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当然不是!” “我怎么会愚蠢到让自己的本体出现在这里!” 无厢,或者说无厢的分·身笑出了声, 他看着顾弛上下打量了一圈。 “不过,我倒是很惊讶, 我们的鬼王大人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 他生着冷白指甲的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树,带着点感叹的语气开口。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地方应当培养了不少人。” 赤红的眼瞳看向不远处站立着的顾弛,无厢一笑。 “却不想还能培养出一个,让我们鬼王大人动凡心的家伙。” “我真是对他很感兴趣呢。”无厢弯起眼睛一笑。 顾弛的声线此刻已冷得带冰,黑雾自脚底下失控地蔓延而出,他一双眼睛几乎是在瞬间变成了鲜红的竖瞳,声音带上了寒霜与狠厉。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无厢仍旧是笑眯眯的,他看着因为暴怒而露出本相的顾弛,“看来鬼王大人真的很在意那个小家伙啊。” “所以我真是有先见之明。”无厢收敛了笑容,看着顾弛,“分留了一个能随便被你杀了的分·身在这里,你觉得另一边,我会什么都不做吗?” 他说着,眼里流露出几分残忍,青白色的指甲扎入了树干中。 下一刻,那本还十分健康笔挺的粗壮树干,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迅速地萎缩,几秒之内就变成了脚边一片蜷曲枯萎的残枝。 溪白有危险! 顾弛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只是在他有动作的一瞬间,前路便被无厢的身影给挡住。 “许久不见,也不叙叙旧?” “滚!”顾弛身上的黑雾夹杂着金光闪烁,宛若身负万钧雷霆,任何阴物只要看到了都会本能地退避三舍,因为它们知道只要被这金光黑雾触碰到一下,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无厢却跟疯了似地不避不让,只一味地冲上来与顾弛缠斗。 因为这本身就是他用来牺牲的一个分身而已。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顾弛。 ※ 溪白捧着罗盘,张着嘴站在原地。 血红色的指针仍在不停颤抖着,就像一个疯狂跳动的惊叹号,而惊叹号所指示的方向,就是不远处背对着这边的,他的好室友,顾弛。 指针在震动,呈现出血红色,指着顾弛的方向。 都对上了。 溪白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手在抖,还是罗盘在震了,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顾弛的背影,里面也不知是震惊更多,还是不敢置信更多。 顾弛……真的是鬼? 明明身上的衣服是足够厚的,可此时溪白只觉得自己从脚底板凉透到了天灵盖。 顾弛怎么会是鬼呢? 溪白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这个像是一把大锤一般砸到他头顶上的事实,过往的相处细节悉数自脑海之中浮现。 顾弛有呼吸,顾弛有体温,他能晒太阳……哦对,还有他的八字,庄术说他八字极阳,鬼是阴物,怎么可能有极阳的八字呢! 咦,下雨了? 几滴掉落的水珠几乎蹭着鼻尖坠落,砸在了脚底下干枯的树叶上。 原本掉落后被分解得七七八八的树叶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山坡上,形成厚厚一层,水珠落地发出清脆的“啪啪”几声。 北城干燥,雨水很少,怎么今晚突然下雨了? 除了雨水,还有一股很清幽的甜香。 等等。 溪白一顿。 这好像不是雨。 那几滴“水珠”落在叶子上,留下了一片孔洞。 莫名熟悉。 就和那天在图书馆里爆掉的那个河童鬼一样的。 若有所感的溪白,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几朵蘑菇。 粉色的伞盖,上面有白色的斑点,即使身处黑夜也十分鲜艳,甚至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但树上怎么会长蘑菇? 直到一张只有一只眼睛的大脸张着血盆大口缓缓地扭转过来看向了地面,尖锐的牙齿滴落着散发腥腐味的口水。 口水落在地上,再次把枯叶腐蚀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溪白默默地将手里的罗盘举高了一些。 指针变得更加鲜红,颤动的幅度也更大了。 哦! 溪白了然。 原来罗盘说的鬼在这里啊。 鬼不是顾弛! 溪白看向不远处那个背影,庆幸地握了握拳。 …… 等等。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 头上长着蘑菇的大眼鬼将脑袋咔嚓一下拧了180度,似乎是在提醒溪白自己的存在。 溪白缩了缩脖子。 鬼啊!!! 他原地蹦起来就想要跑,跑之前还想着要去拉上那边似乎还对情况一无所知,蹲在地上捡花瓣的顾弛。 但还没动弹。 溪白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四肢突然有一种像不属于自己一般的脱力和酸软,溪白猛地回想起方才闻到的甜味。 他的视线聚焦在那鬼头顶的蘑菇上,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蘑菇猛地收缩了一下,然后舒展开,伞盖的中心裂开一个十字形的小口,吐出几股粉色的甜腻雾气。 蘑菇鬼脸上占据了七成范围的巨大眼睛里,变成了旋转的波纹。 好晕啊…… 这是溪白双眼一黑之前,剩下的最后一个想法。 ※ “溪白…溪白……” 灿烂的阳光轻轻刺了一下还有些朦胧的双眼,溪白闭了闭,再睁开眼睛时,周围的环境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的面前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不,也不是很小。 他们一般高,溪白看了看面前脸蛋圆圆的小男生,心里说道。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溪白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树影下,刚刚那刺目的光,就是从头顶的树叶缝隙里悄悄钻过来的。 眼前是一片操场,阳光正好,晒得空气之中都多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感。 有些眼熟,溪白心说,自己这是在哪里? 五感在这一刻似乎恢复了正常,溪白眨了眨眼睛。 面前圆脸男孩的五官终于能看清了,溪白辨认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开口。 “小…武?”他张了张嘴,犹豫地喊出那个名字。 溪白想起自己在哪里了。 他在孤儿院,他长大的孤儿院。 咦,不对。 自己为什么会说“小时候”? 溪白歪了歪头,没等他细想,面前叫小武的男生就朝他伸出手。 “走吧溪白,我们去打球!” 这句话成功夺走了溪白的注意力。 其实,溪白从小就是个怪小孩。 真要客观地说,倒也不奇怪。 一个八字极阴的孩子,能见鬼,能读鬼的心声,必然是与普通的小孩儿格格不入的。 试问才不到十岁的孩子,动不动就害怕得发抖地指着别人肩膀说“你那趴着一个没脑袋的男人”、“你床底下有个三只眼睛的女人”…… 周围的人会选择避而远之,也只能说是人之常情。 于是,小溪白学会了和自己玩耍。 而面前的小武,还有背后操场上跑来跑去的什么小六、章章、大明……都是溪白曾经的朋友。 “你们回来了呀。” 小溪白小心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回来。”小武像是不明白,“我们一直都在呀。” 小溪白听了这话,微微歪了歪脑袋。 他的眼睛渐渐地弯起,一口漂亮整齐的白牙亮了出来——这是他最开心的笑容。 操场上跑着的那些伙伴也都停下了动作,他们齐齐转头看过来,呼唤着。 “溪白,快来呀。” “我们在这呀。” “溪白,我和你一队!” 挥手的,蹦跶的,拉着溪白衣角的。 抱着一只皮球的小溪白眼睛越来越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背上已经悄悄地落下了几滴眼泪。 原来,自己这么受欢迎呀。 但是……溪白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他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感觉有东西就在脑海的深处,仿佛被雾蒙蒙的一层布包裹了起来。 他想要伸手去碰,却够不到,但分明感受到那里是有些什么东西的。 是什么呢…… 溪白正想着,就听见小武喊自己。 “溪白,快跟上啊!”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可一股力道,却从小腿一路传了过来。 溪白低头。 他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宽大厚实,十分有力的手。 那只手从地面下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溪白的脚踝。 像这种时候,胆子并不大的小溪白应该早已被吓到捂着嘴无声地开始哭了——就像过往无数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睡在单独的小房间里,和角落里奇形怪状的鬼共处的夜晚一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怕这只手。 或许是因为这只手有温度。 温度还很烫,尤其是贴着他踝骨的掌心。 一股刺痛顺着脚踝传来,溪白轻轻嘶了一声,痛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等再睁眼看向周围的世界时,一切都已经变了。 没有阳光,没有操场,更没有什么染着光晕的树影。 只有无数鬼气森森的雾气团,在他面前上下漂浮着。 溪白怀里抱着的也不是什么皮球,而是庄算给他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已经颤得几乎看不清边缘了,颜色红得几近滴血。 就差冲着溪白喊了:有鬼,有鬼啊! 溪白想要跑,但四周皆是一片浓雾包裹,他根本没有去除。 那些漂浮的雾气团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溪白就见它们缓缓地转过“头”。 猩红充满嗜血气息的“眼睛”,出现在了雾团之上。 但没等它们做出反应。 下一秒,一股力道带着熟悉的温度,抓住了溪白的手臂。 “站稳,别动!” 顾弛的声音像是一道指令,带着不容违抗的语气扎进了大脑里。 溪白还真本能地就定在了原地。 一阵窸窣声响自脚底传来,溪白低头的一瞬间,双腿差点就一软坐地上了。 他站在那块被充作“观景台”的凸出延伸出去的石板边,而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他把位于石板边缘的一些小沙石踢得掉落下去的声音。 而此时此刻,溪白的半只脚已经伸了出去。 要是刚刚反应再慢一秒,他的重心前倾,估计人已经直接掉下去了。 溪白眼底的光影都在颤抖,他嗓子眼里咕咚一声。 “站稳。” 顾弛的声音传来,像是一种特效的镇定剂,溪白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动作,顾弛抓着他的手臂一发力,溪白快速地后退了两步,和那片地方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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