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气的勇敢被白隼尖锐的唳声驱散,愤怒的小鸟们在原始本能的恐惧颤栗中极不甘心地涌出山洞,再次落到灌木丛里。 □□袭击暂时告一段落。 金溟犹如惊弓之鸟,试探地从水潭里露出半个头,鼻子还没在水中,“咕噜咕噜”直冒泡儿。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在鸟石流奔袭而来的瞬间就势倒进水潭里,只怕金溟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小型鸟踩死的金雕。 踩踏事件不管在人流里还是在鸟流里,都一样太可怕了。 逐渐平静下来的山洞口趴着一只和金溟一样落汤鸡似的小黑鸟,在水帘里被浇得闭着眼乱爬。 金溟从水潭里爬出来,顺道用爪子把小黑鸟也给提了出来。 长剪子般精神抖擞的大尾巴湿成两根红头针,小黑鸟晃晃荡荡地刚站起来,立刻又被满身吸饱了水的羽毛压得再次趴下。 金溟低头用尖喙叼起小黑鸟,轻轻甩了甩头,替它抖掉大部分水,又把它放在地上。 小黑鸟这才缓过劲儿,湿答答的翅膀背在背上,叉着两条小细腿,头重脚轻地站起来,垂着头,拧着脖子狠狠甩了一通水。 终于能抬起头来,小黑鸟目光懵懵地沿着山洞石壁转了半圈,最后停在正端坐在山洞最高处的白隼身上。 “老……大?”声音仿佛有点激动。 白隼昂着头,扫了个并不热络的眼风过来,高冷矜重。 小黑鸟看了看身旁的金溟,又看了看白隼,再看了看白隼身下的羽毛窝。 “抱……窝?”小黑鸟两只眼睛差点瞪出来,嗓子劈得拄拐棍都站不住,“老大,孵蛋?” “……”端坐高台的白隼差点掉下来,良久才找回声音,咬着牙道:“滚!” 小黑鸟一个哆嗦,转头就跑,没看清路,一头撞在石头上,湿答答的羽毛裹在身上,像弹性十足的撒尿牛丸,又给弹了回来,“啪哒”一声摔在金溟的跗蹠上,绷出一圈小水珠。 金溟憋着笑抬了抬爪子,贴心地帮小黑鸟把方向拨正,小黑鸟立刻连扑棱带趔趄地冲出水帘飞走了。 “认识的?”金溟看着小黑鸟逃窜的背影,十分好笑,嘴巴刚咧开,忽地又顿住。 他猛然回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刚才是你说话?”咧开的嘴巴仍旧张着一半,忘记闭上。金溟脑子这会儿转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小哑巴?”惊讶很快就被惊喜包裹住,金溟激动到五官乱飞,湿答答地扑向白隼,“你会说话!” “……”白隼坐在高处,冷冷的眼神瞟过来,很有一股威仪,嘴不动,只用鼻音回答了一声,“嗯。” 但这点儿冷碰上已经激动到沸腾的热,立刻被燃成了毫无存在感的水蒸气,金溟一会儿捶胸一会儿捂脸,兴奋得像个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的黑猩猩。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自己养的宠物能开口说话更让人高兴呢? 等终于冷静下来,金溟用颤抖的翅膀轻轻捧着白隼冷漠中仿佛带着羞涩的脸,含情脉脉的大眼珠子直把一双冷若冰霜的黑眼睛盯的开始不自在地闪躲。 金溟热泪盈眶、百感交集,深情道—— “叫粑粑。” “???” 白隼疑惑地眨了眨眼,词汇库飞速运转,结合金溟平时挤着嗓子说过的话,最终不敢置信而又不得不信地把这句声调奇怪的“粑粑”和“爸爸”对上号。 “!!!” 白隼张开尖喙,毫不犹豫地啄上金溟的脖颈,狠狠拧了一圈。 金溟手脚并用地扑棱到角落里,捂着脖子一通哀嚎。 “会说话怎么这么久都不跟我说一个字。” 疼痛让金溟的亢奋暂时平息下来。 白隼瞪了金溟一眼,别过头,冷冷道:“不想。” 谁知道金溟还有这种癖好,恶心! 就不该理他。 金溟平静地“哦”了一声,但内心已经开始丰富地解读。 嗯,应该是词汇量不够用,三五岁的小孩就是会经常词不达意,不知道怎么说话。 小事儿,这个他可以慢慢教。 小白花都会说话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刚才那个鸟,”金溟缓过劲儿来,立刻找到话题,仿佛根本没有听懂白隼说的“不想”就是不想理他的意思,就是让他闭嘴的意思,“你们认识?原来它是让我把你交出去,早说是找你的,我不早就让它进来了。” 金溟边说边“哈哈哈”,嘴里就没停下,“它说‘交出来’,我还以为是打劫的山大王。你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鸟不认识一家鸟了。” 小鸟们果然是词汇量太匮乏,才说几个字就搞了大乌龙。 刚才那只鸟后来说的是什么来着? 金溟那会儿正甩着头掏满是水的耳朵,没听清。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养的小白花会说话! 哈哈哈! 他养的! 刚才白隼跟他说的又是什么来着? 已经兴奋到忘记了。 不重要,总之一定是特别可爱的话。 话说他的小白花说话声音比小黑鸟那生硬的语调好听多了。 老父亲有一丢丢自家孩子是最棒的骄傲。 “它这么小点点个儿,胆子倒是挺大。它是什么鸟?看着不像你亲戚……” 白隼看着金溟那张叭叭叭的嘴,只觉得翻飞开阖的上下喙都快撞出火花了,也不嫌累。 