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瑛满是惊叹地望着眼前一切,眼睛都直了。 不光是她,那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还有平日见多识广的能人异士,对秦始皇陵研究多年的骊山司众……此时都是一样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神情。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比刚才墓室更广阔的石厅。玉白色台阶,往上了,金光灿烂的青铜战车、青铜战马,色泽艳丽仿若活人的陶俑。一众陪葬之物排列规整,其数之多,一眼望不到尽头。 乍一看,仿佛面前真立着一支千年前的军队。 但和方才见到的鼠首人身石像一样…… 在光亮起后,只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这些器物上的色彩就飞快褪去,变得斑驳、发绣,青铜器物爬满铜绿,陶俑表面色彩剥落生裂,原本干净到能照人影的地面也被不知何时遍布尘沙。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而已…… 眼前一切都变了,像是这些凝固在两千年前的死物方才忽然短暂地活了过来后,又在他们面前用一瞬间腐朽了两千年。 陈姑娘捂着心口,不忍再看。 暴殄天物啊! 她甚至连记下的勇气都没有,这让她怎么写?秦俑和战车在她面前变得古旧么?
第607章 和刚才那间墓室不同, 这间墓室看上去没有多么奇异的事物,譬如巨棺、石像和机关等。只有一间散尽光华的石厅,和当中褪去了所有颜色的人俑,灰淡地站在那里, 和地上的影子一比, 分不清哪个是影。 反倒叫众人觉得, 他们离地宫更近了一步。 不过有一件事叫陈姑娘十分在意。 她向几个入镜人问:“方才向下走时,你们是否听见了其他声音?” 赵瑛也在被问询的人之中,她想了下, 还是如实回答:“我刚才爬的时候听到了水流声。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陈姑娘道:“实不相瞒,我也听见了水流声。听上去,像是通道外有一条暗河。” 赵瑛十分好奇:“这有什么不对吗?” 陈姑娘微微皱眉:“若只是普通墓室,也就罢了。偏偏我曾读过的所有古籍中都提到,当年动用七十万民役挖凿秦始皇陵, 穿三泉,下铜而致椁,一直挖到再也不见地下泉的最深处。” 若书中是真的,怎么会又穿过一层地下水呢? 她看一眼赵瑛, 补充道, “姜公子也向我提过,那一次他进入地宫时, 也见到了地下泉水。但……” 那些泉水完全称不上泉水,水体漆黑,隐隐含毒, 有鲛人在其中生活, 不知其数。 姜遗光见到的地下水,同他们刚才听到的会是同一处水源吗? 不管是不是同一处, 可能都意味着姜遗光进入的地宫在他们如今所在的上方。 姜遗光在那里也发现了不少秘密。莫不是这地宫分了好几层? 到底是古籍作假?还是听错了? 赵瑛虽然也觉得奇怪,不过她想不通就不去想了,不论如何,他们应当都是进去了皇陵。 哪怕按陈姑娘所说,皇陵也同阿房宫一样分内外二城,他们就算在外城,那不也是进来了吗? “古人有云,尽信书,不如无书。”赵瑛说,“更何况除了我们,还有谁能下墓?说那些古籍的著者自己都没见过吧。” “说的也是。”陈姑娘略微放下心来,虽心中仍有警惕,但眼前的古物实在太多了! 那些曾经只能在书上读到的、只能在梦中反复想象的秦俑、战车、古卷……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叫她怎能不激动? 她的眼睛都发亮了,脸上泛起激动红晕。 赵瑛提醒她:“陈姑娘,别忘了,我们来这可不是为了研究的。” 陈姑娘连连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 她的眼睛还是黏在眼前灰扑扑的秦俑上不下来,亮得厉害。 不光是她,所有骊山司成员都激动的眼睛发亮。要不是还记得使命,恐怕恨不得冲进去把这些东西拖回骊山司。 陈姑娘实在太高兴了,加上将军让那些相师、术士和巫者们都算过,这间墓室当是安全的,一些骊山司的老人也说这里可能是专门置放随秦皇陪葬的陶俑,应该没有多少凶险。 将军便吩咐让士兵们就地休整,骊山司人爱研究什么研究什么,其余人则探查一下有没有出口,以及地宫到底往哪边走。 陈姑娘就兴奋地拉上赵瑛一块儿转了。 “你瞧,这尊秦俑,他正弯弓搭箭。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一样……襦长至膝,革带束腰,右衽交领。”陈姑娘指着一个灰扑扑的陶俑兴奋道,赵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她口中念的和这秦俑穿着居然真的一模一样。 “刚才我们下来的时候,这些秦俑是有颜色的,我还记得,应该是红色和褐色。”赵瑛说。 陈姑娘连连点头:“是,秦时军服主要以朱红、枣红、褐色为主,大多为细麻。” 她往后错几步,指着面前比她高半个头,乍一看很像一群不动活人的陶俑道:“这些全都是武官,武官皆头戴冠帽,披甲,或身穿甲胄护住胸腹,小腿裹护腿……” 她越说越激动,呼吸更急促,赵瑛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不由得挽住她的手——她还记得陈姑娘身体不算太好,别激动地晕过去了,现在脉搏跳得很快呢。 “我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陈姑娘舔了舔唇,“我只是太高兴了。你明白吗?” “我的大半生,都是为了这座陵墓而活。现在……它就在我面前,简直像一场梦。” 正说着,东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原本还放松的众人纷纷警觉,将士们齐刷刷站起列阵拿上武器,其余人也马上聚集在一起,向那个方向看去。 