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玉卿说话的腔调让金溟想起了那只小黑鸟,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你不会说长句子?”金溟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小哑巴其实是小结巴吧。 “会。”海玉卿表示不服,但明显气不壮,眼神偷偷往一边儿瞟着,给自己找了个托词,“用不到。” 金溟扑哧一笑。 海玉卿跟着涨红了脸,瞪着金溟。 金溟立刻讨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替海玉卿解释,“是这样,我以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同类说过话,等再开口时,发现自己差点成了结巴,就和你现在一样。” 海玉卿认真听完,停了两秒钟,忽然又瞪了金溟一眼,“你才,结巴。” 这还不够,“你全家,结巴。” 不说话时白隼脸一绷嘴一张金溟还有几分害怕,此刻海玉卿刻意凶猛的模样配上磕磕巴巴的断句,奶凶奶凶的,让人更忍不住要使劲儿rua。 “我全家,不还是你吗,小结巴?”金溟上下其手,把海玉卿rua成一团,可爱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抱了。 “……”海玉卿被噎得一个字也接不上。 黑卷尾就是这么教它的,什么不好听的话加上“你全家”都杀伤力翻倍,怎么到金溟这儿就不对了。 怎么倒成了骂自己了? “浪里小白龙是你的伙伴?”金溟挠着海玉卿气鼓鼓的脖子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心里终于放下芥蒂,重提刚才的事。 海玉卿点点头。 “他很会说话……” 金溟忽然顿住,“很会说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不会,既然是伙伴,你们平时不说话吗?” 就蛇鹫那嘴皮子,结巴跟它混两天也能说相声了。 “吃饭,不说话。”海玉卿想把句子说长,又要想怎么表达清楚,反而说得更费力。 “你们一起捕猎?”金溟已经解读出经验,“一起分吃食物的就叫伙伴?” “一起打架。”海玉卿终于说出一个句子,长呼了一口气。 金溟,“……”这几项集体活动的确都不需要说话。
第28章 生火 “你和蜜獾一起捕什么?”金溟纳闷儿, “你不是不爱吃蛇吗?” 蜜獾和蛇鹫一起捕猎还差不多。 “鹿,太大,吃不完。”海玉卿咽了咽口水, “它有蜂蜜。” 金溟笑着随口评价道:“嗯, 还懂物物交易。” 毫无杂质的黑眼睛看着金溟, 表示不懂这个词。 “就算用不到,我们也是可以说话的,”金溟忍不住拿头顶了顶海玉卿的眼睛,“说话不一定非要有用, 语言除了表达需要还能表达情绪,高兴就说出来, 喜欢也说出来,以后我教你说话好不好。” 海玉卿专注的眼神开始到处瞟, 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先叫一声……”金溟堪堪把脱口而出的“粑粑”两个字咬在嘴边。 不能再把海玉卿当成一个宠物来看,它有伙伴有群体关系。 让蜜獾听见他教海玉卿叫粑粑,恐怕暗戳戳的试探就要直接升级成不掩饰的敌意了。 他可打不过蜜獾。 金溟猛然坐起来,他终于想通浪里小白龙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那是一只蜜獾吗?根本就是一个树懒。 所有的动作都如此不急不躁,甚至连说话和行动都能完全分开。 金溟甚至从头到尾就没看到过它同时进行两个行为,也没见到这只蜜獾有一丝冲动的情绪。 海玉卿遽然从金溟怀里落到床上,歪着头看过来。 “叫一声金溟哥哥。”金溟摸了摸海玉卿的头,觉得这个古怪地方唯一正常的就是他家小白花了。 “金溟。”海玉卿跟着一字一句重复。 金溟没心思再在称呼上占便宜,想要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 “蛇鹫也跟你们一起捕猎?” “不。”海玉卿知道金溟想问什么, 费力地说,“它在那边, 不来。” 那边。 金溟皱着眉回忆,蛇鹫好像也提过“那边”, 蜜獾离开时在洞口也说了“那边”…… “‘那边’是什么地方?” “你出来,撞我,老虎,那边。”海玉卿急得满头大汗,它平时听的时候觉得说话挺容易,怎么真的说起来这么难。 “‘那边’是西边有老虎的森林?” 海玉卿立刻点头。 太难了,不想说话了。 “我从哪儿出来的?”金溟也觉得现在就指望海玉卿能给他解释清楚太强鸟所难了,不如先教会它好好说话,“你想说出现?” 海玉卿思索片刻,认真而严谨地摇头,“出来!地下。” 金溟哈哈一笑,拍了拍海玉卿较真儿的脑袋,从床上跳下来,问:“饿不饿,今天我们有兔子,还有鸽子。” 现在不适合跟海玉卿深入谈话,完全听不懂。 他是一只金雕,不在天上出现,难道还是从地上弹出去砸中海玉卿的? 海玉卿立刻放弃沟通,连连点头,都想吃。 金溟从哪里出来的对海玉卿而言都无所谓。 “等着,”金溟伸爪子拨弄着地上的肥鸽子,神神秘秘地眨眨眼,“今天的食材值得好好做一顿好吃的。” 今天不必为填饱肚子忙碌,终于有空尝试生火了。 茹毛饮血了好几天的金溟只是想想就想哭。 火啊,熟食啊,文明生活啊。 海玉卿默默重复着金溟的每一句话。 