留存下来的,面对悬殊的修为时,自然是束手无策。倘若是哪位剑修仙尊的心法,倒还能搏上一搏。 他回想了一下,曾习过的剑法中,只有一式碧海潮生,出自东未神君之手。 他悄悄试了试,未能破除风墙,但将其往外逼退了些许。 言昭心道有戏。然则他没有其他招式比这碧海潮生更管用的了,复又陷入了窘迫。 风……须得比风更快才可破。 福至心灵一般,他想起近日一直在练的那一招——万真宴会那天早晨观摩来的那一招。当日他模仿来后,忽如打通经脉般内力充盈,但后来再练时,却总不如意。他想起那青年舞剑时,如风如影,身型莫定,倘若那人当真是青华帝君,那么他只消将这剑招真正学会了,便能破除当下的困局。 “凝神……”言昭听到外头争斗的声音越来越少,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闭眼,将全部神思沉于剑上,识海中不断重演剑招的每一幕,每一个动作。 言昭不知晓的是,芥子外,主座上已然有人落座了。 君泽垂眼看着会场。 芥子的屏障上,写上了每组仍未出局之人的名字。甲组现下只剩三人,其余二人的名字,君泽在慈济整理的参会人名单上见过,余下的这一个“言昭”,应当就是他让慈济添上的那位小剑修了。 君泽转而看向甲组的芥子。风墙将言昭挡了个严实,众人只能看见谨羽在与余下的那名玄狐族小仙陷入缠斗。 旁人瞧不见,君泽却晓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剑修,竟在这种境况下,入定了。 忽然,那牢如高塔的旋风发出一声清啸,旋即碎裂成无数道风刃,在芥子中横冲直撞起来。诸多花木被风卷断,残枝乱飞,谨羽与那玄狐族小仙猝不及防,双双遭风刃或断枝撞飞。谨羽在即将出界之时,迅速以身为介,画出一道阵法,解了周身风势,另一人则已经掉出了芥子。 屏障闪了闪,最右边的名字渐渐熄灭,只余下谨羽和言昭。 谨羽以手撑地,大喘了几口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言昭站在狂乱的风刃中,竟毫发无损,疾风一触碰到他,便化作柔缓的清风。 一如那被风墙卷碎的花瓣一般。 言昭并无犹疑,他提剑骤然跃起,竟借力于狂风中的残枝,仿若在空中行走一般,片刻间便来到谨羽面前。 自然,还是剑先到。 谨羽堪堪躲过一招,再使风刃,却发现伤不到言昭半毫。 她凝眸一看,言昭周身像是覆了一层结界般,光华流转,正是此物抵掉了风刃的攻势。 言昭似是看出了她所想:“是剑意。” 谨羽只怔愣了片刻,便仰头笑了一声,并无不甘,倒有些羡慕的意思:“真是想不到。” “小仙友,我认输。”言罢,她转身果决地飞出了芥子。 甲组的屏障再度变幻,只余下了一人的名字。芥子外此时已然一片哗声,不少仙君窃窃私语,有打听这言昭身出何方的,也有惋惜谨羽遭人捡漏的。 只有慈济神君张口结舌,愣了好久才转身问道:“帝君,言昭方才使的是……您的长风碧落?” 君泽的目光仍落在那名收了剑还在发呆的小少年身上,良久,方才回了一声“嗯”。 言昭走出芥子,竟第一眼朝主座看去。他似乎也没料到君泽已经在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抬手行了一揖。 慈济神君愈发诧异,目光在这两人身上逡巡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问咽了回去。 谨羽此刻正乖顺地站在她师父青云仙君的面前听他数落,全然没有了方才在芥子中轻狂的模样。 青云道:“你个不成器的,本来十拿九稳的局面,这下倒好,拱手让人了。只是那言昭小友,初看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毛孩,怎的最后突然发力?” 谨羽难得叹了口气,道:“师父,你曾说我于御风一术乃是天资聪颖。言下之意,无论哪一道,都有资质非凡之人。就徒儿看来,此人于剑道的天赋,远在我于御风术之上。他起初使的都是些凡间的剑法,凡人使剑,自然多有约束,他才发挥不出真正的能力来。最后那一招似乎是他刚刚在芥子中才学会的,更契合神仙的剑法。无论他是师承了哪位剑尊,还是哪里拾来的一招半式,小小年纪能用到这般程度,都不容小觑。”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师父,”谨羽狡黠一笑,“我赌这位小仙友,不出千年,便能跃上神君之位。” 青云仙君抚了抚白须,沉吟了片刻,慨然道:“千年的神君,这洪荒以来,可就那么廖廖几位啊……”
