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阵一阵地疼,他睡得不舒坦,也没敢翻身调整到舒服一点的睡姿。 到半夜里,应许被疼醒了,额前后背全是汗,他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确定自己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躺在另一侧和他隔着楚河汉界的应允却开了口:“怎么了?” 原来应允也一直没睡着吗。 应许含糊其辞:“做噩梦了。”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应允习惯性地温声哄他,窸窸窣窣地起身探了过来,仿佛和从前没两样。 应许只迟钝了片刻,就被应允抚上了侧脸,而后摸到了一手的汗。 “身体不舒服?”应允敏锐地觉察到。 应许翻身躲了躲,没躲过,他后背也是汗,被应允毫不迟疑地一把搂进怀里。 “就是做噩梦了。”应许无奈地强调。 应允用袖子给他擦了汗,“我去洗浴间给你打水,擦擦身体,再换一身睡衣。” “你为什么总是自说自话地安排我?”应许费力地挣开应允的怀抱,冷声质问,“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都只会用你那套打发我。” “可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那你是想怎么样呢?”应允问,不厌其烦。 “我想你好好休息,不要管我。”应许往旁边挪了挪,再一次背对应允。 他又在赌气,语气很冲。 他知道这样说话会让应允难过,可他自己也很难过,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应允沉默了好一会儿,艰涩地开口道:“抱歉,是我太想当然了。” “你休息吧,好好睡。” 应许闭上眼睛,他没法好好睡,可他脑子里一阵一阵钝痛,支撑不起他继续清醒,后半夜他几乎是疼昏迷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屋子里满开了柔和的光,他的身侧也没了人。 但他身子干爽得很,没有出汗过后的黏腻,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一套,看来昨晚应允也没闲着。 何必呢?应许翻过身,一点点挪到应允昨天躺过的位置,应允的气息还残留在被褥上,他把头往里面埋了埋。 头还是隐隐作痛,没有昨天那么强烈了,反正好一阵坏一阵,他也不太清楚。 他猜想是在虫巢里,被那无形的丝线穿透脑子的时候受的伤,不知道回战地医院能不能治好──估计治不好,他伤到了脑子,又不是别的地方。 刚在被子里蛄蛹没一会儿,门开了,应允从外边进来,应许尴尬地掀开被子起身,看见应允眼底的乌青和胳膊上没能消退的伤疤,又不好意思又心疼,硬着头皮主动说了句:“早啊。” “早。”应允浅浅地笑笑,“起来收拾收拾吧,吃过早饭,咱们就返航。” 应许忙不迭一骨碌地下床,以证明他身体状态好得很,本来柯柏说让他们再泡几回药浴,把疤痕彻底泡没,但他们带出来的疗伤药没有这种治疗效果,怕回去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俩就只泡了一回,将伤口止痛止血,等回去了再到医院全面医治。 得亏他俩都是忘性大的人,昨天经历了那么多,这会儿一个字不提,默契地翻过篇去。 他继续做好侄子,应允继续做好叔叔,或者更深刻些,他继续做养子,应允继续做养父。 现在应许那点儿不得当的心思也歇了,怎么能不算是一种父慈子孝呢? * 柯柏提出护送他们回到乌有乡,理由是应许身体还虚着,半路若遭遇虫族舰队,耗费精神力攻击躲避,怕没有多少剩余支撑机甲飞回目的地,有他做护卫,路上安全些。 “另外我也得回去拿物资,并装模作样汇报一些我们如今寻找女皇虫巢的进展。”柯柏说,“虽然没多少进展,但只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暂且还没有叛逃。” “你们这也不叫叛逃,叛逃是投靠虫族那边。”应许说,“你们这顶多叫避世。” “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听你说话了,师弟。”柯柏弯了弯眼睛,到底从了应许的称呼。 “毕竟收了你们不少好处啊,师兄。”应许也笑得从容。 他们互相交换情报,把持着对方的秘密,哪怕志向相左,但也处成了生死之交。 这是一种不错的关系,亲近又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会背刺,也不用伤神。 有柯柏的护送,应许和应允的回程很轻松,应许只用集中精神力驾驶飞船,路上遭遇的虫族舰队统统是柯柏收拾干净的。 在白塔降落后,柯柏也主动帮应许圆了一个“在寻找虫巢的过程中遭遇大量虫族舰队攻击,应许和应允损失惨重伤痕累累,坚持在太空漂泊了数日,联系上了在另外星域搜寻的柯柏等人,才得以全须全尾地回归”的谎。 应许无以为报,但柯柏说应允讲的往事可以当作一部分报偿。 接下来,应许和应允就被安排进了战地医院继续养伤,治疗仪器没有诊断出应许脑部的问题,所以他头疼的毛病只有他和狻猊知道。 如果可以,他还想瞒着狻猊,因为狻猊也很唠叨。 现在应许被关在仪器里疗伤,狻猊也被关在仪器里修复,他俩应该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但应许的脑子里还能听到这机甲暴躁的声音。 “应许,你能不能好好爱惜你自己!” “仪器都没检查出来,说明我脑子没有大问题。”