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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安澜的问句，沙发之后一直不动声色的老者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不悦，但卢修斯却只是缓缓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解释道：“花钱拍下你的植物，第一，是因为我确实对你培育的植物感兴趣。” 他伸手从面前的瓷盘上拾起一颗晶莹的石榴籽，欣赏着指尖酒红的颜色，“冥府石榴，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在灵魂之上施加无形的枷锁，表面上拥有无限的自由，实际上却只能被禁锢在有限的地域之中，过着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每一天，这可不就跟陷入传说中的地底冥狱一模一样。那些过惯了金迷纸醉生活的人族，自然不能理解其中的痛苦。” 听到这，安澜总觉得，卢修斯像是话里有话。 数千年前耶兰建国，是建立在其余五个族裔覆灭或迁徙的基础上，而兽人一族就是被驱赶到了极北的苦寒之地，那里几乎寸草不生，只有阴冷的空气与遍地的砂砾。兽人族的生存条件之艰苦，环境之恶劣，比起曾经的精灵族，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他们最终还是顽强地存活并繁衍了下去，在荒凉的北境扎根，一直延续到了数千年后的今天。 可是，都是生活这片大陆上的族裔，都照耀着同样的阳光，谁不想拥有更加肥沃的土地，谁愿意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或许在卢修斯的眼中，兽人们其实就跟吃下了冥府石榴一样，灵魂被耶兰漫长的边境线拘束在极北之地，日复一日地忍受着没有尽头的折磨。 “第二则是……这笔钱是为了感谢你，收拾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卢修斯顿了顿，“又或者，我应该念出那个你更熟悉的名字——克利希纳。” 安澜心头一震，和身边的西瑟斯对视一眼后，很快想到对方曾对自己提起，克利希纳的幻形兽人血脉来自于皇室，加上自称是克利希纳哥哥的卢修斯有资本与风语商会做生意，甚至坐到了拍卖大厅的贵宾包厢之中，他忍不住去猜想，坐在他们面前的卢修斯还有早已死去的克利希纳，有没有可能是兽人一族的皇子？ 翡翠羽的精灵或多或少都了解神秘兽人消失在月落湖中的事，虽然不清楚卢修斯是如何打探到这一消息的，克利希纳实际上也并非死于安澜之手，但安澜却知道自己无法撇清杀死克利希纳的嫌疑，只能绷紧神经沉声问道：“你是来报仇的？” 出乎他预料的是，卢修斯却是笑着摇摇头，“我听到他死去的消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要出手报复你这位恩人？” “你应该猜到我的另一重身份了。”见安澜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之所以称呼他为我的弟弟，只是出于对他生前意愿的尊重，可实际上，幻形兽人是一种变异而生的兽人，你们应该可以看出来，幻形兽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所以也没有诞育子嗣的能力。一个无法延续自己血脉的君王，如何能够长久地稳固家族的权势？所以从数千年前起，兽人皇室内部便有规定，幻形兽人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 “克利希纳同时精通魔法与神术，是兽人一族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有才能有野心，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出身。以他的天纵之才，如果留在北境，肯定不至于沦落到惨死异乡的下场。只可惜，他并不甘心做一个辅佐之臣，所以才会学着我这个兄长，伪装成人族潜入耶兰内部，搞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想要积累资金招兵买马，为夺取王位做准备。” 联想起曾经克利希纳受到惑魔花影响之后在幻觉中所说的话，还有对方为了获取财富不惜只身潜入精灵族领地的执着，安澜此时此刻有种曾经笼罩在眼前的迷雾被缓缓拨开的感觉。 不过，卢修斯为什么要把这些关于兽人皇室的秘闻透露给他？就只是为了感谢他处理了克利希纳？ “我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克利希纳的动向，也知道他只是在痴心妄想，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气候，所以一直没有出手处置他。但苍蝇在耳边飞久了，我也会觉得烦躁，幸亏有你帮我不着痕迹地解决了他。” 说完，卢修斯湖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安澜，终于说出了自己邀请他来见面的真正意图，“说了这么多，我无非是想要扭转那个顽劣的弟弟带给你的对兽人一族的负面印象。至于我最后想说的是……其实，我不止对植物，也对你本人很感兴趣。”
第122章 帝女瑶草 闻言， 安澜微微一怔，他身边的西瑟斯也默不作声地握紧了他的手。 “我听说你最近培育了一种十分神奇的稻种，可以产出数倍于一般稻种的粮食，像你这样在种植方面的人才， 在我们兽人族一定能发挥最大的潜力。我知道你的身份远不是真理学院的一名普通员工那么简单， 也知道你在耶兰境内饱受某个组织的威胁， 正好，我们兽人族能保护你免受侵扰。所以，我才会请你来见一面，想要……” 不等卢修斯把话说完，猜到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 西瑟斯冷笑一声， “兽人族自己的问题都没彻底解决， 还是不要多管学院员工的闲事了。” 闻言， 站在沙发背后的老者终于忍无可忍， 厉声呵斥道：“大胆！你怎么能对殿下说如此无礼的话！” 卢修斯却伸手示意伦纳德不必动怒， 又微笑着继续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我代表兽人一族，愿意以国师之位， 诚挚邀请安澜先生你前往北境。我以皇室贵子的身份许诺， 如果你答应我的请求， 一定能成为下一位‘圣父’。” 说完， 他的视线紧盯着安澜，像是在等待着答复。 