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曼努埃尔颔首,他撩起耳边的卷发,带着一丝别有深意的微笑:“不过,要注意瞒住校长哦。” 在雄虫问题上,虫族内部本该团结,尤其是曼努埃尔这样明晃晃对雄虫不敬的态度,更应该被雄保会谴责。但奇怪的是,隐翅虫却很丝滑地接收了他的建议,不仅是他,连一直在旁边充当影子的护卫队成员们都很平静地认可了他的话。 毕竟,伊卡洛斯向往人族,一直是所有虫心照不宣的秘密。 * 曼努埃尔走在长廊上,他正在去换岗的路上,军雌们和护卫队成员都要负责巡查星球航路,避免有人或者别的什么生物偷渡。 本来这一次的巡视还没轮到他,但星港附近突然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原来的巡查队有虫受伤缺席,需要他去补位。 此时走在加班的路上,他还带着轻松的笑意,转头问副官:“你觉得这场爆炸是有没有校长的手笔?” 昨晚他去到停尸房,准备从尸体培养皿上采摘一捧菌丝组成的捧花送给燕同学。鲜红的菌丝会不会让他联想到自己蝶翼上的红色鳞粉呢?曼努埃尔饶有兴致。 然而当他看见空荡荡的停尸房,他就知道,伊卡洛斯已经发现他的动作了。这不出他的意料,或者说他早就怀疑伊卡洛斯知道谁是雄虫了。但是伊卡洛斯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他还在玩他的过家家,他就会继续保持当一个体贴善良的好校长。连带着,他也不会把同样知道这个秘密的曼努埃尔捅出去。 毕竟,校长就该保护他的学生嘛。 这才是曼努埃尔行事我行我素的依仗。 “本次事故多名虫族受伤,其中三只雄保会护卫队雌虫被爆炸波及,重度烧伤,还泡在医疗舱里。”曼努埃尔笑着点评,“如果这真的是校长出手的话,他也太狠了。我很好奇,他能这么狠心,究竟是因为他们不是他的学生,还是因为他们是虫族呢?” 副官一直搞不懂这些大虫物的往事,他脑子也不好,因此只是一板一眼地背事故报告:“后续调查显示,还有两个人类在此次事故中丧命。” 那两个人类?他回忆了一下,好像在哪看过他们的名字。啊,想起来了,是在万湾的计划表里,他们正是帝星安插进来的人,里应外合把柱状菌丝送了进来。 校长嫌遣返回去麻烦,还可能招惹其他人的关注,就直接物理清理掉了。 副官这下终于搞明白为什么怀疑校长了,不免忧心忡忡提醒:“此次出行,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军雌惊讶地看了粉头发副官一眼,感到好笑似地说:“你担心他半路制造事故把我杀掉?不,不会的。我要是死在这里,蝶族会借机发难的,他就没办法继续过家家了。唔,最多把我撞个昏迷不醒吧。” 副官:……这难道好到哪里去吗?!! 曼努埃尔还真觉得不算什么,虫族斗争一直如此简单粗暴,能一下干死敌人,就不会给他喘第二口气的机会。一想到伊卡洛斯想杀掉自己,却受制于他的身份,不得不收敛行事,曼努埃尔心情就好得很。 他也不是没回击。把他支走了又怎样,雄保会已经把他转入了军事学院,不给小崽子上课正好,反正他要的也只是一个名头。现在整个军事学院只有他一名虫族老师,等到雄保会运作成功,让虫族也去参加联赛,按照规定,他就是唯一有资格带队的老师。 现在谁都知道,人族和虫族出于各种目的,在白榄星外面布下了层层防护。能合理离开的唯一方法,就只有参加联赛。燕屿想借此离开,校长想帮他借此离开。难道曼努埃尔就想不到吗? 难道被他盯上这么容易就能摆脱吗? 为什么不能乖乖听话呢? 真是不听话的坏孩子。 他登上虫族的机甲,他们的机甲技术与人族完全是两条路,因为虫态的原因,虫族以异形机甲为主,主要用于星际作战。 几架机甲拔地而起,从泊港升空。身后的白榄星逐渐变小,随队的军雌们都听见队内频道传来曼努埃尔平静的指挥声:“左前方出现不明飞行物,附近无支援点。切换战斗模式,请保持通讯,注意指挥。” 伊卡洛斯的后手来了。 茫茫的星际中,宇宙垃圾和陨石一起脱离了重力的束缚,漂浮在虚无之中。远远的,机甲捕捉到了左前方极速驶来的小型星舰,不属于任何正式部队的涂装,唯有一个潦草的骷髅头喷漆可以识别出身份——星际海盗。 不明星舰里,有人问:“是他们吗?” 脸上满是横肉的星盗首领声音阴沉:“是他们。” 在几天前,有人联系他们这个星盗团,让他们按照指示来袭击几只虫族。袭击虫族?他又不是没脑子,他们要是能打得过虫族,还干什么当星盗啊?早就加入正规军升职加薪了! 但那个神秘人用一个理由说服了他。 神秘人告诉他,目标虫族的地位非凡,如果他死了,人族和虫族的和平条约顷刻就会被撕毁。 战争。他为这个词目眩神迷。 人类的大多数星盗团都出自于南区,这个地方就好像星际时代的集中营,又被称为星际哥谭。地球智人把其他星球起源的人种投放到南区,也把被主流社会排挤的地球智人流放进南区,把所有不安稳因素都扔进去,那里就是一个垃圾场,装满了宇宙垃圾和垃圾人类。 从南区诞生的那一刻起,南区人就永远挣扎在战争之中。 他想起长着霉菌的脐带、想起装在废弃燃料罐里的婴儿,想起一张张灰暗的脸。他又想起自己给帝星贵族干脏活的时候,出入帝星时所看见的一切。 那么美,那么整洁干净。 他好像短暂地回到了童年,像孩子一样跪坐在母亲的膝头,随着她粗糙手指的指引看绘本里的美好幻想。 ——妈妈,原来人间真的有天堂。 那一刻,他站在繁华的街头,好像被剃光了全身毛发的狗。他那颗被肮脏与黑暗中浸透的心脏在剧痛中紧紧蜷缩了起来,那一刻他是那么地憎恨,他要用尽他全部的生命去憎恨。 