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年前家属院的核销,男孩儿坐在年轻奶奶身边,小小的身子倚靠着她,眼睛透着一股子纯真和好奇。 “眉眼……变了,真是有点不像了。” 宋闻璟回去的路上,太阳要落下去了,街边楼宇的阴影盖住他,如同巨大的黑色羽翼,要将他吞没在这片暮色之中,那个老人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你不记得了,你那个时候天天偷人家东西,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脸上的伤都没好全过,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被拿走了,你奶奶天天带着你给人上门赔礼道歉,甚至给人下跪,为你操碎了心。” ——“镇上的学校都拒收你,你又成天惹是生非的,你奶奶恐怕是没办法只好带着你离开。” ——“你命里克你们一家子,你妈生你的时候走了,你老子没多久就出事了,哎,你这小灾星哦。” 终于重新有阳光照在宋闻璟脸上,他看见了林阳。 夕阳在宋闻璟身上覆盖了一层橙金色的光晕。 林阳骑着电动车像是路过,他是退伍军人,这几年回来后,靠着家里的房产过得还算不错,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龟缩在这样一个小镇。 宋闻璟觉得自己此刻的思维都变得缓慢,导致他没有办法把眼睛从林阳脸上移开,线索很乱。 “林先生,你以前认识我的吧?” 宋闻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就是充满了不安。 林阳把车锁在一边,走进了一家餐馆,宋闻璟很冒昧地跟了上去,一个双人位还空着,宋闻璟就坐在了他对面。 林阳看了一会儿菜单,点了两个菜,抬头问宋闻璟要吃什么。 宋闻璟摇头说不用了。 服务员拿着点单走开。 “林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之前认识我吧?” 林阳:“……认识。” 宋闻璟性格底色温和、低调,但身处陌生的环境,或是感受到潜在的威胁时,这种温和的外表下便会悄然生出一些保护的刺。 这些刺并非锋利到足以伤害他人,而是更像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机制。 他有一些不理解。 “可林先生第一次见我不像认识我的样子。” 林阳皱了皱眉:“很奇怪吗?毕竟我们以前并不相熟,只是看你的名字有些印象。” “因为我名声很差,是吗?” 林阳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说什么别的理由。 服务员刚好把菜端了上来,他手里还拿着一瓶开好的酒,宋闻璟拿了过来,说不好意思,可以先给我们吗? 服务员愣了一秒,说可以。 林阳并没有阻止,看着宋闻璟喝光了一整瓶酒后,苍白的脸上逐渐了一层红,他看上去有些迷茫可怜,撑着自己的下巴。 “……我不记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好像不是个好人。” “奶奶让我不要执着过去,是不是她也讨厌过去的我。” 一个烂人,一个只会让身边的人失望、痛苦的人,那些话语却像幽灵般挥之不去。 林阳没说话,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既然想不起来,何必纠结,把当下活好就够了。” 宋闻璟:“……可我觉得不对。” 怎么都不对。 宋闻璟醉了,晕晕乎乎地睁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可是头顶不是那盏水晶灯,而是空空荡荡的天花板。 每次应忱把宋闻璟压在身下,Beta意识迷离,浑身酥麻的时候,入目可见的就是那盏灯,形状如同盛开的花朵,层层叠叠的水晶片中央悬挂着一串串细小的珠子,像星星。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几句谈话声,宋闻璟脑子太混沌。 他都忘了自己因为什么才喝酒的。 第二天,宋闻璟上班前去药店买了一瓶醒酒药,他也不知道现在吃有没有用,只是脑袋晕得厉害。 这个牌子的醒酒药还是以前宋闻璟经常给应忱备的。 他在路边蹲了一会,早上对着镜子看,才发现自己脸色苍白得像鬼,撑起身体准备往前走。 突然往前走的时候,一辆车突然从他面前而过,太近了,差一点擦着宋闻璟,他整个人被狠狠往后一拽。 宋闻璟心头一惊,偏头,是林阳。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宋闻璟难受得说不出话,他抬头看着林阳,闷闷说了句谢谢。 林阳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这片曾经因矿产而繁荣的土地上,昔日的喧嚣不复存在,如同矿井深处被抽空的矿脉冷清,小镇的街道上,都是些做小生意的,几只悠闲的猫儿,在阳光下慵懒地伸展着身子。 镇上的高中不对外开放,学生们的数量虽然大不如前,这个时候正是放学的点,门口依旧是人流如织。 宋闻璟等到人流少了。 绕到了侧门处一堵矮一点的墙, 他站在墙根下,深吸一口气,然后跳了几下,双手紧紧抓住墙头,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用力一撑,手臂和手肘同时发力,身体猛地向上跃起。脚尖在墙面上寻找着力点,用力一蹬,试图将自己抛向墙的另一侧。 然而,脚下的突然一滑,宋闻璟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向下坠落。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重重摔在地上时,突然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林阳的脸。 Alpha的双臂紧紧环抱着他,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没事吧。” 宋闻璟点了点头,从林阳的怀中撑起身来。 “你想进去吗?” 宋闻璟点点头。 只见林阳迈步走向保安室,说了些什么,门开了,他朝宋闻璟摆了摆手,示意他进去。 “为什么想进来?” “想看看。” 宋闻璟目光四处打量,这里的设施谈不上多好,教学楼,操场,草坪,西北角,是图书馆,东南角实验楼。 路过去食堂的路上,有一个篮球场,宋闻璟指了指那里,说有点印象。 模糊的记忆深处,他站在人群的最后,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一个穿着白色球衣的人,篮球被他抛出,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地砸向篮筐。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扣篮,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喜悦。 林阳说:“这里变化挺大的,操场和教学楼都翻新了,以前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两人走在一起,林阳发现胳膊碰到宋闻璟的皮肤时,他瑟缩了一下躲开了。 “你手肘擦伤了。” 宋闻璟低头查看,果真手肘刚才撑着墙壁的地方,表皮已然不见,隐隐约约,有血沁出一样。 血色与周围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走出学校,宋闻璟要回去了。 林阳让宋闻璟等一下,他很快进了附近一家小诊所,出来的手里拿了纱布和一瓶碘伏:“要我帮你处理吗?” 宋闻璟摇摇头,接过说谢谢。 半晌,宋闻璟走了十几米远,身后的林阳突然开口说:“宋闻璟,我们之前的确认识,在我心里,你很好!” 然后宋闻璟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隔着那么一段距离,回头看着林阳露出一个笑说:“谢谢。”
第27章 偏偏他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才是这段关系的操控者 在翠谷镇过了半个月,宋闻璟才发现,自己当初犹豫不决不离开陵市是多么不正确的事。 这里生活简单,平静,比起陵市显然更适合他。 他早应该和应忱划开距离,而不是迟迟跟他耗下去,而错过了最佳的纠正时机。 奶奶变得困倦了很多。 有天夜里,甚至发起了高烧。 宋闻璟叫了救护车,小镇资源有限,几小时前,唯一一辆救护车已经去接一位深夜发作的孕妇生产去了。 奶奶裹着毯子咳嗽,宋闻璟看她眼神毫无焦距,和降不下去的温度,决定不能拖过今晚,还是得去住院,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手指误点了一个号码。 直到手机里传来声音的时候,宋闻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宋闻璟?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 林阳半夜开车过来的,宋闻璟不太想麻烦他,可是林阳态度很坚决。 林阳把奶奶推出去,而后将她扶上后座,把轮椅折叠在后备箱,宋闻璟扶着奶奶靠着自己。 夜色如墨,宋闻璟托着奶奶的脸,不安在夜色的衬托下愈发浓烈。 到医院后,宋闻璟把奶奶的病历本拿了出来,急诊医生简单诊断后,就让人去配了注射的药,说先把温度降下来再说。 林阳跑前跑后地办手续,宋闻璟说他留下来陪护,今天麻烦他了,让他先回去休息。 夜里突然下了小雨,林阳跑到医院附近还开着的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又去车里拿了件以前放在上面的外套。 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 等林阳推开病房的时候,看见宋闻璟正趴在床的一边,脸埋在臂弯里,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亲人面前,林阳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宋闻璟手掌握着他奶奶的手,灯光是柔和的暖白,照得他颈后裸露出来的皮肤是瓷白的。 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瘦了。 宋闻璟感受到身上被披了什么东西的,很警觉地抬起了头,看见是林阳说了一句谢谢。 林阳站在床边,想问宋闻璟这些年是怎么过,他不吵不闹,看起来可以随便欺负的好性子,几年前被宋奶奶执意带着离开,这几年下落不明。 他很想知道得更加清楚,又觉得凭现在似乎大概听不出宋闻璟亲口说出来,毕竟他们只算是陌生人往上一点的关系。 宋闻璟今晚要守夜,让林阳可以先回去休息,毕竟他耽误他太久了。 “没事。” 林阳很在意宋闻璟对他的疏远,卸了那副陌生人高高挂起的姿态,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的事最重要。” 宋闻璟来不及想林阳态度变化的契机在哪里,就只见他突然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自己。 照片中,应该是林阳举起手机,只有半张脸隐约可见,而大部分画面都被趴在桌上的宋闻璟占据。他戴着口罩,灰色的外套帽子遮住了额头,压着碎发遮住了眼睛,像是刚从梦境中醒来,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宛如一只迷途的小鹿。 “翠谷镇以前矿区有一阵污染得挺严重的,所以你基本上都戴着口罩,你身体一直不太好。” 宋闻璟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一个人能把另外一个人的照片仔细存放在钱夹里是不太普通的举动,就像应忱手中的那块怀表,起码意义非凡,有无法言说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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