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出来,那群人果然停手,他们想知道和彭明志一块儿的其他人去哪了。 彭明志心道能穿梭时间一事肯定得瞒着,就骗他们,说几人在洞里都被黑影捉走了,他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才想逃下山。 那群人不太信,却又不敢进山洞,彭明志一脸被打怕了的模样,别人挥挥拳头就吓得往后缩,又半信半疑了。 但要照他这么说……几个灾星都死了,灾难应该没了吧? 饥寒交迫的彭明志被几人捆住,像牲畜一样抽鞭子逼他拉着板车往前走。 等到了镇子口,见到第一间屋子,彭明志只觉得自己背上都没几块好皮了。 越是恨,越能忍。彭明志自觉身无长处,唯有隐忍一道不输任何人。 面上喏喏不敢言,只在心底发誓,不管这些东西是人是鬼,他彭明志终有一日要叫这些贱民付出代价。 镇上灾祸并未好转,反而愈发严重。还没进镇子从远处看就感觉天阴阴地往下压,阴沉得很,进镇后,那股萧瑟的死气更浓,家家户户挂白穿孝,人人脸上惶恐不安,仿佛都在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噩运。 第一个人发现进山的勇士们回来了,他们还拖着一个人,那人血淋淋的,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 “你们找着灾星了?”一人不敢置信地问。 上山回来的人中,带头年轻人自得又遗憾道:“我们在山上找到了他,这灾星说其他人都进山洞死了。” 一个头上挂了白的老人从家门口出来,看了看:“死了好,死了就太平了。” 彭明志低着头,听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贬低他,再拖着他绕了大半个镇子,叫所有人都知道丧门九星给抓住了一个。 之后,就该送去乌坊,交给煤婆婆处置了。 这群人是从冰里被发现的,很可能就是煤婆婆对他们的处罚!于家人为了找什么大少爷,把他们从冰块里放出来,从山上带到山下,才会把灾难带出来。这几个扫把星该死,于家也逃不掉! 彭明志被绑在囚车上,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将他一圈圈往里送。在他后边还有几个同样被关起来的人,听说是当地县官和他的师爷们,也被愤怒的老百姓们绑来了。 于家的人听说死的死病的病,就剩老弱妇孺,家产被抢了不少,但好像有人保护于家人,所以没抓来。 算过吉时,开祭坛,人群围在墙边安安静静,仅剩的乌女们围着那口井唱响不知名颂歌。而后,她们打开井盖。再次宣扬一遍囚犯们的罪过后—— 人们将犯人们一个个投入井中。 彭明志是最后一个被扔进去的,重重摔在其他几人身上。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摔伤。井下没有水,很深,约有一丈来高,四壁黏了湿漉漉的冷冷的青霜。再往上看去,圆形井口被人慢慢盖住,就像天狗食月时,月亮被一点点遮住的样子。 彭明志从别人身上下来,慢慢挪到一边,他发现有几个还活着,踢一脚叫他们清醒过来:“别睡了,我们得想办法报仇才是。” “报……报仇?”黑暗中,一个人苦笑,“进了这里,怎么可能出去……” “为什么不行?”彭明志阴鸷道,“外面不可能一直有人看守,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能找到机会出去。” 另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你还是别想了,你不知道这井里有什么……” 彭明志反问:“能有什么?” 虚弱的声音回他:“煤婆婆的尸骨,就埋在这口井下。她会看着我们……凡是送进来的人,最后都只会尸骨无存。” 彭明志一怔:“你怎么知道?” 那道虚弱的声音笑起来,表明了自己身份。 他就是和年轻县令一块儿被抓来的师爷。 师爷十分冤枉,他什么也没做,况且他不是跟着这任县令一块来的,他本来就在衙门里当差,上一任县令在的时候他就当师爷了。结果现在好处没捞着,自己和家人却都要给那个蠢货陪葬。 不甘心也是无用,到这一步,除非煤婆婆活过来,否则他和家人只有死路一条。 师爷到底是不想死的,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面前这个“灾星”上。 从冰雪中复苏,实在不可思议。说不定这次能靠他活着出去呢?抱着这个念头,师爷有问必答。 师爷没说完,彭明志已冒出满头冷汗,他强令自己镇静下来陷入思考。 井下埋着煤婆婆的尸骨…… 彭明志还记得,初次到乌坊时,所有入镜人都感觉到这口井的古怪之处,仿佛底下封着某种巨大的可怕怪物。 如果真是煤婆婆的坟,那……煤婆婆就不像他们听到的那样,是个善心的神了。 他们从井边经过,察觉到的可不是什么善意。 姜遗光还说过,他从井下感受到了很深的怨恨。听起来有点不像真的,不过入镜人和鬼怪打交道多了,多少也能分辨一二。彭明志很确定姜遗光没说谎。 因为,他在井下也感受到了…… ——彻骨的滔天恨意。 休息好一阵子,缓解身上疼痛后,彭明志决定自己必须查清楚井下之物。 他身上藏着的碳粉与火折子因藏的隐蔽,没被收走。彭明志用摸索到的破衣服撕碎绑好,小心地点起一团火。 点火时他一直很小心,因人死后不久尸身便开始鼓胀,毒气从七窍中溢出。这种毒气活人闻了生病,要是碰上火,还很容易炸开。彭明志也是摸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新死之人才敢这么做。 