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望着他:“下次抽烟叫我一起。” 宗定夜:“你抽烟?” 容念擦着头发已经走开了,闻言他回头看来:“不抽。” 宗定夜:“……” 容念看着他:“没见过你抽烟,想看看。” 宗定夜神情无辜,笑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 “没关系。”容念打断祂,他静静望着宗定夜,“抽烟而已,又不是杀人。” 宗定夜一顿。 祂的神情没有任何锐利冰冷坚硬的意思,是全然放松的,却仍旧难以读懂,黑暗复杂。 只是站在背光的一面,轻轻地温柔地注视着容念。 “嗯。”
第118章 《黑白空间·完》 宗定夜洗澡的时候,容念看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沉思了几秒。 除了副本中不可抗力因素,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意志清醒状态跟某个人,行吧,某个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过夜。 是诡那就更新奇了。 …… 等宗定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容念已经睡着了。 祂靠坐在床上,顿了顿,缓缓侧首垂眸,静静注视着雪白枕头上容念的脸。 祂一直都想这样长久地,安静地注视着他。 在容念醒着的时候。 想知道,是什么吸引着祂,一直一直看着。 祂知道这个人很美。 但美是有尽头的,甚至有规律和逻辑可循。 看得久了,熟悉习惯的时候,阈值就会降低。 祂希望对容念的阈值降低一些,来回到一种绝对的理性状态。 诡是不需要呼吸的,但祂确实因为他,而拟态出了人才会有的无法呼吸,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在容念专注注意到祂的时候。 在容念靠近祂的时候。 在容念触碰祂的时候。 在容念拥抱祂,亲吻祂的时候,那种溺水一般窒息的感觉尤为严重。 但有时候,容念并没有注意到祂,甚至隔得很远,只有祂单方面注视着容念,即便是那种时候,也仍旧还是会有同样的感觉。 甚至更甚。 容念主动的时候,祂的溺水好像是可以得救的。 容念没有注意到祂的时候,是整个世界都在溺水,整个世界都浸在一片荏弱、麻木、苍白、乏味、无趣、腐烂,灰蒙蒙的稠雾的死水里。 死亡就像是在净化。 美好的景色,美丽的脸,理论上都会随着时间而阈值降低,变得寻常。 但这一次失效了。 宗定夜轻声叹息。 甚至不得不侧转过头去不看。 明明现在的容念甚至是没有睁开眼睛,不会动的,但祂仍旧无法抵抗。 甚至随着注视容念的距离越近,时间越久,那种目眩神迷、紊乱神智的沉溺、窒息感就越深。 将祂的理智、冷静、思考的能力,一切全都拖入深渊之下。 只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只要这样做了,就觉得美好。 黑暗污染的一切,都会因此宁静清澈起来。 甚至,那种感觉好像是叫作愉悦。 宗定夜的食谱里,所有的情绪唯独没有愉悦和美好。 吸引祂的,只该是灵魂深处最颤栗的恐惧,恐怖,畏惧,死亡,杀戮,暴虐,毁灭。 是一种污染吗? 祂现在的状态的确像那些被污染的猎物一样。 什么都不做,任由对方吞噬。 死亡逼近的时候,甚至还想主动靠近。 美是一种感觉,感觉本身是一种错误的感知,是不真切的。 但吸引不会。 吸引是一种逻辑规则。 宗定夜希望探究,容念吸引祂的规则。 祂没有想要去抵抗,是主动地沉下去的,就只是想要知道。 是什么让祂做出的现在的行为? 祂从不做这种事。 即便中途独自离开,回到祂过去的黑暗死亡的轨迹里,祂仍旧还是主动走回了容念这里。 美好,明明对祂没有任何吸引和意义。 可祂现在坐在那里,看着容念,在那种虚幻的蚕食祂的虚妄的宁静里,真切觉得这一刻美好。 美好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没有任何期待、指望和意义,就只是一直一直看下去,看一整夜。 那种虚无、死寂、毫无希望的永夜,好像某一处地方短暂地盛开了一树发着光的花树。 宗定夜从无睡眠,也没有梦。 但这一次祂有了陌生的睡意,也像个人类一样,穿过荒原的黑暗冰冷,朝着莹润的微光走去,站在那树发着光的纯白的玉兰花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仰望。 坐在花树下。 在满地的花瓣,在微风中似有若无的花香里,面无表情垂眸轻吻枝上未开的花苞。 夜色亲吻那树唯一不被黑暗污染,反而反过来侵染了黑暗的纯白暴君。 甚至想要整个王国的黑暗中,都开满这淡漠的无动于衷的纯白。 …… …… 容念一开始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后来的确是睡着了。 说是睡着,却又好像入睡的只是身体,他的神智和灵魂是醒的,甚至是睁着眼睛的。 他好像又躺在了《永宁公寓》里每次死亡循环开始前的棺材里,一动不能。 但这一次棺材是黑色的。 头顶的棺材盖没有合上。 就好像他死了,而有无数的怪谈世界的诡异来参加了追悼会。 一整夜容念都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一眨不眨被动地看着,头顶棺材上空不间断出现的一个又一个诡异的脸。 祂们没有任何背景画面和声音出现,定定地近距离地凝视着他,又像是让容念看清记住祂们的脸,然后移开轮到下一个。 