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安澜轻轻地捏了一下西瑟斯的指头， 暗示对方放轻松些， 然后尽可能用不引起冲突的方式回复道：“西瑟斯的话说得难听了些， 但是有一点没说错， 我现在是真理学院的一份子，不管有没有受到威胁，学院里包括他在内的一众导师都会保护好我。至于你的请求……我想说，如果我为了你给予的权势和地位就离开真理学院，今后也一定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兽人族，可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只能选择拒绝，也请你理解我的想法。” “我原本还在想，你既然愿意帮助森林的精灵族，是否也有可能向我们兽人族施以援手……”卢修斯的目光从安澜和西瑟斯紧握着的手上收回，“看来，是我来晚了一步。”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容易松口，安澜有些意外。 卢修斯叹了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一定要做敌人。你之所以会来风语商会拍卖手头的植物，一定是很缺钱。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族富商不一定能够给出让你满意的价位，你倒不如直接跟我做生意，把培育的植物，比如那神奇的稻种卖给我，还能免掉中间的差价，不是两全其美？” 安澜心想，果然没那么简单，看来对方这一趟是势在必得，就算带不走人，也一定要带走他培育的稻种。 然而，同样是受到粮食问题的困扰，他却不愿意轻易将稻种交给兽人一族。 神圣教廷创建于耶兰建国前期，帮助耶兰皇室化解瘟疫危机，稳固了民意，所以才被奉为国教，有了现如今无比崇高的地位，卢修斯说让安澜成为下一位“圣父”，其实就是在暗示兽人一族有夺回旧日领土重新建国的野心。 安澜对兽人皇室了解得不多，可克利希纳还在积累资金试图抢夺王位的时候，卢修斯已经着眼于收复兽人一族曾经失去的领地，甚至成功打入了耶兰内部，跟富可敌国的风语商会搭上了线，足可以看出两者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也难怪卢修斯在提及克利希纳的时候会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屑。 不过，不管兽人一族现在的日子过得多么艰苦，也不管他们收复数千年前的失地是否有其合理性，一旦爆发战乱，受苦的永远都是两个族裔之中最底层的无辜民众。任何新生事物的出现都有可能成为双刃剑，只看使用者如何利用，现在的兽人族既然已经有了发动战争的意图，他们接手稻种之后，就有极大概率会把粮食花在供养军队上，而安澜绝不能让自己和手中的植物成为加速战争到来的导火索。 只是，这终究是他的猜测，不能放到明面上讲，安澜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比较合适的拒绝理由，毕竟他之前培育出来的杂交稻种都是免费送给农户们的，此时此刻的卢修斯却是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而一旁的西瑟斯再怎么急切也不能代替他做主。 见安澜流露出一丝回绝的意思，伦纳德眉头紧锁，唱起黑脸来，“殿下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一回，卢修斯没有再出手制止，显然是要这位忠仆代替自己向安澜施压。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的时候，咚咚咚几下敲门声响起。 侍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人您好，本次夜场拍卖已经结束，我来提醒一下。” 安澜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房间的落地窗，才发现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拍卖大厅一层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宾客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去了。 听到侍者的传话，卢修斯有些失望地啧了一声，沉思片刻后朝着安澜摆了摆手，“既然今晚的拍卖会已经结束，那这次的会面也到此为止吧。安澜先生，我就不起身送你了。” 说完，他就开始闭目养神，似乎真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了。 顺利离开拍卖大厅回到远涯港的旅馆之后，安澜还是有些不明白卢修斯为什么会突然间选择放弃。 西瑟斯提醒了他：“当时商会的人应该是来解围的。” 安澜随即反应了过来——能够坐到包厢里的人物大多非富即贵，卢修斯更是兽人一族的皇子，与风语商会有着极为密切的生意往来，这种情况下，不要说拍卖会结束后在包厢里多坐一会儿，就算是对方想要在包厢里睡上一整宿，也应该是没人敢来阻止的，而今晚的那个侍者之所以会到八号包厢敲门提醒，一定是得到了商会上层的授意。 卢修斯肯定也是意识到了商会的意见，才会无奈地选择放弃，毕竟两相权衡之下，还是风语商会这个现成的商业伙伴更加重要。 至于风语商会为什么要出手干涉，指示侍者打断会谈的又到底是谁，安澜的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在接下来两天的拍卖会上，他的这些疑问一定会得到解答。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晚上的夜场拍卖会，安澜和西瑟斯又在侍者的引导下坐到了九号包厢，他们路过八号包厢门口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卢修斯的那些兽人保镖。 安澜试着问了随行的侍者几句，才知道今晚卢修斯并没有到场。 不必担心要如何应对那个看似友好但却总让人有种莫名危机感的兽人皇子，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拍卖会上，猜测起今晚的植物会排在第几个上场，又是否能够拍出符合他需求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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