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 任思齐怔住,下意识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什么叫足够了?”他本以为自己这样讲话时暮会不再理他,时暮却认真解释起来。 “只要能活到揭露真相的那一天,就足够了。”时暮偏了下头,一双红眸如死水毫无波澜。 “华南基地覆灭后,各基地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但五年内依旧维持着某些合作,从未在明面上针锋相对。这短短数天,华北基地无端遇袭,华东基地险些被海啸吞噬。我想了很久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联。” 时暮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骤然变低,他拿出记录时间线的纸张举起,“那个唯一能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关联在一起的人。” 任思齐原地愣住,忘了反驳。 “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时暮说着躺下身,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出去的时候带一下灯。” “……哦,好。”任思齐心不在焉往门口走,后知后觉意识到时暮这话有点不对劲,只是灯光已经熄灭,他站在门口停留了会还是离开,被踢坏的房门没有办法闭合,留出来一条小缝。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时暮露出来半张脸,看着床头放的酸糖罐,身体逐渐松弛,拿着通讯仪的手还没来得及划开屏幕,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倦意涌入,将时暮推向梦乡。 办公室雾气缭绕,常年不用的烟灰缸塞满染上血色的烟蒂,年朝叼着一支快燃尽的烟,面无表情将烟头碾到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接着丢入烟灰缸。 年朝看着面前这份被血液科医师判定为疑似一级感染者的血检报告单,压抑许久的暴虐压倒所有理智。 财务部工作人员接到办公室的电话震惊不已,年朝的声音已经无比低沉,交代道:“不用再清算名下财产。” 烟盒清空,年朝敲了两下桌子,那双灰蒙的眼睛在烟雾中闪着异光,年朝翻窗跳出大楼,回到那个早已变得脏乱不堪的空旷地下室。 深夜里不断响起血肉骨骼的断裂声,如同野兽啃食那般让人胆寒,年朝靠着墙坐在一片血泊中,满身可怖的伤痕飞快愈合。 他静静坐着,眼神空洞,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年朝起身走向角落,那是个单独隔出来的卫生间,最里侧嵌着三乘三米的方形浴缸,内部空间很大,对比起整个地下室就显得狭小。 草草冲了个澡,地下室厚重的铁门开启又被合上。 半夜时暮迷迷糊糊的睡,昏暗中,隐约看到床边坐着个人。 “梦……” 发出一个虚音便合上双眼,过了十多分钟,时暮微眯着眼睛,小声嘟囔了句,“…梦到你了。” 那个身影好像没有动弹,时暮却被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的一只手袭击,那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感到不适的时暮轻声嘤咛,压着手枕到耳边。 又有一只手像藤蔓,从脚踝处紧紧缠上来,时暮的身体无意识放松,任由那只手拂过腿.根,绕过腰.肢,最后缚上他的脖颈,时暮一直没能醒过来,意识蒙眬,话也说得乱七八糟。 “不对…头发…为什么…白色……” 额头相抵,年朝看着迟迟不见清醒的时暮,轻声说:“白色头发是因为…基因。” “…大…白鲨吗……” “嗯。”年朝的手动起来,一下下摩挲过时暮的喉结,“为什么隐瞒,告诉我。” 时暮偏着头躲避,又被掰回来,眉头微皱。 “…不喜欢…难受……” 绵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年…年朝……不要…” 动作一瞬停下,年朝深吸口气,收回自己的手,俯身而下亲了亲时暮的脸,“没事了,没事了,睡吧。” 时暮往被子里藏了藏,紧缩起身体,沉沉睡去。 黑暗中那双灰眸幽深亮起,年朝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直到天边泛白,他才收回目光,悄无声息离开病房。 早上六点,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原本由居民自取的物资供应区改为由军队分发。海啸过后,降雨含有大量酸性物质,极易腐蚀人体,穿着防护服的军人将物资分发到各个避难帐篷,灾后重建工作按计划有序进行。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睡觉,时暮却在下起雨的那一刻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他头脑昏沉,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年朝和平日不太一样。 时暮坐起身,空无一人的病房透着孤寂,压得他喘不过气,检测仪上显示的数值变成了35%。时暮下床走到窗边,看着道上零散撑伞的行人,仿佛置身其中,内心的失落逐渐消退。 一把黑伞格格不入。 时暮多看了两眼,快步走出病房。 医疗实验室接收了许多平民区的病人,他们不像训练基地的那群学员不太敢靠近时暮,大大咧咧打量这位漂亮病患,一路上隐隐的咔嚓声接连不断。 