第6章 式逢春 言昭作为甲组胜者,被主会人唤去,准备下一场的比试,角逐贤君的前三之位。 本来他参加这万真大会,只是头脑一热应了青华帝君的问话,后来便想着来都来了,索性在比试中稍稍磨练一番。 不成想,莫名从谨羽那里捡了个甲组第一。 诚然,他入定后学会了那一招长风碧落,修为确实更上了一阶。但要让他只身打败甲组所有人,多半还是镜里拈花,水中捉月,希望渺茫。 因此经过谨羽身畔时,言昭不知该说什么,便朝她颔了颔首。不想谨羽却“哎”了一声,叫住了自己。 “小言昭,”此人的称呼倒是越发轻浮了,“倘若你遇上了丙组的百蜚,定要当心了。” 百蜚。这名字听上去就教人瘆得慌。 “百蜚此人,师从阴山蒙虞君,善毒。” 仙界有一个传言。众仙互以品阶相称,譬如慈济神君,玉衡星君,若是没有品阶的,也当唤一声仙友。倘若有修为深厚者,却只以君相称,多半是此人所修之术为人所不齿。 言昭不认识她说的蒙虞君,却听过这个传言。 他还没有见过使毒的神仙,这万真大会,真是教人长见识了。 不多时,余下几组也角出了魁首。 胜出的四人两两比试。言昭首轮对上的是元圣帝君座下的一名弟子,他似乎听信了台下的窃窃私语,没将言昭放在眼里,反倒叫言昭险胜了一回。 待他踏进终局比试的芥子,果然见到了谨羽所说的百蜚。 此人一身玄衣,面容倒与常人无异,只是脸色更苍白些,年纪瞧着也不是很大,像是刚出师门游历的弟子。 百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含笑拱手道:“言昭小友,真是人不可貌相。” 此人瞧着病怏怏的,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又尖嘴薄舌。 言昭性子直爽,生平最讨厌相处的便是这种人,便也不多说,直接出招攻去。 百蜚不紧不慢,侧身避开,剑锋堪堪削过他的上臂。言昭神识连着剑,忙道不好,迅速收回剑。 只见覆在剑身的剑意被染上了古怪的青色,并有蔓延开的趋势。 言昭见状,当即将染毒的剑意解了,退到几尺开外。 “哦?反应倒是挺快,若是再慢一些,这剑便就作废了。” 言昭以为百蜚善毒,乃是暗中使些毒针暗器之类的,没想到他以身炼毒,连血都是剧毒的,甚至能腐蚀剑意。 如此一来,他裹于周身的剑意也没了用处,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这人简直碰都碰不得,这要如何打? 百蜚悠哉笑着,自袖中掏出一只净瓶来,信步走向言昭。言昭身后是一方清池,再往后便是芥子外了,已然退无可退。 百蜚一边摩挲着瓶底,一边说着:“毒之一道,讲究的便是万物相生相克。剑有实体,克制起来可简单多了。小友遇上我,定无胜算,莫如体面一些自行退场。” 言昭冷哼一声:“废话真多,百菩萨。” 百蜚歪了歪头:“你叫我什么?” “分明是个使毒的,却要拿个净瓶装模作样,百菩萨,毒菩萨!” 百蜚扑哧一声笑了,继而眯了眯眼:“好,便请君领教了。” 说着,他手掌一翻,将手中净瓶猛地向前推去。言昭堪堪避开,净瓶却砸中了身后的乱石堆,顷刻碎裂。 瓶中无物,但碎片触碰的草地一瞬间便成了枯草,并向外蔓延开来。 言昭凝眉,眼见地面上已无处可落脚,只好掩住口鼻退入池中。既然草木都染了毒,那么水中也不安全,于是他结了个腾云术,半浮于池面上。 然而不多时,他感到左臂渐渐没有了知觉,心中一惊,这分明是无色的毒气,即使是神仙的魂灵,沾上便会枯朽,无处可躲。他练了这么多剑法,倒也没想过有一天要与毒相抗。 时至此刻,言昭意外地平静,他想,能一路到终局,其实没有什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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