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塞基手里的兵,温莎手里的兵,都被他要走了,再加上他从虫族带来的亲卫队。他就这样带着这一支不上不下的力量,一点一点啃下了边境线,打退了所有居心叵测者,用无数颗敌人的头颅奠定了白榄星区在宇宙中的地位。有段时间,空气里都飘着血腥味。火与血重新淬炼了他,也重新淬炼了这支军队。 这只以血心鸽为旗帜的军队,渐渐也成为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这些离白榄联大的新生们很远,他们现在主要考虑的是,该如何抢到靠谱教授的课——比如燕老师的公开课。 学生们穿过行政区的长廊,虽然才成立几年,但学校的名人堂上就已经挂上了许多画像——这些都是牺牲的学长学姐们,甚至是兼任教职工的老师们。 人类、人鱼、虫族,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够让他们的画像平等地挂在一起了。每次这些学生们走过它时,内心都会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而另一侧,则是学校的荣誉墙,从第一届军校联赛全体成员的合照开始,到如今,已经有三张合照了。 现在是白榄联大成立的第七年,即将进入第八年。它经历了三届军校联赛,第一届里,虫族代表队和人族代表队两支队伍挤在一起,对着镜头露出笑容。这张照片里的人,有将近一半都已经死了。 他们没有得到那一届的冠军,那一届也没有冠军。 第二届大合照里的人更多了,虫族队、人族队、人鱼队,泾渭分明地站成三团,对着镜头扬起下巴。 因为资源分散,他们也没能拿到冠军。 第三届,也就是刚结束的一届。这次大合照里只有两支队伍,三个种族的选手勾肩搭背,意气飞扬。这一次是燕屿第一次尝试让三族选手混搭参赛,能让赛事组同意,其他军校也不反对,不光是他下了大力气,当初那些和他并肩作战,如今已经分散天涯的队友们也付出了极大的心力。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借由三大种族参赛的名头,赛事组把转播权卖到了世界尽头。年轻的学生们共同在一个校园生活,他们跨越了陈旧的仇恨、偏见和歧视,向全世界展示了什么叫做和平。 在这之前,其实很多人都不能想象和外星异族该如何平等相处,直到亲眼看见,他们才恍然明白,原来大家都是有尊严、有思想的智慧生命呀。 几个军校生抢到座位,坐下时,听见身后有人在低声交谈:“听说下一届燕校长准备进行星际联合军校联赛,不只是外族借着白榄联大的平台参与人类盛事了。” 他们竖起耳朵,没忍住问一句:“那虫族的军校生参与,人类还有赢头吗?” 结果一回头,说话的正是一位虫族学生。 那位螳螂族学生瞪他一眼,不太高兴地回答:“多找找自己原因,我们虫族一直是这个实力的,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想想你们人类自己有没有努力过好吧!” 人类学生讪讪,旁边忽然又凑近了个人鱼学生,慢吞吞说:“我们教授跟我们提过,说是改革后的星际军校联赛会放宽对参赛方的限制,之前是统一提供设备,改革后就应该是自己准备。” “哇,这样好!我们和你们人鱼都是科技侧的,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平衡和虫族的实力差。” 但他忽而思维一转:“等等,这样的话,我怎么感觉就跟平常的战争没两样啊?” “校长可能是想把联赛变成一个小型的战场,毕竟不同文明间不可能没有冲突,堵不如疏,有这样一个渠道,不仅能够让各方及时知道自己和敌人的差距,还能让谈判解决不了的矛盾,用这种方式解决。”人鱼点点头,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这样的话,冲突便可控了。”人类学生挠了挠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谈下来,牵扯势力太多了,涉及利益也很复杂,不知道要谈多久。” 螳螂族学生默默看着他们聊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干巴吐司开始嚼嚼嚼。 人类同窗见状,立刻热心递过来一杯饮料:“看起来好噎,来来来,这是我今早上在食堂的虫族窗口买的特色饮品,还没喝过呢!我喝不下了,你要吗?” 小螳螂兴高采烈接过:“谢了兄弟!” 他喝了一口。 他吐了。 小螳螂震惊猫猫头:“这什么奸商啊!这已经不是花蜜掺水了,是水里掺花蜜!这么稀跟涮锅水有什么区别!” 人类学生大为震撼:“什么?我上次喝觉得很甜啊!都有点腻了,难道这次买到伪劣产品了?” 他也喝了一口。 他也吐了。 “好甜啊。”人类的脸皱成一团。“这是致死量的蜂蜜吧!” 虫族学生看看人族学生,人族学生看看虫族学生,他们的表情渐渐凝重了——现在已经不是奸商的问题了,是品味的问题! 咸党人鱼族同学乱入,一颗坏溜溜的鱼鱼头探出来:“甜的吗?那肯定难喝,不如试试人鱼窗口的咸奶茶?” 现在是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愈发凝重。 他们异口同声:“没品的东西!” 一场庄严的小会议立刻鸟作兽散!分崩离析!分道扬镳! 不止这群早起占座的学生在谈论军校联赛改革,校长办公室里,燕屿和温莎也在谈论。 按理说这所大学都被伊卡洛斯传给了燕屿,他身披黄袍,原地登基,成为校长也没什么。