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陶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伴侣上了战场,他没有机甲操控经验,但因飞船驾驶技术高超,被破格编入白舸竞的舰队——实际上是白舸竞把人要走的,她对X物质武器的前景持乐观态度,自然愿意网罗支持她且有能力的年轻人。 另外翁陶然因先前有过和白舸竞并肩作战的情份,他也知道了一些联邦高层的秘辛,如之前轰轰烈烈查了几个月的虫族卧底,在过了那几个家族一套流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如今新闻上说的“正在搜寻”,不过是上头给的烟雾弹。 “她也有精力,前线后方频繁地跑。”对此,应允淡淡说道。 “她可是那批年轻舰长里,家世背景最高的,如果不是她自己推拒,到现在担任团长都不是问题。”翁陶然绕开了应允话语里的尖刺,“我个人看来,她留在后方更好,能跟她家那群老东西斗,但人家小姑娘更喜欢在前线做实事,前后频繁跑,也不是她自愿的事情。” 应允垂了头,将前额贴近应许的手背,“现在前线的形势并不乐观,很多卫星城只能做到被动防守,不能主动进攻,我之前在破空舰队驻扎的乌有乡待过一阵子,那里格外安宁的生活,让我都产生了虫族不过如此的错觉。” “没办法,神级机甲的战力,和普通机甲不在一个档次,不然破空舰队成员怎么会被称作最强单兵?”翁陶然理所应当道,“它们才是真正超脱原有机甲框架的造物,只是可惜还有一半无人能够唤醒。” “目前还在战场上的最强单兵,也不过六个人。”应允说,而且还有五个对联邦没有太强的责任感,有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后,不知为何还会继续为联邦效力,“哪怕他们一人能抵千军,也没办法瞬间转移,分布于前线每一座卫星城。” 翁陶然漫不经心地反驳:“你也别太小看其他人,像小白这种年轻有为的舰长不在少数,他们会做好一线的防御,为X物质武器的研究争取更多的时间。” “之前破空舰队还未出世,不也有一群能人在保卫联邦么?” “我记得战争史上记载,人虫战争开始前,我们人类曾有近三十个星域。”应允叹了口气,“你心里明白得很,不用为唬我说些好听话。” “非要跟你说,虫族打到家门口了,你才安心?”翁陶然怼他,“从某种意义上,目前已经在慢慢好转了,至少我们还有神级机甲,而且得知了X物质的作用。”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硬逼着破空舰队去寻找虫巢,而且是全员出动。”应允抬了头,活动活动自己僵直的后颈,“如果是我下达命令,会把这批操控神级机甲的年轻人分成两队,一队寻找,一队支援前线行星城,而不是把他们强行拢在一处。” 要不是他们内部发生了分歧,柯柏等五人没有加入搜寻的队伍,那么现在活下来的神级机甲驾驶者,不就只剩下连星纬了吗?没有柯柏他们的帮助,应允并不认为,他和应许逃出虫巢后能重伤累累地活下来。 分明都晓得,神级机甲是最宝贵的战力,培养他们花费了极高的人力物力财力,据说他们十五岁分化结束后,就被投放到了战场,不过短短三年,便损失了大半。 应允想不明白。 “谷雨也认为寻找虫巢不能操之过急,她甚至不希望他们被派去找虫巢,给高层的建议也是,让破空舰队驻扎前线各卫星城,稳定前线局势后再做打算。”翁陶然徐徐道来,“毕竟她不是漠视孩子生命的‘母亲’,但高层并没有把这批孩子当过人,就连你苦苦为应许安排的另一条路,不也让高层堵死了吗?” “应许考入军校后你失忆那会儿,我用各方面人脉打听了,军校方面的人用你的安危作为诱饵,让那孩子相信考入军校就能拿到机甲解救被绑架的你,果断放弃了他准备很久的理科高考。” “说起来,也是你自己不够小心,害得小朋友被那帮子人盯上。” 应允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这不盼着应许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翁陶然沉默,没办法,现在应允跟老朋友们聊天,都越来越没有默契了,多数时候都聊到解不开的死结,紧接着无话可讲。 “小许最近还好吧?我看着气色不错。”好半晌,翁陶然找着了话。 “谷雨说还是老样子。”应允扣着应许的手,“我提议说采取些刺激的疗法,被谷雨否定了。” 翁陶然倒吸一口冷气:“你是真不怕他出事。” “只有半年了。”应允说,“万一到时候你们反悔,不打算杀我,反而让我等着他死呢?” 翁陶然岔开了话题:“听谷雨说,你最近都只喝营养液,其他东西一口不沾,除了待在这里,就是出门四处散步。” “不是你说的,让我适应盲人的生活吗?我觉得我适应得很好。”应允敏感地意识到,翁陶然可能要说他有问题。 翁陶然没说这个,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就是感觉你瘦了许多。” 应允觉得他挺无聊的,低了头又贴在应许手背,不再搭理人了。 * 应允每天的生活规律充实。 他喝营养液,他外出散步,他待在疗养室给应许讲故事。 有时殴打身侧的人工智能,谁让它阻止应允去摸索应许身上的管子;有时趴在应许的床沿睡觉,他生物钟坏了,分不清白天黑夜,困了就睡,但不困的时候占大多数。 