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了一个位子就好像远了很多,吃饭时的闲谈他似乎不用再插话了,母亲为了照顾嫂子时不时就会说“我的闺女婷婷”、“这事让婷婷拿主意,听婷婷的”,那种刻意的亲热甚至显得有些殷切。 原本的一家四口像是变成了他们,柯青裁不知怎么像是被挤出去了,存在于一个半透明的空间。 就连所有人坐在一块闲谈时,他的话也会掉在地上没人接,有时候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他们又说起别的来。 桌上找不到几道柯青裁爱吃的菜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也被哥哥说着“婷婷爱吃”就拿到了跟自己对角线的地方。 柯青裁到此为止仍然是好脾气忍着的,想着嫂子嫁进他们家还没一年,让着点是应该的,总会磨合好的。 直到了嫂子有一次提出来,说自己在他们家里没有私人空间。 她说跟他哥吵架了,她根本没地方去,家里人又多,吵架都不敢大声吵,还得忍着委屈跟她哥躺在一张床上,听着他的呼噜睡都睡不着。 她想在家里铺开张瑜伽垫子锻炼一下身体也没地方,他们的房间里两个人下脚,哥哥走路根本不看,已经好几次把她的瑜伽垫子踩脏了。 柯青裁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并且他很理解。 然后在大家都还沉默着时他就第一个开口。 厨房旁边不是还有间保姆房吗,那个小房间挺舒服的,还隐蔽,平时没什么人往那走,我的好多东西都堆在里面呢。 他自告奋勇,我去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嫂子以后你用那个房间吧! 柯青裁以为这是个绝好的提议,谁知道嫂子却没露出他以为的满意神色,反而拧起了眉。 那个房间太小了,而且没有独立卫生间,我一个女人用不太方便。青裁,既然那里都放了你的东西,那你直接搬过去呗,还省事了。 柯青裁当时完全愣住了,他想他好像没听懂嫂子的话。 ——是从哪句开始没听懂的呢? 那天的谈话不了了之了,但柯青裁已经开始隐约有了什么预感。 果然,那之后的周末,柯青裁在房间的大书桌上趴着写作业,母亲来找他了。 母亲说让他把房间让出来给嫂子,让他搬进厨房旁边的那个小保姆房。 这样那样的原因说了一堆,但柯青裁不干了,他终于确认自己被偏心的、不公的对待了,满腔委屈和愤懑。 凭什么?这是我的房间!谁爱搬谁搬!再买房也行,你们都去住别墅也行,我就要我的房间,谁也别动我房间! 他在家喊的可大声了,他想他的心意和底线说得够明白了,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们总不能完全不顾他的意愿。 可一墙之隔的哥嫂房间里,嫂子始终紧紧关着门。不管他在这叫嚷的多大声,嫂子始终在屋里没出来,好像聋了一样,吵破了天也跟她没关系,她不会出来劝架,也不会退让半步。 柯青裁这才发现他以为的家人根本没把他当家人。 柯青裁抹着泪叫得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母亲却越发着急了,看怎么都制不住他,最后说—— 谁跟你说这就是你的房间了,这儿就给你住住罢了,没写你的名儿。你马上就上大学走了,过不了几年都该嫁出去了,你说说你要这么大的房间干什么? 柯青裁那是头一次知道他宽敞明亮的房间,竟然不是他的房间。 他想不起当时自己作何反应了,但那种刻骨的狼狈永生难忘。 他是个很要脸的人,人家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住得下去,臊着张脸当天就滚进了厨房旁边的小保姆房去住,恨不得出了门住到大街上。 从搬进小保姆房就再也没搬出来过。 一直到他长成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长成了让爹妈骄傲的外交大学学生,还是嵌在那间小屋子里。 甚至到他怀了孕,孕育着拯救家庭的孩子,还是没人把他从那间走不了三步的小屋子放出来。 他原来的卧室成了曲小婷的地盘,不知道用做什么,也不知道里面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总是关着门,柯青裁也再未涉足过。 柯青裁后来渐渐明白了,他小时候以为自己被爱着,其实那种爱像是拾人牙慧的边角料,给过别人才剩了一点才被他捡到。 在小房间生活了太久,柯青裁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在一个屋子里占有舒适的主卧。 他很努力,很努力挣到了自己的房子。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睡在他卧室旁边的小沙发上。 柯青裁用他贫瘠的逻辑是无法解释庄捷的行为的。 不过他觉得那也很正常,庄捷身上美好的品质本就是他诠释不出来的。哪怕四年后的现在也还是一样。 柯青裁并没有站在客厅里看庄捷太久。 他以为自己描摹了他千百遍了,结果回到卧室里看看时间才过了不到五分钟。 这样也好,时间这么短应该不至于被少校发现。 躺到床上,把柔软的薄被拉起来裹住自己,胸口的那一片湖忽然平静了,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 他这次再闭上眼睛,无知无觉的就睡过去了。 - 孕期到第十五周时,柯青裁丢失了三个多月的食欲终于恢复正常了。 能正常吃饭之后没几天,几乎是一夜之隔,他一直薄薄的腹部忽然就鼓起来了。 