但毕竟年纪轻轻,毕业没几年。 挂了个名当荣誉校长,其实不怎么管学校的事,只是坚持回来讲讲课。他忙着建立军权,基建、内政、外交、开发矿业、打击走私和星盗。学校内的事务他只过目个大概,行政推给温莎,教育扔给塞基。 最初成为自治区的时候,因为政策倾斜加上三族招生,学生数暴增,老师不够用了。燕屿无情地抓壮丁,把塞基从坟前抓到了讲台上。 “这是伊卡洛斯的心血,你看着办吧。”他说。 塞基知道,这是他讲雄虫机甲出卖给科梅的惩罚。于是他便沉默地认下了,在最艰难的扩招岁月,身兼数职的塞基——毕竟是前军团长,内政和军事一把抓,全能型人才,什么课都能上。总之,他像任劳任怨的驴一样,负重前行。 一大早,怨种打工人,aka原始股东温莎就找上门:“……关于你提议的星际联赛,人类那边吵翻天了,南区很犹豫,他们的科技基础不太好,差距恐怕会进一步拉大,东区很支持,中央一半一半吧。对了,你这次带队去智械的人鱼生活区考察,智械那边怎么说?” “智械那边问他们能参赛吗?” 温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扭曲。 “我让他们去当裁判,或者当个关底BOSS,也算有个参与感。他们就高兴地同意了。” 温莎对此不发表任何评价,把厚厚的文件一推:“还有,这届联赛的影响很大,有许多小文明来问学校对他们的孩子招生吗?” “不痛不痒的试探。”燕屿说。 温莎点头:“他们其实想问的是《恒星协议》。” “不敢大步试探是很正常的,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达成目标。”燕屿温声道。 “今年招生季结束了?”他沉思几秒,“给教务处说一声,今年在十月前都开通特招渠道,给那些有意示好的小文明。” “还有什么事吗?”燕屿见事情说完了,温莎还没走,有些疑惑。“我还有二十分钟去上课。” 温莎吭哧吭哧几秒,说:“星际联赛,虫族那边怎么说?” 燕屿:“我问过曼努埃尔,他说会派专项组来和我们对接。如果谈拢了,下一次我就该带队去虫族实地考察了。”说着,他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也不怪他心心念念想着再回去虫族,两届军校联赛过去了,三年一届,他忙着把白榄自治区的摊子支起来,曼努埃尔忙着改革——对军权动手,一群军阀们毫不意外地反了。刚打完内战又是内战,他马不停蹄地出入在战场。两人都抽不出身来,还隔着时差,只能在全息世界里相会。 全息世界能做什么呢? 主要就是纯做,剩下的时间就是和爱人相依偎着补觉。有很大一部分的相会时间,就是一个人守着另一个人休息。 他们实在是都太忙了。 他只能借着公务的理由,才有机会去看看曼努埃尔。 不知为何,温莎的表情看起来更难以言喻了,她扣扣手指,又点点头,说:“挺好,挺好。” 她说:“星港给了我通知,专项组今天就到了。” 燕屿惊讶:“这么快?”但他没多想,“你先去接待就行了,我等会儿有课。” 我不该继续在这里。温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敷衍地点点头,拔腿就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还是忍不住回头:“那个……” “什么?” “行政楼花坛里都是塞基亲手种的珍惜花卉,自费。”她试图委婉,但失败了,“很贵,真的很贵,摘了要赔的。” 燕屿不明所以地敲了个问号。 温莎更尴尬地走了。 然而似乎是难得抓到他在学校的时间似的,门又被敲响了。 他蹙了蹙眉,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公务没处理,一边心不在焉地打开门。来者似乎很高,撒下一片长长的阴影,把他笼罩住。但逆光中,军礼服上的勋功章依旧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非常非常多的勋功章,每一个都沉默地昭示这一段艰难而荣耀的岁月。 也将来者变成了一棵可笑而可爱、英姿勃发的开屏圣诞树。 燕屿的心突然开始狂跳,在他理智做出判断前,潜意识已经先一步开始震动。 他带着山呼海啸的心跳抬头看。 啊,是曼努埃尔啊。 他情不自禁微笑。 时间似乎没有在他们之间留下痕迹,打开门,好像相见还是昨天。 美丽的军雌抱着很大一束花,那原本是一束燃烧的玫瑰,可是走到行政楼下,他看见争奇斗艳、千姿百态的花坛,又忽而狐疑玫瑰太庸常,怎么配得上他的爱人呢。爱就是常觉亏欠,他就觉得这样的重逢是很不与自己的爱相配的。 这些美好的东西,合该都是爱人的! 蛮不讲理的军雌便抢走了塞基的花,扎出了好大一捧、把门都塞得满满的花。 逆光中,爱人的眼睛像湖泊,爱意缓缓流淌而出,蜿蜒在空气中。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光的蝴蝶注视着他,忽而忘记了准备好的所有台词,他不自觉地开口,任由本能支配着他。 他轻声说:“【我爱你】。” 这是一句汉语的告白。 燕屿说这是他故乡的语言,曼努埃尔就学了好多年。 第一个音节嘴唇要圆圆的,像一枚戒指。第二个音节是人类还是婴儿时就学会的天然音节,唇角像一个含蓄的微笑。第三个音节轻而快,舌尖抵住上颚,又在气流通过的刹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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