每张诡异的脸都很清晰,每个诡异恐怖的样子都各不相同。 容念看过很多惊悚恐怖电影,但没有一张比得过梦里那些诡异的可怖。 诡异或许大部分都是人转化而来的,或者从人的死亡里诞生的,所以每一张都像是人死亡后的样子。 没有剧情,没有交谈,没有任何交互。 一整夜就只有这样一件事,一张一张瞻仰他遗容的诡异的脸,不断轮替毫无重复地出现和出现。 容念醒来的时候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过。 他恍惚了几分钟。 在想,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诡异吗? 以及参观不需要交门票吗? 直到渐渐恢复了神智,容念才看到了头顶上方,还有一个最大的诡异在注视着他。 但宗定夜的脸是英俊的,并不可怕。 于是噩梦照进现实的惊悚尚未产生就消散了。 “早。” 容念闭上眼睛,将侧脸埋在宗定夜身上,轻轻蹭了蹭。 等困意消散,意识回归,他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没跟别人一起睡过,只在小时候偶尔一次听姑姑抱怨过,他早上睡醒的时候会抱着人不撒手,但那也是小学一年级的事情。 容念闭着眼睛微微蹙眉,他现在是真的清醒了。 意识到他不仅将脸埋在宗定夜的腰上,手臂还挂在对方的肩上。 浑身一冷。 还好是刚睡醒才这样的,而不是一整夜,社死的还不算彻底。 他想了想,才睁开眼睛。 爬起来的时候,手按在宗定夜的心口借力。 站在床下穿上衬衣的时候,才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对宗定夜说:“醒的真早。” 大脑同时在想,刚刚没有摸到宗定夜心脏跳动。 宗定夜慢半拍眨了眨眼,对容念笑了一下:“早。” 五官轮廓深刻偏向秾丽的脸,气质是阴郁高冷的,却竟然是会不带任何嘲弄意味的笑的。 宗定夜笑的时候,格外像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甚至是儒雅温柔的。 如果有,那也是过分俊美的外表本身带来的攻击性。 容念每次看到宗定夜笑,都会不自觉顿一下。 大抵矛盾复杂难以了解的事物,就是会格外充满张力和神秘,引人探究。 容念洗漱的时候,宗定夜在洗澡。 虽然旅馆的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明明脱衣服的又不是自己,但容念还是全程紧张。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些酒店的洗浴间玻璃是透明的。 宗定夜在流淌的水流中,眸光清澈好奇地看着容念冷静但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出卫生间。 一直以来,无论什么时候容念看上去都是从容的,这是第一次见到紧张却故作平静的容念。 宗定夜看了眼对面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镜子。 容念洗漱时候也对着这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宗定夜上半身流畅清晰的线条。 祂轻声自语:“不好看吗?” 容念明明就夸过解寂云的线条好看的。 …… 宗定夜的身体线条当然好看。 容念叹口气。 虽然副本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摸头、亲吻、甚至拥抱对方,但是脱离开工作环境,非必要时候,容念并不擅长和人亲近。 现在和宗定夜莫名其妙的旅行或者说交往,对容念而言,就是一种全然漫无目的的,非工作状态。 他在面对宗定夜的时候,本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在不知道对方诡异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宗定夜的存在感太强了,他总是下意识就会去找对方的身影,可一旦找到,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那种骤然紧绷的感觉,就好像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那种被专注凝视的感觉,仿佛双方时刻都在角逐对抗,放松松懈是不对的,是他自由散漫地脱离了战场。 容念深呼吸。 早饭时间到。 旅客陆陆续续下来吃饭。 容念注意到大家都沉默了很多,好多人似乎都没有休息好。 陈维也脚步虚浮地走下来了。 他比昨天沉默了许多,那种油滑轻佻的感觉也少了,反而看起来顺眼了一些。 他女朋友没有坐他旁边。 不知道是宗定夜不在的缘故,还是其他,早上餐桌上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早餐也是旅馆老板夫妻自己做的。 是稀饭,素包子、肉包子,一些小菜,白煮蛋,还有葱油拌面。 大家沉默地吃着。 容念照例没有碰荤菜,但可能因为饿了,吃了有猪油拌的葱油面。 快吃完的时候,其他旅客陆陆续续都来了。 宗定夜也下来了,坐在容念旁边。 祂拿着一杯不知道在哪买的红枣豆浆在吃,没有碰桌上的食物。 容念抬眼望去,整个旅馆几乎都是满满当当的身影,坐着的,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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