应许嘴硬,“怎么说我没好好爱惜自己呢。” 狻猊语塞,顿了一会儿才说:“但你切切实实在头疼。” “养了几天,已经好很多了。”应许宽慰它说,“现在只有一点点钝痛,并不严重。”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应允?”狻猊问。 “告诉他也没用啊。”应许耍赖,“让他少操点儿心也好。” 他能为应允做的事情不多,现在又少了一部分,可不得再乖一点,免得惹应允平白伤心。 “狻猊,和你定下契约的是我生父吗?”应许终于问出这样一个猜想,“或者说,定下契约的是储存在你数据库里的那段意识?” “没错。”狻猊也终于给出了肯定答复,“在你唤醒我的那一刻,在我还没寻找到那段意识的存在时,他的执念影响到了我,让我许下了不可违背的誓言。” “可没有这契约,你也会保护我的,不是吗?”应许反问。 狻猊说:“契约的意思不在于保护,而是我会跟你同生共死。” “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跟前任宿主同生共死。” “那他有给我留下什么话吗?”应许问,“虽然他现在只是一段意识。” “可能我们得再激活他一次,他又陷入睡眠了。”狻猊回答。 “会不会你这么唠叨,是受了他的影响?”应许猜想,“我总是疑惑,你一尊机甲,怎么叨叨起来跟人类没差,当然在说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资料时,显得像人工智障。” 狻猊不吱声了,应许在脑海里喊了好几遍,都没等到回音。 嘶,生气了? 应许不走心地哄了两句,没把机甲哄回来,仪器的机械音提醒他治疗结束。 他被仪器松绑,身下躺的床铺被守在一旁的护士机器人推到房间制定的地点,另有护工机器人推门进来送上营养的餐食,同时将团长也引了进来。 “你们此行,真没有其他的收获?”团长没有落座,就站在他床尾,开门见山地问。 应许张嘴喝了一口护工喂来的流食,含糊但坚定道:“刚刚跟你汇报的,就是我们此行全部的内容,就是总司令来,我也只能汇报这些。” “真不知道联邦下血本培养你们舰队、养护神级机甲是为了什么!”团长气得咬牙切齿,因为要保持风度,没当场跺脚。 “你如果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也可以亲自加入。”应许耐着性子说,“我经过这次的搜查,正好也觉得我们舰队人手太少了,希望联邦能多派些人来支援。” 应许一说这话,团长就不吱声了,不但不吱声还拂袖而去,应许落了个清闲,自己端过盛放流食的碗,咕嘟几口喝了个完全。 这味道比营养剂好喝一点点,但比起柯柏杨林给的食物,又差了不少,可惜以后不知还能不能找着机会,再拜访那颗绿色行星。 吃完饭再睡了个午觉,应许便得到了可以出院的通知,他换上新的制服,把狻猊重新套回手腕。 刚推门出去,就发现了坐在走廊墙壁边的应允,他似乎在等应许出院,但没有进去等。 目光相撞的片刻,应允有些错愕,应许也有些失神,他们默契地缄口不语,并肩走出了白塔。 塔下有飞艇接应他们回到住处,但应许想自己飞回去,给应允打了声招呼,几乎不待他回答就展翅飞走了。 狻猊骂他冷心冷肺,他也认了,回到住处,直接把自己锁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53章 应许把耳朵贴在门口,听外边的动静。 等到应允的脚步声响起又停止,密码锁打开门关上后,他才做贼似的溜出来,从厨房冰箱里拿了一兜子营养剂回房间。 应许预备在房间里躺几天,休养身体的间隙,他顺便思考之后的出路。 肯定找还是要找连星纬,连星纬知道的情报多,且能力强,在军队里也有正经的官职,他能安然活下来,对于后续捣毁虫巢有着重大作用。 可是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应许找狻猊调出过当年宁桦云逃出生天所降落的行星,与绿行星相隔好几个光年,且没有任何跟绿行星相似的地方,那甚至都不是一个宜居星球,看起来从那固定出口逃出,掉落的地点却是随机的。 和进入虫巢的方式正好相反。 应许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漫无目的地找人上,他相信连星纬如果活着,应该会拼尽全力回到联邦的防线内,也会拼尽全力联系队友们,让连星纬找回来远比他找过去要简单许多,应许便决定暂时搁置寻人计划,从X物质这个点入手。 他们虽然不清楚X物质如何对虫巢进行影响,但看虫族那边的反应,这物质怕不是一种可利用的利器,他们得联系上“方舟”那群人,甚至得从方舟那里拿到更多的X物质。 希望应允的布防能坚持久些,让方舟那群人安然无恙地守住矿产。 应许理清楚思路,将最后一管空掉的营养液丢进垃圾箱,他抻了抻懒腰,而后抬手按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按照之前老师的教学内容,慢慢地给自己的头部做按摩。 这是有利于精神力恢复的,可他现在不缺精神力,他只是脑子里有伤,还在隐隐作痛。 大约做了半个小时的按摩,应许放下手,狻猊提醒他已经到了该睡觉休息的时间。 应许觉得身上黏糊,拿了换洗的背心短裤去浴室,准备简单地擦洗一下身子──这几天他睡着后仍然会被头疼扰醒,出一身的汗,但因着不愿出门撞见应允,硬是忍着没有去洗漱,邋里邋遢地在房间里过上之前在虫族星域游荡的野人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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