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却没回。 人妖契约其实有个很操蛋的点,那就是人类受伤会牵连到妖怪。 刚刚直插进秦易身体的那一剑其实也很大程度上的伤了他的元气,加之这个小子竟然能直接给予以他百分百的伤害,倒是让他产生了退缩之意。 他往后退了一步。 但也仅仅只是退了一步而已。 “你说得对。”他道:“以你的学习天赋,不杀了你我是无法彻底得到秦易的身体的。” 周围的黑雾像是又浓了一度,没了他们四人的法阵光芒,祝星礼根本看不到别的东西。 淦淦淦淦淦! 年纪第一也会说脏话。 祝星礼破罐子破摔,举起曳影直接挥了出去—— 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可前方居然传来闷哼声。 其余三人也懵了。 黑雾挡不住修真之人的灵识,刚刚那一幕他们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祝星礼甩出去的拿到剑气何其霸道!和路遥知竟然不分上下! 林妍妍闭上眼睛,“祝星礼右边!” “后面!” “左边!” …… 剑意磅礴。 但奈何使剑的人毫无章法,上下左右来回切换方向的攻击实在是累人,祝星礼脑子混着,咬牙之间直接提着剑开始甩。 非要生动形象地形容的话,真的很像个……人体陀螺。 而当陀螺的代价就是,没转几圈,祝星礼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墙干呕:“yue……” 他还是适合当个斯文人。 打架是真的不适合他。 好在这样的攻击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第二空间本来就不算大,融合周围走廊的地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下,那妖怪确实根本没有地方逃。 这么霸道的攻击逃也逃不开,攻又攻不赢,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是吐着血倒在地上。 那就算是败了。 尚未晕过去、不可置信看完全程的三人:“……” 还能这样? 他们四人合力都打不过的妖怪就这样被祝星礼干掉了? 荒诞又庆幸。 至少他们人还活着。 在场六个人,晕了一个,倒地上四个,扶着墙yue了一个…… 角落里原本瑟瑟发抖的东西终于松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四脚并用地蹿了出来。 四枚浅绿色药丸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被塞进四个修真之人的嘴里,淡淡白色光芒亮起,兔子弯腰叉开双腿,单手扶地单手指天,结起了一个堪称可爱的法阵。 “让本兔子做你们的光吧!”兔子双手举天,大喝:“愈!” 虽远不及夏微杳的治愈能力那样强,但至少能让晕过去的人转醒,让倒在地上的人站起来。 而朦胧之间,祝星礼扶着墙醒神之间,看着兔子的动作竟然觉得有些意外的熟悉。 ……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网络上猫猫狗狗绝育,割下来的蛋蛋就会被这样一个姿势的猫猫玩具拖在手里…… 怪滑稽的。 路遥知昏沉之间只觉得做了个梦,但他还未来得及回忆自己到低梦到了什么,便被旁边倒下来的人砸了个严严实实——太晕了,祝星礼实在是没撑住。 他眯着眼朝着四周看了一会,摸清楚是什么状况后缓缓将视线放在倒在自己身上的祝星礼身上。 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或许惊诧有,不可置信也有,但硬要说的话,其实平静占了绝大部分。 早在四个人同一时刻在教室看到祝星礼身上黑光的时候,他就知道祝星礼不是什么普通人。 秦易身上有他们看不到的妖怪,那祝星礼身上呢? 是否和秦易一样,有着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使了点劲儿坐起来,又把不知道东南西北的祝星礼抱在怀里。 现在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慕若阳利用阵法将秦易身体里的妖怪逼了出来,林妍妍负责击杀,夏微杳负责救人,紧接着慕若阳开始删除秦易关于妖怪的记忆。 一气呵成。 几人脱力般坐在地上,本以为这事儿已经走到了尾声,但就在他们喘气的间隙,在秦易的身体里,缓缓浮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 “你签不签?你不签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第18章 谁的执念 那是一部类似关于回忆的录影。 镜子中的女人大家都说不上陌生,精干的长相配上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让坐在镜子前的几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正在逼着秦易签合同的秦易的妈妈。 客厅的面积不算小,电视机正对面的那张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 语文单科第一。 数学单科第一。 英语单科第一。 …… 每一张泛着陈旧痕迹的奖状上都写着秦易的名字。 被整理得严丝合缝的奖状被赋予了不知道怎样的含义,红黄相交之间,是窗外晚霞照射进来的光影。 明暗交界处,像是天堂到地狱的过度。 第一和第二之间,明明只差了一横而已。 就只是一横而已。 被揉得差点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奖状被极度敷衍地粘在墙上,这张叠着那张,那张又叠着那张。不知道哪一张的边角脆弱地浮在半空中,偶尔有一阵风吹进来,发出哗啦啦的响。 那响在说:“看,秦易,这半面墙,全都是你的耻辱。” 