时暮越走越快,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时,年朝正收起雨伞,他披了件黑色风衣,生人勿近的气场数米外都能叫人感知到,右手提着熟悉的浅灰色食盒。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快速靠近,年朝放慢步调,正巧卡在拐角,时暮一头撞进他怀里。 不等年朝顺势抱住他,时暮已经后退出一步。 他好像不喜欢正面的拥抱。 带着余温的风衣将时暮裹住,远处的人群响起一阵惊呼声,时暮拉着身上的风衣,已经想到了娱乐新闻的大标题。 年朝亲昵地帮时暮系着腰间的衣带,低声问:“要去哪?” “随便走走。”时暮背过身躲开年朝的视线,“回去吧。” “好。” 年朝好像比昨天更柔和,时暮摸不透这种细微的变化从何而来。
第57章 床上的那张小桌再次支起, 摆满饭菜,清一色的酸甜口菜系和甜点,完全是按着时暮的口味做的。 时暮拿起盒小番茄吃,嘴里的味道淡了许多, 拉住准备退到一旁椅子上的年朝, 不容拒绝道:“和我一起吃。” 年朝没有说话,短暂看了眼仅有的一双筷子。 “我喂你。”时暮弯着嘴角, 拍了拍床, “过来坐。” 单人病床一下变得拥挤, 面对面明明更方便。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着饭,平静之下风声渐起。 “年珩少将因为什么离世?” “车祸。” “地点?” “华东。” 时暮轻哼一声, “五年前联合法院,我迟迟没有见到华东基地代表人, 华西、华中两票赞成,华北一票反对,如果华东投出反对票,审判将重新回到审查阶段, 搜查取证会变得很漫长。” “华东投出反对票,而年珩少将是被派去的基地代表, 死于谋杀。” 热腾的饭菜逐渐变凉,时暮肯定地说出了猜想, 或许这就是事实。 “间接导致你父亲死亡的人就在你面前。”时暮掰着年朝紧握他的手, “于情于理, 你都不能喜欢我。” 年朝用力攥着时暮试图挣脱的手, “我父亲是受害者, 你也是。” 窗外的雨停了,时暮微仰着头看了年朝一眼, 再没移开视线。 “我可以听你安排一切,唯独喜欢你这件事,不行。”他眼底漫着一抹伤感,灰眸闪烁,坚定道:“就算你有无数种推开我的理由,我都不会离开。时暮,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不要我。” 时暮任由年朝拉着那只手,没有再去挣脱。 这一天,医疗实验室时隔数年接到紧急任务,整个四层都被隔离出去,医疗小组加入一大波人,对药草的研究飞速推进。 原弛野取走了笔记本电脑,决定加班加点修复余下的磁带,一度疑惑为什么年朝总是出现在自家队长身边。 早上八点不到,消失许久的勘测小队传来消息,预计一个半小时后降落军区机场。 九点刚过,华中基地与华西基地联合空运送来一批救灾物资。 彼时,年朝带着时暮刚到军区机场,他紧握着时暮不愿意松手,时暮清楚原因,什么也没说,人多的时候象征性的遮掩几下,其他时间他的手没有空出来过。 两人正巧碰上物资装卸,时暮留神瞧了一眼,都是些战时应急物资,用处不大。 海啸过后,大半军队重返海岸线驻守,战火不停,不断有运输机带着军械弹药飞往前线,这就导致机场仓库堆放的东西十分杂乱,时暮凑近观察华东的武器装备,他的身体不断前倾,一脚踩上地上虚掩的杂物绊了一下,立马被年朝打横抱起。 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低下头,年朝抱着时暮大步走出这个“危险”的地方。 “年朝,放我下来。” 时暮埋着脸,看起来像吃不消年朝这般细致入微到过分的照顾。而年朝正好相反,恨不得时暮没了他就不能活,犹豫片刻,年朝满不情愿把人放下。 时暮被他这样一抱一放,察觉到某些硬件差距,抬眸看了眼年朝坚实挺立的身躯,一脸不羡慕,快步向前走去。 灰白天际冒出几个黑色小点,一日而过,三架飞机有序降落。 一行人疲惫不堪,两三个相扶着下了飞机,地面防护部队立刻对几人进行安全消毒。 宁汐打了针营养剂补充体力,几步走到年朝身前,对着两人一同敬了个礼,这让时暮受宠若惊,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 祁伦走在最后面,看着摇摇欲坠。 空间不太大的临时会议点挤满了人,来的军官大多比较年轻,见了时暮也不过分惊讶,尊敬更甚。时暮自认应当避嫌,走到门口拐了个弯想跑,手一下被拉住。 “别走。” “我不走,在外面等你。”时暮拍了拍年朝有些用力的手,见他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试图讲道理,“事关基地存亡的会议,我进去不合适。” “合适,你救了所有人。” 年朝的声音倏地变大不少,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军官们像是约定好,年朝话音刚落,立刻响起阵热烈的掌声。 这让时暮有种得到小红花的感觉,微怔的几秒,已经被年朝带进室内,坐在最前方的椅子上。 年朝坐在他身侧,抓了几次没抓住时暮的手,干脆勾着座椅把时暮拉过来。 两人身后坐满人,纷纷扰扰讨论着海啸一事,时暮低着声:“别闹。” “不行,你离我太远。” 时暮看着两人都快叠到一起的椅子,无奈一笑,旋即厉声:“年朝,听不听话?” 果然年朝不再执着把两人的距离缩到几毫米,并肩坐到时暮身边,“听话。” 会议在三分钟后开始。 着是宁汐会铭记一生的勘测任务。 新纪元时代,人类与异种、各级感染者搏斗不休,自顾不暇间对世界的探索过于浅薄,仅靠一些旧纪元时代遗留下的古书慢慢勾勒出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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