井底成狭小圆筒状,四壁光滑,地面凝了厚厚一层发紫的血块,血块中凝着成百上千细碎白骨。 他耐心寻找,终是在某处角落摸到一块略略凹下去的门板,上头的锁都要绣了。 干脆利落踹开门,等片刻后推门进去,里面场景叫他大吃一惊。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座一人高、并未摆放神像的神龛。 布条烧出的光很微弱,他有些看不清神龛后放着什么,走近几步,惊恐地发现后面原来放着口小小的棺材! 应该是煤婆婆的吧? 彭明志百思不得其解,有好好的墓不做,干嘛要在井下放棺材? 他走近几步,更是察觉到的令人喘不上气的怨恨与恶意扑面而来,压得他难以迈步。 彭明志很想跑,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上前去,慢慢看清了神龛供奉的牌位上的字。 …… 煤山镇以南数百里—— 惨案过去多日,四九都快过了,灭于家十几口的凶手还是没找到,恩人倒是现身了。 那恩人头戴灰斗篷,不显出真容,可他出现的时候,当晚亲眼见了惨案的于家人都认出了他来。现在管家的人马上叫家人把其他客人送回去,在府上念经的和尚们也移到后院。他自己小心地请那人上座,又忍痛从账上支了几百两银子好作谢礼。 这不仅仅是恩人,更是身怀绝技的高人!于家人早就感觉近日家中运势不顺,说不定托这位高人的福,能给于家转运呢? 恩人什么都没要,问过于家近况后,提出去祭拜的地方看看。于家的男人们簇拥着陪着去,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很。前边还好说,后面不知哪句话不对,叫恩人想到了什么,顿了顿。 恩人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不叫他们送,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几个于家大老爷们凑在一起不断商讨,终于确定了那句叫恩人愣住的话。 他们无意间提到,自己这一支虽说是本家,可祖爷爷确是从北方回来的,小时候走散了,长大后一路找回家。 起初于家人以为他上门讹钱,因为他容貌尽毁,一身破烂,还有些疯疯癫癫。但是他执着地说自己是于家人,还能念出族谱,于家人半信半疑把他放进来。结果这人对于家祖宅很是熟悉,一看就是没来过但有人和他提过布局。再滴血验亲,验过身——于家不少人都生有六趾,或者第五根小趾头上长了两个趾甲,他竟真的有。 发现他居然真是于家人,主家的一位长辈就做主收下了他。 不过于家人怎么也想不出这段往事能有什么干系。难不成,还是他们祖爷爷那辈欠下的债? 一老人突然道:“我……我想起来了!你们还小,不知道,那时候……” 他环视一圈围着的小辈们,说起了那位祖爷爷的事。 几十年前,祖爷爷病重,在床上熬了几个月才病逝。当时他还小,也要去侍疾。祖爷爷平日多是安静地躺着,有时糊涂了,会整日整夜念叨一句话。 ——绝对、绝对不要去北方,不要进雪山,他和妹妹都丢在了北方的雪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过那时候祖爷爷已经病得很厉害了,他只以为祖爷爷说胡话,问过长辈后,长辈们都叫他别放在心上。祖爷爷的确从北方回来,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妹妹。 姜遗光走得飞快,三两下甩掉跟踪的人,脱掉灰袍后回到自己布下的小宅里。 他终于知道于修谨的去处了。 只是他想不通,于修谨是如何回到几十年前,又是如何离开小镇千里迢迢找到于家的? 刚踏进宅子门,姜遗光已敏锐地察觉不对,往小院角房奔去,推开门,里面本该绑住的人果然不见踪影。 范辛慈不会轻易离开,所以…… 他猛回过头躲过一刀,扣住那人手腕旋至身后,将他反压在地。 “果然是你。” 吕雪衣冷笑:“当然是我。” “我早就说过,你们做的越多,越是把事情往原本的轨迹上推!你要是不来,于家人就根本不会遭难,也不会要迁到北方!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可惜啊可惜,你根本就没明白我的用心,我真怀疑,你这种没有人情没有头脑的怪物,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姜遗光不为所动,问他:“范辛慈呢?你杀了他?” 吕雪衣自得道:“当然!要不是他杀了于家那么多人,于家人怎么会想起来什么诅咒?你居然还可笑地要保他。” 姜遗光说:“可笑的是你。” “你自以为我们不参与,事态便不会和原来走向一样。可你是否想过,入镜人不参与,改变的是于家人的命运,不是入镜人的。” “你保全了于家人的命,你自己的命……你想要吗?”说话间,扣在吕雪衣喉咙上的五指越来越紧,后者脸涨得通红,拼死反抗却无法挣脱。 又一击风声袭来,姜遗光闪身一躲,吕雪衣趁机扯开他连滚带爬跑到一边,连咳带喘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笑道:“你总算想通了。” 方才偷袭姜遗光的,却是一直以来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范辛慈。 吕雪衣找到他后,没有直接报仇,而是劝他,姜遗光如果活着,他一定会不断眷顾其他人,不会只看着他一个,姜遗光活的越久,身边就围着越多人和他争。
752 首页 上一页 704 705 706 707 708 7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