他还是瘦,鼓起的只有肚脐下的那一小块,用手贴上去能感觉到有个跟掌心很贴合的弧度。 因为体脂率偏低,有种薄肌感,那团小小的隆起像是只裹在一层皮肤下,很紧致,看着不像其他人那样柔软。 孕后柯青裁的体温偏高了一点,有些贪凉,别人都开始添了件针织衫的时候他仍只在衬衣外面套一件西装。 二楼小会议室,每周例会,使团的人围着长桌坐了一圈。 室内光线偏冷,空气中只有一点点循环风系统带来的金属味,很安静,只有柯青裁一人的话音。 他站在长桌为首的一端,身着藏蓝西装,鼻梁上架着副细边眼镜,西装扣子敞开着,露出整洁的白衬衫,依旧是宽肩窄腰长腿,年轻俊美的外交官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他用指尖在凌空一滑,光脑影像滑到了最后一页,“上周收到的求助人邮件本周都做回访,那个申请医疗援助的邮件小吕你去跟踪一下。星防中心进度做原件和翻译件交上来。其他人还有事吗?” 柯青裁说着,手中的笔轻轻一松落到桌面上,随即用笔敲了两下桌面,正要说“没事就散会”,忽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径直走到了柯青裁的身后,举着个通讯器亮给他看,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柴部长找您。” 柯青裁看清了通讯器上的名字,抬头了声“散会”,然后就接过通讯器往外走。 “老师?这个IP地址……您来j星了?” “正好在f星开会,完了还有时间就来看看你。十五分钟后降落,你在开会?” “没,正好刚结束。您把降落点发我,我过去接您。” “行,那就在外面见吧。我看你们工作状态不错,我就不过去使馆了,不打扰大家工作。” “好,那等会儿见。” 驻外出来没回过航星,柯青裁从大学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跟老师分开这么长时间没见,听他忽然过来心里由衷高兴。 可高兴还没两分钟,忽然想起了他如今的肚子。 柴部长慧眼如炬,外交部谁有一点小动作都瞒不过他,更别提几乎同他朝夕相处的柯青裁。 老师比他父母都要对他了如指掌,柯青裁就是熬个夜他都能一眼看出来,更别提现在他怀了个孩子。 原本以为这次远在j星没那么容易被老师发现,谁知道他还是来了。 柯青裁心情又有点复杂起来,倒希望老师这次没来看他了。不过现在来总比过几个月再来强,再晚点他就没可能瞒过去了,现在的肚子倒是很好藏。 穿着西装他的肚子几乎是看不出的,但进入室内后西装一脱,只穿件衬衣就能看出些端倪了,尤其他今天穿的是件偏窄的合体衬衫。 柯青裁不敢掉以轻心,出了会议室先回楼上房间里换了身衣服,把衬衣和西装换成了宽松的T恤和卫衣外套,这才下楼。 换了身衣服又耽误了几分钟,眼看着要迟到了,柯青裁只得加快脚步。 就连下楼时跟楼梯上的庄捷相遇他都顾不上了,简短的朝少校轻一点头,脚步不停的擦肩而过。 柯青裁下了楼梯快速从一楼大厅穿了过去,转眼就出了大门消失不见了。 他没回头,所以没看见庄捷在他身后驻足,一直看着他出的门。 外交官一贯冷静沉稳,几乎不曾露出这样鲜活的情绪,脚下步履匆匆,眼中却有某种期待。 庄捷黑眸半敛,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放在那个背影身上直至消失。 梁亦洲站在庄捷身后,也奇道:“柯总干嘛去这是?走得这么急,不是有什么事吧?” 他们身边还跟着个卫队的alpha,说:“不能吧,刚才脸上看着不是挺高兴的吗,我听小东说好像是有航星的人来了,刚到j星,估计那人是过来探班柯总的。” 梁亦洲点了点头,“那应该是。柯总家里人还没来过吧?咱们都到这多长时间了,我爸妈都来过了,你对象都来了两次了,柯总家里也该来看看他了。” “是啊,听说柯总孩子还小呢,他结婚应该也没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柯总那口子是谁,就咱柯总这姿容也敢放他一个人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着点。” “你懂什么呀,这才叫距离产生美,把咱柯总都给想死了,你没看他还专门换了身衣服才去见人?”梁亦洲说着一挑眉,咧嘴笑起来。 “这你都知道啊?” “是啊,你看看这点儿,下午三点四十,”梁亦洲点了点手表上的时间,“正是上班的时候呢,你见过柯总什么时候上班时间不穿正装了?肯定是刚换的。” “也是啊……” “跟你说没错……”梁亦洲说着一抬头,只见刚才站在他身前的庄捷已经提步上了楼。 “哎,老大,少校!等等啊……”
第31章 柯青裁怀麦麦的时候是大四,去外交部正式实习的时候他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其实大三他就跟着柴部长做了一年的助理,虽然只是三助,但依然受益良多。 到大四他正式实习那年,老师接了驻外工作不在航星,走之前还不忘把他介绍给了外交部的其他同事,柯青裁能顺利进外交部全是得仗老师。 他是老师一手栽培出来的,如父如兄一般,所以后来老师驻外任期期间回到航星开会,见到柯青裁藏在卫衣里缅起来的肚子直接大发雷霆。 柯青裁回忆了一下,被老师撞见时他应该怀孕四个多月了,当时在外交部他纯属八线外打杂人员,也就比打扫卫生的阿姨高一级,实习生也不一定能留下,所以没有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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