陈姑娘就跟变脸一样,满脸喜色转瞬变成熟悉的冷静,拨开人群走向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一位名叫杨升的方士声音颤抖地指着一个方向,他身后有一堆散落的瓷碎片,刚才那声巨响多半就是他不慎打碎了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打碎的东西,只惊恐地指着上面:“那里……我……他刚才走过去,想看看那辆车里面的样子,结果他就……他就……” 他指着的方向是一座高台。 这间墓室中有十来座类似高台,每间高台上摆着的东西都不一样,辎车、安车、立车、轺车等等,皆以马、以牛拉车。 那座高台上就是一架辎车,不仅大,还带有帷幕和屏障,既可载物,也可载人,能走长远路。方才赵瑛就听陈姑娘说过,辎车多用于战时物资运输。 本来辎车前只有两匹马形陶俑,身侧两名辎兵,即负责运输粮草的士兵,一人拉缰绳,一人对后方招呼。 但现在…… 辎兵陶俑身侧,多了一具陶俑。 怎么看都不太和谐。 那具陶俑同样一身灰扑扑,凝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还维持着要掀开帘子的姿势。 即便他身上穿的衣物和旁边两名辎兵完全不同,其他人一眼看过去也根本不会察觉出问题,只有常年钻研此道的骊山司众才能发现不对劲。 将军当即变了脸色:“他碰到陶俑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杨升:“是,将军,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那人是骊山司的一员,大名程宁,他俩认识后意外地投缘,便常在一起说话。 当时程宁本来是托他上去看看的,因为他身手好些。奈何他对这架马车实在不感兴趣,里面总不见得坐着个鬼魂吧?所以程宁只好自己爬上去了。 结果……手刚触碰在以陶土捏成“被风吹起”的帘子上,灰色便从他的指尖迅速攀沿而上。转眼间的功夫,他也变成了一尊陶俑。 众人望着高台上的陶俑,忽然浑身充满寒意。 只是碰一下就变成了陶俑,他们呢?刚才有几人也触碰过……应该没事吧? 将军想的更多,猛回过头,下令所有人集合,士兵列队,百夫长查人有没有少。骊山司、方士、驱邪司等一众人则各种查看。 这陶俑能悄无声息把人变走,刚才大家都分散开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变成俑了? 不到一炷香功夫就查出来了,一共少了十五个人。其中骊山司人少的最多,足足六个。另外士兵少了两个,驱邪司人三个,其余的都是方士相师等等。 “不能再耽误了,几位,你们有没有发现离开的路?”天衢将军当机立断,让所有人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离开。 “有,发现四条。这间墓室竟也称得上四通八达。”一人说道,“东南西北四面墙后都有神道,也有大门,只是开启神道大门的办法尚未发现。” 那些门推不开,附近也不见有机关暗道。 “没有发现么……”将军看一眼众人,沉声问,“往北走,诸位可有异议?” 无人反对。 但门还没能打开,就算确定了方向也…… 不!等等! 眼前一切叫众人目瞪口呆。 北面石墙上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第608章 门当然不会是自己打开的。 从门里出来一个人。此人大家都认识, 正是一开始在队里,结果莫名其妙消失了的傅伯。 将军亲信目瞪口呆指着他,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其他人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敢往前走, 可又不敢在这里继续再待下去。 傅伯站在甬道中, 身后微光逆照在他背后, 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笑呵呵地对众人说:“你们怎么走得这样慢?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天衢将军狠狠吃惊后,竭力镇定下来。 他回想起陛下叮嘱过的话,再看看身后, 那些灯火中面目模糊的灰扑扑的陶俑,一咬牙,还是下令让众人跟上。 只要傅伯还是个活人,他就可以听从陛下的旨意,先按傅伯说的做。 傅伯在前面引路, 他似乎并不在乎众人对他的警惕、猜疑、忌惮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一路上他甚至很有谈兴地介绍起这座陵墓。比如这墙上的花纹是什么寓意,那面墙上刻的字又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知道前方会碰着什么,以及何处有机关,何处有死穴。但大家都在猜测此人行踪, 到头来, 竟只有陈姑娘、天衢将军,还有赵瑛三人, 敢和傅伯搭话。 一连穿过三间同样摆放着陶俑的墓室,比方才那间大墓室要小些,中间陶俑数目也少些。骊山司众和驱邪司人却都失了研究的心思, 沉默地走在队伍里, 只听着傅伯介绍。 傅伯说不能动的地方,他们就不动。 走了大概又有一整个白天, 大家都累了,将军提议停下来休息。傅伯仿佛才发现他们要停下来似的,乐呵呵同意了。 休息的地方在一间只摆放陪葬品的墓室,整座大墓室方方正正的,约莫十丈长宽,没有兵马俑,只有几尊女子模样的陶俑,梳堕马髻,垂首提灯,安安静静地守在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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