最开始是没人跟它说话,后来是不敢开口,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若不是这几年有黑卷尾经常在它身旁蹦单词,也许现在它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金溟喜欢说话,好像也喜欢听它说话。 金溟从洞外抱来一大把干草和几块木头,有扁有圆,一股脑儿扔在角落,砸起一片木屑。 那是他前几天挖木桩时掏出来的木头芯子,晾了几天,已经十分干燥,正适合做引火的火绒。 他捡了一块平整的木头,从中间小心凿出几个上宽下窄的小圆洞,又拿起一根圆木棍,比着小洞把一头削出尖角。 金溟把木屑分出一部分拢成松散的一团,垫在木板下面,又把两块加工过的木头拼在一起,用圆木棍的另一头抵在朝内倾斜的石壁上。 来回比量着削了几遍,终于调整好木棍的长度。这样木棍石壁和盖在地面的木板便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金溟晃动了一下三角形,满意地点点头,又拽过昨天带回来的藤条,缠在三角形中唯一能活动的圆木棍上。 这是钻木取火的一种方式,一般需要两个人合作完成,比一个人拿着木棍转更高效。 金雕的爪子抓握力很强,但是不够灵活,很难完成握住木棍不停转动这样的精细动作, 金溟改进了方法,用倾斜的石壁代替另一个人的固定工作,现在他只需要用爪子不停拉动藤蔓使圆木棍转动即可。 “这叫钻木取火。”金溟坐在地上翘着爪子做机械运动,不需要脑力,嘴便闲了下来,开始教海玉卿说话。 “钻木取火。”海玉卿认真跟着念。 显然它不懂这个词。 金溟并不意外,海玉卿只懂得简单基础的词汇,这很符合它原古鸟类的身份,如果它能背一首“鹅鹅鹅”才该奇怪。 金溟把四个字拆解开,一字一字解释给海玉卿听,正说到“火”字,木板下的木屑恰逢其时地冒出了一缕白烟。 金溟立刻扔掉藤蔓,微微抬起木板,轻轻吹着气把干草往里塞。 一缕火焰“哄”一下顺着干草蹿起来,明亮的焰舌张牙舞爪地吞掉白烟,浓烈地燃烧起来。 金溟把木板圆木棍和藤蔓迅速拨开,在火焰上搭上几条细细的干木棍,看着火焰稳定起来,才说,“这就是‘火’,火能带来温暖、光明。你看,是不是。” 海玉卿看着火焰旁的金溟,发音很重地重复:“火。” 黑羽毛在跳动的火焰中闪着金光,金溟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光明。 火的味道有些熟悉,海玉卿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金溟站起来,抖了抖翅膀上的木屑,“待会儿把兔子和鸽子放进火里烤一烤,会比生着直接吃更好吃。我再去拣点木柴,回来马上宰兔子。” 等金溟捡完木柴回来,看见海玉卿正蹲在水潭边涮爪子,旁边摆着剥好皮的兔子和扒光毛的鸽子。 “你宰的,这么快?”金溟心里默默算了算,也就才二十分钟,海玉卿倒是利索。 海玉卿挑了挑眉,有点骄傲,“嗯。” 而后它又一字一句道,“我宰的,这么快。” 金溟笑得前仰后合,怀里的木头掉了一地。 他忍不住扑过来抱住白脑袋一阵猛rua,会说话的小毛孩也太可爱了叭。 “这只小鸟怎么一点也不懂谦虚呀。”金溟揶揄道。 海玉卿被rua得晕头转向,点点头,认真回答,“不懂,谦虚。” “谦虚”这个词,不在海玉卿的词典范围内。 它等金溟像之前那样,给它解释这个词。 金溟差点笑到潭水里,抱着海玉卿满足地吸了两口,用下巴蹭着白脑袋,“这个词不用懂,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家的小白花单纯得像一块通透的玉,能一眼望到心里。” 金溟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目前的处境,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复杂。这里仿佛并不是单纯的原始森林,蜜獾、蛇鹫都透着扑朔迷离,并且敌我不明。 这样的认知让他产生一种失控的恐慌感。 而一双纯净的眼睛,正能安抚这种孤独无助的恐慌。 海玉卿低头望了望自己心跳的位置,纳闷儿,“望不到。” 金溟把兔子鸽子放进潭里洗干净,用翅膀撩起几滴水弹在海玉卿的脑门上,被萌得已经快控制不住麒麟臂了,“够了,不许再说话,可爱到犯规了。” 海玉卿撇了撇嘴,又闭上,不太服气地在水里荡着自己的白爪子。 一会儿让它说话,一会儿又不让它说话。 哼,它还不想说呢,不够费劲的。 金溟洗着兔子,忽然看见一块白色的东西卡在潭边石缝里,才想起之前他准备宰兔子时被小肥啾们打断,而后骨刀掉进了潭水里。 再看看地上被撕成一条条的兔子皮,金溟才知道海玉卿是用尖喙宰的兔子。 “以后我们可以用刀子,比较干净,不会弄脏自己。这个就叫刀子。”金溟拿着骨刀把捡回来的木条劈干净,一面对海玉卿解释一面把兔子串起来。 海玉卿闷着头不吭声。 “怎么又不说话了。”金溟好想弹一弹白脑袋,可惜没有手指,只能拿翅膀拂了拂,“跟我念,刀子。” 刚才学的还挺认真,这才学了几句话,就开始偷懒了。 海玉卿不耐烦地挥开金溟,抬起头,带着指责的腔调一字一句道:“你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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