更多时候,他总紧握住应许的手,跟人比赛掰手腕似的,非要把人捏疼,心想着捏疼了应许会醒过来,吓得人工智能嗷嗷叫,然后他又把人工智能打了一顿。 不过他记得洗澡换衣服,他是个爱整洁的人,应许被他养得也爱整洁,所以他会把自己打理好再安放于应许身边,如果想起来的话,还会手动帮应许整理衣服被褥,而后再次被人工智能拦下。 他说话也很有条理,因为他每天都会听前线的新闻,听一句骂一句,也因为他每天会给应许讲故事,讲东胜神洲有块石头化成灵猴,前往茅庐拜师学艺,出山后辅佐刘备荡平梁山一百单八将,被金陵城的贾府招赘,与林家姑娘结为夫妻。 就等着应许苏醒,应许醒过来他们就办婚礼,应允还在脑子里排演了一遍婚礼的流程,反正应许不会在意这些,应许只在意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有些担心,我眼睛看不见会不会拖累他。”应允笑容羞涩,原先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能因为他许久没有爱上过谁。 “他还在上大学呢,前途正好,我就算眼睛不瞎,也会拖累他吧。” 谷雨静静地听着,冷不丁问:“应许读的那所大学?” “联邦理工啊,他考的古生物学系。”应允对答如流。 好奇怪,这次谷雨过来,没跟他说应许的情况,只是又一次强调:“阿允,过两天会有医生来看你。” 应允只好自己追问:“小许怎么样了啊?他一直躺着,一动不动,老是躺着不出去活动后,对身体不好。” “他还是老样子。”谷雨含糊其辞,“阿允,医生是你的老朋友,你们很多年没见过,过两天见一面?” “我没有叫‘医生’的老朋友。”应允机敏得很,“你们别想骗我离开小许。” 他记性好得很,上次那个医生来,就口口声声说,不让应允待在疗养室,还好应允受不得欺负,一直躲起来不见人。 “小许只有我了。”应允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他只有我了。” 似乎外面到了秋天,每天早上开窗户,外边吹进来的风,凉丝丝的。 应允没再出门,最后一次出门回来后,他忽然就找不到疗养室的位置,把二楼每一扇门开遍了,没有照着应许睡的那张床,他只好每一层楼都找,每一扇门都开,最后上了三楼的露台,他快翻下栏杆,被跟踪他的人工智能死活拦了下来。 后来谷雨把应许还了回来,应允被允许触摸应许除左手以外的其他地方,他总得确认他的小许是否完好无损。 还好那身体是温热的,心脏是还在跳动的,他一点点摩挲,那皮肤也是年轻光滑的。 真好,如果应许能站起来就更好了,一直被绑在床上算个什么事儿呢。 应允有一个计划,他谁也没告诉。
第78章 应许感受到了剧烈的晃动。 虽然晃得太厉害了,但他没有醒来的必要,就放任着外界的摇晃,自己在罐子里屡屡碰壁,也只是安眠中的一点调剂。 不过,这种没规律的晃动,倒给他带来了新鲜的梦境。 他沉入了水底,凝望着水面之上的水面,那水面犹如枯萎的花朵,瞬间萎缩成一只浓绿的肿瘤。 玉碎一样的声音回答某个不知名的问题。 “我们共享着一切虚无的东西,知识、技术、喜好与目的;我们随时为共享的一切牺牲,没有不满,没有恐惧。这是万年来,我们生存的奥义,于广袤无际的宇宙中,于逃脱不了的死亡衰竭里。” “我们会牺牲,但我们不会死亡,灵魂分为亿万等分,失去其中的一小部分,并不影响我们至高的主上——我们的父亲,我们的母亲,我们的自己,我们的子女。” “我们,我们啊!我们坚不可摧,我们牢不可破,我们终将与宇宙同存!” 那肿瘤如一只独眼,冷冷地凝望着水底的应许,亦或者透过应许,在凝望着其他。 应许试图看见一些新的景象,那玉碎之声吵闹不休,重复的吟唱上面的词句,他好生烦恼,下意识抬了自己的手,试图去拨开这凝固如果冻的水体,霎那间水体便卷起了漩涡,应许没有被卷进去,而正好处在漩涡的尽头,看见漩涡大开的另一边,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那是切切实实的,人类的眼睛。 应许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他见过的那一双,和这双又有些许的不同——颜色?眼型?还是情绪? 对,是情绪。 他见过的那双里只有不羁的淡漠,没有这双流光溢彩的愁绪,愁绪……苦涩的滋味从水体里漫了过来,他感受到了沉重的窒息,那窒息压迫着他,要使他沉入梦境中的梦境。 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会是满目单调的绿,萦绕着那暂停不了的玉碎声响,会是寂静到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应许没有选择,他已经被窒息的漩涡卷了进去,跌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空间里,他发现他能在这个空间里跑、跳,甚至飞行,这可比困在水下一动不动要有意思得多。 有人说,他这个年龄,最是好动。 人?又是什么人? 应许降落在光滑的白色平面上,任由自己在白色平面上匀速滑行,是了,这个地方还是他一个人,他得找出一个同伴。 白色的平面如此广袤无垠,总会为他准备一个同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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