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悲伤惋惜,也没有欣喜。就算是多年的寻找已经磨平了最初的悲伤,甚至早就接受妹妹已经死去的可能,终于知道真相的时候,却连“如释重负”这种情绪都没有。 这对兄妹真奇怪。 我人呆在原地,很多想法划过我的脑海,千头万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海富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状态,他低下头去摆弄手机,应该是给谁发消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问我,“不好意思,张先生,问您一个问题,兴府北路棉纺厂31#小区,是旁边那个小区吗?” “兴府北路棉纺厂31#小区?”我重复了一遍。 “是。” “嗯,啊。是的。”我有点没反应过来,“问这个干什么?……你是,有新客户在这边?” 海富是解决灵异事件的“专业人士”,他要是真的有新客户在这边,那就几乎是等同于这附近闹鬼。 我琢磨了一下,想着爹妈旅游也快回来了,干脆把小严送回外公外婆家过暑假得了。 “不是的。”海富有点哭笑不得,他跟我说,他最近本来打算在黑水市区里找一套房子。现在知道了海燕的鬼魂就在这一带活动,干脆就决定在这边住下了。 “但是棉纺厂小区不太合适吧?”我问他,“你也知道的,这旁边是黑水七中。算是学区房,房价和房租都特别高。” 这倒不是我骗人。黑水七中是完全中学,它的高中部是市重点,初中近两年也办的有声有色。这边的房子确实非常抢手。 “误会了。”海富摇摇头,“我不是要在这儿买房,你知道燕子之前就在这个小区住吧?我就住到那套房子里去。” “但是我记得你之前说的,她们是租下那套房子的吧?现在还在出租吗?” “……我母亲和海燕出事之后。我们就把那栋房子买了下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当时那房子都成附近有名的凶宅了吧?学区房便宜成那个价格……” “什么凶宅啊!”我郁闷了,这小子心是有多大啊?家里人都死里头了,还拿这开玩笑呢! 海富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棉纺厂小区正式的名称叫兴府北路第三十一社区,除此之外,不远处还有兴府北路第三十二、第三十三社区。这里原本是黑水市棉纺厂的家属院,当时棉纺厂的员工能分到的都是这一片的房子。 黑水市棉纺厂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由国家投资创办,是待遇很不错的国企。振华第一社区里住的基本都是当时厂子里的领导。黑水七中之所以能发展起来,除了依靠其本身丰厚的底蕴外,优良的学生资源也是其取得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 改革开放后,棉纺厂没能跟得上时代的脚步,厂子日益没落,零几年的时候就倒闭了。不少职工搬走,也有不少冲着黑水七中来的人接手这里的房子。 棉纺厂小区的房屋交易是很频繁的。家长购入房子,带着孩子搬进来住到毕业,再转手卖出房屋。这种行为在这一带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也有初中学生家长在这里买下一套房子,把孩子的户口迁到这栋房子里。黑水的小升初都是按片划分的,如果有棉纺厂31#小区的户口,那稳拿稳的就可以入学黑水七中了。 像是后一种家长,他们在棉纺厂31#小区买房,求的不过是一个学区落户。至于会不会带孩子住进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海富家这套屋子,当时以低价出售的话,应该还挺受那些不信鬼神只想要落户的家长的欢迎的。也就是说,他家想拿下这套屋子,应该也没少花钱。 那么,他们家花大价钱拿下这套房子,是不是也在期待着,有朝一日那个走丢的姑娘会自己走回家来呢?
第10章 .“扫除” 海富家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购下了棉纺厂小区里的那间屋子,我不知道,也没有机会去探究。 可能是因为和吴阳玩游戏那天,她出手提醒我要我小心吴阳、也可能单纯是因为她是海富的妹妹。总之,我对海燕并没有什么恶感。而且,比起害怕、恐惧这一类的情绪。我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海燕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时候已经有三点多了,海富看上去疲惫得不行,他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最近几天应该就搬过来了,如果我晚上再遇到什么灵异事件,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见他这么关心我的事,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主动提出可以帮他搬家。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拒绝我的好意,向我道过谢后,还说当晚要请我晚餐。 这可回到我熟悉的领域来了。人情么,不就是在这左一顿右一顿的请客中积攒下来的。可比莫名其妙的鬼好懂多了。 我本来以为,像他这种颇为懂行的高人肯定会先沐浴斋戒,起一卦算良辰吉日再搬家。没想到我们说定后的第三天,海富的车子就出现在了书店门口。 其实他昨天晚上就给我发过微信说今天要来了。但是昨天我有个老朋友恰好来黑水办事,我们两个见了一面,吃吃烧烤喝喝啤酒,一聊就聊到晚上十一二点。 昨天晚上吃喝结束回家也快一点了。严鹿瞳第二天有课,早早就休息。我回家之后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稍微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也没顾得上看微信。 