白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看向同样并不清净的洞口。 洞外依旧是”啾啾啾“,声音虽然小了些,但白绒绒的一片依旧围着洞口没有散去。 “不是。”白隼皱了皱眉,言简意赅道。 不是什么? 不认识?不是找它的? 金溟挠了挠头,跟着白隼往洞外看。 这低智商的动物会说话和不会说话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交流还是得靠猜,猜得更让人迷惑。 “不能滚,”一个小黑脑袋蹑手蹑脚地探出来,嗓子细细的,一扬一顿,“有事。” “说。”白隼冷冷地蹦出一个字。 “他……”小黑翅膀指了指金溟,又有点犹豫,黑乎乎的脑袋上五官挤成一团,挖空脑子的模样像掰着手指头做数学题的小朋友,而且还真让它算明白了。 小黑鸟眼睛一亮,高声问:“大嫂?” 白隼,“……” 金溟,“……” 一口老血喷死你。 金溟被噎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得满脸通红,正想纠正小黑鸟的错误用词,就听白隼提高了音量,依旧冷得生人勿近—— “说!” “偷窝,”小黑鸟非常严肃地摇头,“不行。” “……”白隼那一张谁都欠它八百万的拽脸终于拽不下去了,低头看了看正垫在它身下的东西,脸色难看到极点。 难怪一直觉得眼熟。 白隼满脸黑线地看向金溟——春天里偷人家的窝,比把蛋下在人家窝里的杜鹃还无耻。 一天天的怎么一点正经鸟事也不干。 “偷什么?”金溟诧异到忘了纠正小黑鸟。 虽然他是挖了美洲獾的废弃粮仓,但那牛已经吃得只剩骨头了,怎么就说他偷东西了? 虽然他是刚刚占了赤狐的便宜,捡了人家马上到手的兔子,但那也不能叫偷啊,赤狐明明白白看着他拿的,要是不愿意,它当场说啊,怎么还兴找后账? 仙人跳?仙狐跳?仙鸟跳? 小黑鸟伸出爪子,朝地上那几个刚刚被小肥啾们撕扯得面目全非的“软垫”点了点,强调,“窝!” “……”金溟尝试给小黑鸟把话补充完整,“这是窝?外面那些小肥啾的鸟窝?” 小黑鸟点点头。 金溟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小黑鸟瑟瑟发抖地扒着洞口,在外面渐渐又起来的“啾啾”声中,挖空了祖辈几代积累下来的词汇库,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硬着头皮继续说:“不能再……拿。” 白隼依旧昂着头绷着脸,冷冷地用鼻子“嗯”了一声。 强自冷静的外表下其实内心已经尴尬得抠出了三室一厅。 小黑鸟终于完成了任务,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黑翅膀背在身上,蹦哒着跳走了。 金溟的沉思才刚刚结束,他语气有点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白隼,“我偷了……三十多个窝?” 谁知道是三十还是二十,两次加起来,他刚才在心里默默数了又数,也没数清。 然而外面少说得有百十只小肥啾…… 金溟气馁到秃头,干了这种事,还被苦主们纠集了七大姑八大姨一起追上门来,简直就是社死现场。 他真的是没脸再做鸟了。 白隼对着欲哭无泪满身湿答答的金溟看了一会儿,昂着头挑了挑眉,用鼻子发出一声尾音上扬的“嗯?” 金溟怀疑自己会错意,可白隼那语气再加上表情,表达得很明白,意思就是“偷就偷了,那又怎么了。” 好霸气。
第25章 蛇鹫 沮丧的金溟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嘤嘤嘤地扑到白隼怀里,柔弱不能自理似的,既无辜又无助, “现在怎么办?” 白隼被这一下扑得, 最后那点对偷窝这一行径的不齿也没了, 白翅膀轻轻拂着金溟,硬邦邦地安慰道:“没事。” 怎么能没事? 窝全给他拆了,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苦主还堵在门口讨说法,就差拉横幅写血书拿着大喇叭喊了。 没脸再出门了, 要不他现在就自裁谢罪吧。 金溟沉思片刻,猛然抬起头, “你背上的伤已经快好了,起来走走看。” 说着就把白隼扶起来。 白隼被金溟搀扶着, 下床走了一圈,行动还不太利索,但总算能走路了,不像之前那般整条腿都毫无知觉,站都站不稳。 “翅膀这几天先不要飞,你愈合的很快,最多再养三五天,就能完好如初了。”金溟把白隼扶回床边,蹲下抚了抚那只断骨还没完全接好的翅膀, “既然能动了, 那就走吧。” 这事是他干的,和白隼没关系。 白隼这会儿留在这儿, 只能和他一起挨骂。 “反正你早晚也是要走的,”金溟不知跟谁生气, 没好气地嘟囔,“早走早清净。” 白隼歪头看了一会儿金溟,眨了眨眼,没吭声,把腿一缩,又趴回到床上。 “没力气?”金溟扭过头,指着洞口边儿上那只冤种兔子,狠心道,“兔子拿走路上吃,当给你的遣散费。” 白隼翻了个白眼,低下头优雅地梳着被金溟扑乱的腹毛。 金溟要去捡那只兔子,才刚站起来便又顿住, 他忽然发现,洞外的“啾啾”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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