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呃。” “不行?”达伦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宿卿吓得后退了一步,他当然不敢有什么异议,初见时他就感觉这只雌虫很可怕,没想到再见时,和初见给他的感觉也差不多。这个地下非法组织的老大,似乎只有在面对怀里的雄虫时,神情才会变得温柔。 “行……行。”宿卿注意到温特的状态不太对劲,似乎又陷入了沉睡,他暂时忘记了达伦带给他的压迫感,取过一旁的仪器,扣在温特的手腕上,开始为雄虫做全面的检查。 路然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宿卿打下手的同时,陈述了温特近来的情况和检查数值。宿卿是知道路然这只雌虫的,他们进行过短暂的交流,由于达伦不许他配戴终端,宿卿和外界的交流都是通过一只名为楚越的雌虫。 宿卿低着头,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路然,这只雌虫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脸色很严肃但做事很稳重。 在场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就是邪恶头目怀里的那只银发雄虫阁下。 仪器检查需要一定的时间,宿卿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观察了一下众虫视线的焦点,那只名为温特的雄虫。 他之前在伯里斯实验室里,过的就是与世隔绝的生活,逃离之后,又换了个地方继续与世隔绝,关于星网上的一切风浪,他都知之甚少。只是偶尔会从楚越的口中,得到一些关于温特的消息。 没有虫被囚禁会感到高兴,尤其是他刚从另一个牢房里出来,楚越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情愿,所以向他透露了一些事情——温特在日耀星做的一切。 起初他并不能完全消化这些信息,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温特是一只很善良又强大的雄虫。但这和他并没有关系,宿卿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这位患者,他的职责就是解开温特身上的毒,然后彻底获得自由。 第一次发生争执,是在温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站上战场,使用精神力击退兽族的时候。 宿卿对于达伦传回来的报告感到很生气,他“逼迫”楚越给达伦拨去通讯,想着要把对方臭骂一通——既然费劲心思想要救回雄虫,又为什么要放任雄虫去冒险? 他只是一只医虫,不是神明,不擅长和死神赛跑。何况患者还要主动投入死神的怀抱。 可就在通讯接通的一霎那,宿卿隔着浩瀚的宇宙都感觉到了达伦的低气压,他立马怂了,弱弱地问道:“我制出了第一期解药……要不要,试一试?” 闻言,达伦冷漠地挂断了通讯。 楚越摊了摊手,贴心地解释道:“小医虫,第一期解药早就送到日耀星去了。” 宿卿:“……” 总之,通过这件事情,宿卿对于他的患者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也许温特身上有他不理解的那种伟大的气质,甘愿牺牲自己拯救天下苍生。 在这些碎片式的描绘之中,宿卿对于温特有了一定的想象,后者一定是沉稳的领袖类型虫格,往那一站,就会有大片的追随者跪倒在他的面前,高呼“吾王万岁”。他的神情是冷漠的,这是他坚硬的盔甲,然而在这种冷漠的外表下,他眼底的最深处会带着对万物的悲悯。 宿卿带着这种想象,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温特——银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当后者抬眸“望”向他大概所站的位置时,露出了那张如精雕玉琢的脸,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因受伤而宛若笼上了一层轻雾,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温特的美貌。苍白的脸色使温特看起来像是易碎的陶瓷娃娃,可当这只雄虫微微弯起唇角时,显得那样地温柔,像是天色刚暗时出现的那一点柔和的月泽。 很难会有一只虫不在这样的“注视”下不红了脸。温特比他想象中的温柔千百倍,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当然也可能是受毒性所困而没力气说话。 开口与他交流的内容,既不是查他户口,也不是对他医术的质疑,而是对他的生活表示问候和关心。雄虫的真诚和善良有点打动宿卿。 随着仪器发出“滴滴滴”的三声响,面板上出现了温特的身体状况,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宿卿只能称之为“非常非常糟糕”。 雄虫的精神力受到了大片的污染,而这种污染在药物的作用下并没有得到很有效的抑制,他必须尽快地阻止毒素的蔓延,否则温特就会陷入更长时间的昏迷。 但关键是,他不能当着这么多虫的面,凭空把药变出来。这太危险了。 宿卿犹豫不决着,眉心都皱成了一团。 “宿医生,你这个表情也太吓虫了!”尤灿惊呼道,他捂着胸口紧张地看着宿卿,“你别告诉我温特没救了!” “呸呸呸!!”尤景一巴掌扇到了尤灿的嘴巴上,“你别乱说话!” 莱安下意识地想要往温特的方向靠近,但很快被他身后的楚越抓住了肩膀,雌虫的力道很重,像座大山似的压着他的肩,阻止他往前。 宿卿深呼吸一口气,“你们……能不能都先出去?” 诊疗室里暂时没有可用的药物,他必须尽快地给温特注射抑制剂。 达伦的眼神瞬间变冷,“为什么我们都要出去?” “我……我……”宿卿有些回答不上来,现编一个借口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他紧张得简直要腿软。