秦易就这样跌坐在客厅的阴影里。 他看起来有些呆滞,但同时又有些平静。 今天是他高三第一场月考成绩下来的日子,而毫无疑问的,他再次拿下了全科第二。 总是差那么几分。 就只是那么几分而已。 是他跨不过去的高山。 “你是不是不签?!你是不是不签?!” 冷漠的尖叫演化成了崩溃,随之而来的,是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后来这人打累了,开始坐在地上哭。 可一旁好几张纸的合同却分毫未损。 窗外热浪一浪高过一浪。 可秦易的心是冷的。 片刻后,他红着眼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斯条慢理地从书包里拿出自己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笔,在那份合同的“乙方”那里,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人逼你死啊。”他轻声说。 回应他的只有全力扇过来的一耳光和无休止的谩骂。 不疼。 因为已经麻木了。 房门被带上的声音很响,响到像是想把外面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隔开,然后伤痕累累地在这个堆满了学习资料的小房间里,筑起一个仅够自己呼吸的窄小角落。 他趴在桌子上,偷偷哭。 路遥知看得刚刚憋下去的一口血差点又上来。 他来人界的时间其实不长,接触的人也不多。但在他生活的圈子里,各个都是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有些朋友虽然成绩不太好,但都是快乐且没什么烦恼的。 就算不是年级第一又怎么样呢? 年级第二也很厉害了。 为什么会有母亲对自己儿子拿年级第一有这么强的执念。 正想着,路遥知忽然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朝着祝星礼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他柔软的头发和微动的眼睫毛。 这人大概是还在晕吧,不然也不会继续靠在他肩膀上。 他调整姿势,想让祝星礼躺得更舒服一点。 可那镜子寒光一闪,明暗之间,里面的场景又换了一个。 中午两点半。 窗外蝉鸣不止。 是个热浪滔天的暑假。 这已经是秦易今天做的第五套卷子,复杂的图形配上各种各样的函数,让他眼睛有些胀得疼。 但他还不能休息,因为妈妈说了,不把这五套卷子写完,是不可以吃午饭的。 他摸着肚子,觉得整个人又虚弱又无力。 正在他想哭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开了一小条缝儿,一个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打着“嘘”的手势悄悄挤进来,摸他头的同时,给他塞了一个刚刚买回来的面包。 “快吃快吃,别让你妈妈发现了。”那人说着。 秦易弯眼笑,“谢谢爸爸!” 画面再变。 秦易的爸爸在秦易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偷偷带他出去钓鱼。 秦易的爸爸在接他放学的时候用他仅有的那么一点点钱带他去逛商场。 秦易的爸爸陪他一起喝奶茶。 …… 秦易的爸爸因为癌症去世了。 在恰逢秦易上了德育高中,高一月考拿了年级第二的那天。 一边是秦易爸爸的尸体,一边是秦易自出生以来拿到的第一张第二的成绩表,秦音没崩住,第一次动手打了自己的儿子。 秦易的天塌了。 秦易遇到了一座名为周子明的高山,一座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的高山。 秦易总是挨妈妈的打。 秦易的心凉了。 他不是没有天份,他也不是不努力。而是他在有天份还日日夜夜紧绷着弦努力的情况下,仍旧越不过前面那座高山。 那个一下课就和朋友们一起插科打诨、每晚十一点准时睡觉、偶尔还在教室打游戏的年级第一,他无论如何都超不过。 他想放弃了,他觉得年级第二也挺好的。 可有人不让。 当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难题被打印成册摆在他面前时,他忽然有些恍惚—— 为什么就偏偏我的妈妈是这样的? 他抵抗,他说他不会。 但后果就是挨打。 他绝望,他想逃离。 可每当这个时候,那个对他尖酸刻薄的妈妈又会忽然变了脸色,在他颤抖的间隙,红着眼为他做一道丰盛的晚餐。 “小易,妈妈只有你了。” 于是他妥协。 这人是他的妈妈,在对他格外不好一段时间之后,只要稍微对他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爱,都足以让他在崩溃边缘缴械投降。 因为他也只有妈妈了。 再然后,他开始学着给自己披上一层温和礼貌的皮囊,卯足了劲儿朝着年级第一进发。 十五分。 十分。 八分。 十五分。 …… 他陷入差距循环。 他的母亲彻底陷入崩溃。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出生就是在罗马。 别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分数,即使他在课时打游戏,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周子明。 阳光开朗的、令人无法撼动的年级第一。 浑浑噩噩的两年。 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的两年。 仿若噩梦的两年。 终于,在看到那份“考不上浙江省的理科状元就一起去跳楼”的合同时,他从那份浑浑噩噩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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