凭什么,凭什么南区人就要在战火中流离失所? 母亲生他时那沾着灰尘和秽物的脐带朝他的心脏注入了尖锐的恨意,那是一代代南区人的恨,随着一根根脐带绑紧了新的南区人,红色的血在连接的脐带中流淌,流成一条红色的河。 只要能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起拉入这条红河之中,即使是死,他也甘愿。 又或者说,对于他这样命比草贱的亡命之徒,比起死在莫名其妙的械斗之中,要是能死在这样伟大的事业中,才是无上的光荣。南区的父老乡亲们,也会传颂他的姓名。 因此,这个星际海盗团出现在了这里。 “准备开火。”他露出一个狞笑,“看见中心那个机甲了吗?即使是同归于尽,也要把他留在这里。” 战火一触即发! * 校长室内,茶香袅袅。伊卡洛斯行云流水地煮茶品茗。 通讯器弹出来一个视频申请。 是维克多·乔,丹妮格林的父亲,也是伊卡洛斯交易的对象。 校长接通后,维克多的全息投影立刻弹出来了出来。 “我按照你的要求把防线附近的人类军队调走了,你说好的要交回给我的那两个人呢?” 他指的是负责把柱状丝菌送进来的那两个内应,他们虽然没用了,但总不能留在外面。万一供出去些什么呢?伊卡洛斯又说出了万湾的事后,温莎对白榄联大的安全问题非常看重。直接处理掉也不行。因此维克多只能和伊卡洛斯约定找机会把两个人证送走。 现在他已经按照要求把防线上驻扎的人调走了,但说好的人迟迟还不到。 “快点,拖延太久会被人发现不对的!”维克多神色焦急,毕竟为了收尾,他动用了安插在军部的棋子。 “啊。”伊卡洛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我没跟你说吗?” 他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笑着说:“他们前两天就已经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了呢。” 维克多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太阳穴突突地跳:“既然他们早就死了,那你还要我把人支开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放人进来啊。”眉目如画的年轻校长一边品茶,一边慢悠悠道,“现在他们应该正在和军雌搏命吧,希望他们不要那么快输掉。” 维克多觉得自己的大脑一抽一抽地疼:“你到底放了什么人进来?又为什么会和军雌打起来。” 伊卡洛斯耐心解答:“我在暗网上找了一个排名前列的星际海盗团,让他去刺杀一个总是和我过不去的军雌。” “……你疯了?算了,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吧!”反正人证也死了,这时候维克多浑然忘了自己的女儿还在伊卡洛斯手上。说着就要挂掉通讯,让自己的人撤离。 但是伊卡洛斯却微笑着用一句话阻止了他:“可是我留的信息是你的私人号码呢。” 这是他上次在丹妮格林光脑上看见的,维克多和女儿通讯,当然不会用公务号码。 “你、说、什、么?”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别急。”伊卡洛斯好整以暇地欣赏他破防的样子,低笑。 别急,后面还有你急的。 “忘了说,不仅留的是你的私人号码,猜猜给星盗团的理由是什么?——是杀了目标就能撕毁和平条约,把人族再次拉入战争旋涡之中呢。” 校长循循善诱,看维克多的眼神像看一个做错题的差生:“这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呀。通讯号码是你的,连调动军队的人也是你的。这其中可没有一点我的事啊——” 而且这个买凶杀人理由,还正好与校长之前给维克多扣上的黑锅相同。两相应证,谁看了不得说一句“人奸”啊?一旦伊卡洛斯把证据甩出去,他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维克多深吸几口气,额上青筋暴起,却压抑着情绪,尽量冷静地问:“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又错了。”校长轻轻说,“我不是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必须做什么。维克多,军雌受袭这件事已经不可挽回了,想要脱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先一步攻讦另一方,这是你们惯用的手段,应该不用我教吧?” 他是在指,让维克多先一步攻讦温莎负责的防线布置不当,把星盗放了进来。既然是防线的问题,那漏人就是正常的,不是有谁在做手脚。 同样,温莎被问责,那么在情理和法律上,能够对学校安全问题进行总体管理的,就只剩下了他这个校长。通过外交向人类发难,他的权利也会顺势扩大。 一举多赢,不是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维克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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