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 所有虫的目光都落在了宿卿的身上,带着不解和怀疑,这使得他更紧张了。楚越看了看宿卿,又将视线转回到了达伦的身上,“老大……” 就在这时,达伦怀里的雄虫动了动,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不。”达伦拒绝执行,他不觉得宿卿治疗温特的过程有什么需要他们回避的。 温特淡定道:“好吧,那就拖到我死了算了。” “……” “咳~” “我们马上出去!” 宿卿错愕地站在原地。 但至少他有一点没想象错,温特确实很有领袖力,这话一说完,没虫敢再多耽搁一秒。 达伦把温特放到一旁的床上之后,不放心地看了几眼,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在门口就直接打开了实时监控,但凡有一点不对劲他就冲进去把宿卿一枪毙了。 而此时的诊疗室里,温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戳穿宿卿的身份,问一问这只雄虫到底有什么目的,反正他会催眠,不怕宿卿不说实话。 可这样似乎很伤他的身体,而且也不够有趣。温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以怀柔政策来对付宿卿比较好,他发觉自己稍微显得可怜点,这只医虫就心软到不行。 “宿医生。”温特听到宿卿似乎在翻找着什么,由于不熟悉房间的布局,他没法确定宿卿在干什么,“我能使用一小会儿的精神力吗?” “不行。”宿卿找到自己的药箱,回到温特的身边,诊疗室内总共有两个监控,他必须让监控无法拍到药剂凭空出现的画面,“你的情况不太好,使用精神力会……” 宿卿还没说完,就注意到雄虫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坚守不住底线了。宿卿不解道:“为什么忽然想要使用精神力?” “没什么……”温特仔细想了想,又收回了他的上一个想法。这是他和宿卿的第一次见面,还是不要表现得太“亲近”,那很引虫怀疑。 宿卿打开了药箱。 没有任何异常,他从箱子的第二层取出药剂,“会有点疼,你……” “没关系。”温特答道。 宿卿带着担忧,将药剂注射到了温特的体内,这种抑制剂生效的过程会产生剧痛,他以前给别虫注射过,对方痛苦到表情都扭曲了。而雄虫的抗疼痛性是众所周知的差,宿卿都准备好要给温特注射止痛剂了,虽然这会使得抑制剂的效果减弱一些。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雄虫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疼吗?”宿卿怀疑自己是不是扎错药了,他拿着空了的针管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什么也看不出来。 温特十分勉强地扬了一下唇角,“我怕他们冲进来打你。” 这倒是事实,宿卿无法反驳。 等到痛感消失后,不仅是温特,就连宿卿也松了一口气。他注意到雄虫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神色也变得疲惫了起来,不过好消息是,面板上的数值渐渐地稳定了下来,“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接下来可能需要你定时进行检测,我好记录数据,对症下药。由于这种毒素没有特效药可以完全清除,所以目前为止我只能针对你出现的状况,走一步看一步。” “……谢谢。” “我帮你擦擦汗吧?” “不用,一会儿让达伦把我丢水里泡一泡就行了。” “啊?” 雄虫的话,再一次刷新了宿卿的认知,他干巴巴地点了点头,“哦好……好的。” 下一秒,他听到温特发出了一声轻笑,莫名地,他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尽管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这会在他面前的温特,反而让宿卿不再那么局促不安了。 注射了抑制剂后的没多久,温特就再一次失去了意识,只不过这次在昏迷前,他等着达伦将他抱起,轻声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别太担心。” 这有效地防止了达伦误以为宿卿的“抢救措施”是害他之举。 达伦抱着温特走出了诊疗室,在门口的位置,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宿卿,难得不再是冷冰冰的态度,雌虫衷心地开口说道:“谢谢你。” 随后达伦重新将目光放到温特身上,抱着雄虫离开了此地。 达伦并未给温特安排什么新的房间,他们是夫妻,理应住在一起。他小心地替雄虫绑好长发,然后放到浴缸里,洗了个澡,再给雄虫换上他的睡衣。 柔和的灯光为床上熟睡中的雄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达伦握住对方的手,吻了吻。达伦太清楚温特在昏迷之前那番话的意思了,雄虫除了看不出自己喜欢他之外,其他什么都看得出来。 温特知道他很痛苦,试图通过一句“我很好”来让他放心,但与其说是“我很好”,倒不如说,温特这是在告诉他——我一定会醒来的。 达伦眼神微动,紧紧地握住雄虫的手,贴近自己的额头。 这一次温特并未让达伦等得太久,他在下午时分就醒了过来。雌虫依旧沉默寡言,精神力波动也十分不稳,温特从那其中嗅到了大量的不安情绪。 宿卿的那一针,效果很好,温特这次醒来之后,总算不再无力到连说话都费劲,他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精神力,能确定毒素的蔓延暂时制止住了。 他靠在达伦的胸口,喝完了最后一口营养液,是他喜欢的草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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