今天早晨还是吴欢一个电话把我喊醒的,差点耽误生意。 所以,海富背着他那个巨大的黑色背包进店的时候,我还傻乎乎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海富哭笑不得地把事情跟我一说,我大窘,连连朝他道歉,解释我昨天晚上喝多了没看手机。他倒也随和,摇摇头,只说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我没空他就自己去。 帮他搬家是我提出来的,我也不好就这么放人鸽子。我连忙抓了个扫地的员工替我坐收银台,上楼换了件耐脏的运动服就跟着海富出了书店。 海富招呼我上车,车还是之前我和吴欢她们一起坐过的那辆银色suv。 “您知道五号楼在哪吗?”在我坐稳之后,海富扭头问我,“我刚刚进去转了一圈。里面的楼建的太乱了。” 海富这话是实话。棉纺厂小区最开始只是独一栋的家属楼。后来随着棉纺厂规模的扩大,不断加盖居民楼,才慢慢地形成如今的规模。 不停加盖建筑带来的后果,就是小区的建筑规划乱七八糟。头一栋是六栋,下一栋就是十一栋的事情常有发生。不熟悉这一片的人过来,按照地址找房子一准抓瞎。 黑水的外卖员对棉纺厂小区的单子又爱又怵,爱是因为这边的单子多,怵是因为新人骑手实在是很难在这迷宫似的小区里找到正确的路。 “大概知道吧?”我迟疑了一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他依照我的指示驶过弯弯绕绕的巷子,最后停在了五栋门前的一片平地上。 “你随便停吧。”我跟他说,“这边都没车位的。交警轻易也不上这里来贴条。” 海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扶着方向盘,透过窗子看眼前的建筑。 棉纺厂小区的楼房,虽然不按规矩瞎建。但建的时候到底也是算过楼距,坐北朝南盖起来的。整个小区里,唯有我们眼前的五栋最奇怪。 棉纺厂小区的五号楼远离其他楼群。像根不合时宜的棍子,斜斜地插入这一片横平竖直的方格子。 “这一片虽然建的乱,但实际如果掌握了规律的话,还是挺好找路的。”我扭头跟海富说,“这边也就只有这个五栋了吧,其他的房子都是平的,只有这栋楼是斜着盖的,也不知道当时盖楼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们两个下车,进了单元。站在西户门口,海富拿出一串钥匙挨个试。而我则漫无目的地打量这狭小的空间。 单元走廊里的墙壁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广告,有疏通下水道的,有老中医专治牛皮癣的,还有花花绿绿的贴纸,上头一个酥?胸?半露的美女,简单明了四个大字,小姐服务。 我颇为无语的收回视线。心想这都暑假了,黑水七中是不是该组织学生出来铲小广告了。 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有过一次社会实践。说是出来铲小广告,实际上就是一群半大小子借着学校名头逃补习班的课。大家拿着铲子,懒懒散散地站在墙边,意思意思拍几张照,之后就各自散了。散了之后也不回家,在附近找网吧连坐打游戏。 “咔哒。” 开门就是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我被呛得直咳嗽,而我旁边的海富大概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摸了个口罩给自己挂在脸上。 见我看他,他递给我一个很无辜的眼神,还从口袋里掏了只新的口罩出来递给我。我黑着脸朝他道了声谢,接过口罩进了屋子。 这间房屋的使用面积并不大,二室一厅,大约只有六十平。 屋子里没有玄关,进门就是餐厅。餐厅里体积最大的家具是一套桌椅,一张方桌靠墙放着,三张椅子填满了剩下三面。桌面上铺了桌布,不过现在已经沾满了灰,都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了。 我拎着清扫工具准备去卫生间接水干活,海富却出言把我拦了下来,他说他叫我来这一趟,可不是喊我来打扫卫生的。我问他,那我们来干嘛?他却只是神秘的摇摇头,拉着我进了这厨房。 进了厨房之后,他就从那只黑色的大包里掏出一个密封袋,密封袋里装了乱七八糟好几种谷子,有米有麦有豆。我问海富这是要做什么?海富我跟我说,我们得先开火煮锅东西。 说罢,他接着在厨房的橱柜里一阵翻腾,找了半天找到一只落满灰尘的玻璃锅。又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掏出来几大瓶农夫山泉,洗锅淘米,动作行云流水,只是到了上炉子住的那一步,出了点小小的意外,这燃气炉太久没人用了,已经点不着火了。 我一开始以为是这屋子燃气欠费被停了。结果海富说他打定搬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续交了水电煤气费。最后换了块电池,才把火给点着。 他把那锅豆子夹在火上煮,大约过了十分钟,我敢打赌里头的谷子都还生着。毕竟这个时长,顶多够烧开那一锅水。海富却全然不在意这些生豆子。他把锅里头的谷子捞出来。水都倒进一个脸盆里,接着把脸盆递给我,要我进左手边的那个房间里去。 您一进去之后千万不要睁眼,只负责把手里这盆水全部泼到房间的地上,泼完就可以出来了。海富对我说。 我虽然不理解他的用意,但不妨碍我执行他的话。我依言闭上眼睛,海富在我身边帮我推开了那扇门。我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就听见海富在我耳边说,泼。我便运动手腕,将手里这盆水尽数泼了出去。 “现在可以睁眼了。”我听见海富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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