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卿宣最熟悉的便是这个时候的应寒衣,被封无底深渊的大多数时候他不是闭目沉睡,便是眼眸猩红阴鸷地看向某一处。只不过在无底深渊时他就连沉睡眉心都是紧紧蹙着,现在却是神态安然,享受着这片静谧柔和。 贺卿宣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了,又有些不忍打扰,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阁下这幅样子倒真像个涉世未深的仙门弟子了。” 应寒衣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嗯?我本来就是涉世未深的仙门弟子啊!”贺卿宣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少年意气。 “装模作样,恶心至极。” 相似的话贺卿宣前面也听说过,那时应寒衣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厌恶,现在反倒是像陈述。 不过陈述才更是伤人。 贺卿宣轻笑,“帝尊您若总是这般说,我是真的会伤心的。” 应寒衣无意与贺卿宣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阁下倒是心大,不若猜猜为什么人人都想要你这个身体。” “全灵之体,珍贵不已?” “再猜。” “帝尊着重强调是这个身体,看来是全灵之体有什么妙用了。” “阁下不是已经猜到本尊想要宣仪宫的某样东西吗?莫非还不知道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贺卿宣知道对方又在试探他,笑着应答:“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说着不知,眼中却隐隐带着狡黠笑意。 应寒衣心里只觉贺卿宣什么都知道,不过在故意装傻充愣罢了。 “阁下倒不如坦诚一点,这太上两仪卷如今不过是残卷,但能引得人不惜毁掉宣仪宫也要得到,看来妖族是已经得到了至少一份残卷,此时正差你们宣仪宫的残卷,以及你这个全灵之体。” 贺卿宣眼中还含着浅浅笑意,心中却是一沉。 太上两仪卷!! 原竟是这东西。 贺卿宣前世在宗门中只待了十七载,本不该知晓太上两仪卷,但大长老恨不得将他这个全灵之体一口气喂成胖子,什么古籍都给他看,其中一本古籍中就曾记载过太上两仪卷。 此卷乃上古古神残留,传言观之可获无上法门,更有甚者原地飞升,羽化成仙,其每次出现必卷起腥风血雨,有上界大能者不愿世人为此卷争抢到生灵涂炭,此后太上两仪卷被分为五份,散落各处,原来他们宣仪宫竟是藏着一份。 “太上两仪卷,与我这个全灵之体没什么干系吧。” “若是以前,倒的确没关系,不过七千年前出了一个号称卜卦算无遗漏的人,他算出残卷就算收齐也没用,需有全灵之体相辅,才能真正的成就太上两仪。” 贺卿宣微笑,“还真是……” 他忍了忍,到底是没有忍住,“这位神算子还活着吗?” “在他那一卦出来后不到百日他便身死,化神期强者无端陨落,更是坐实了他那一卦的真实性。” 贺卿宣:“……”天机泄露,遭天谴是吧。 应寒衣那阴鸷的脸上带出些许幸灾乐祸,似在期待这个夺舍了全灵之体的老怪能给出更多的有趣反应。 可惜贺卿宣就连失态都只是一瞬间,他转而问道:“帝尊也想要那太上两仪卷?” “凭借外物的原地飞升本尊没兴趣。” “那?” “本尊不感兴趣,却也不想别人得到。” 贺卿宣懂了,东西可以不要,但也不想别人得到,压他一头,该说不愧是魔头吗? 只不过有件事情,他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这残卷必须要他这个全灵之体成为必不可少的一环,那他前世为什么不过是被妖魔们折磨一年便成功身死。残卷没有收集齐?还是他们已经试过,最后失败,验证了那位神算子的话当不得真。 那一年的黑暗让贺卿宣对声音极为敏锐,可失明同样让他不知道许多信息。 可大胆猜测下放血剜肉,万毒撕咬,抽魂炼骨,挖心废丹,想要将他夺舍,这一系列动作是不是便是为了那太上两仪卷。 贺卿宣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前世惨死,他竟是连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本尊该问阁下是奔着太上两仪卷来的吗?” “……”贺卿宣表情冷淡。 “费尽心思的夺舍全灵之体,不就是怕被全灵之体欺骗,不过阁下这一招走的实在不好。” 若贺卿宣真是一个夺舍老怪,也真是为了太上两仪卷来,这原本高明的一招在如今这情况下的确不妙,但贺卿宣只是个重生归来的魂魄,若不是全灵之体本生具有的修炼天赋,加上那百年试图转鬼修的努力,他或许早在出现在应寒衣面前时,就被对方弄死。 “我倒觉得我这一手还不错,毕竟有帝尊大人为我保驾护航。” 闻言应寒衣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笑了一声。 但凡没有道侣契约,贺卿宣早被人杀了八百回了。 贺卿宣布置阵法的手段很高明,是在阵法师们半吊子的大阵上动的手脚,阵法看起来与之前没什么区别,可一旦有人敢来攻打宣仪宫,便会发现宣仪宫的大阵早变成了一个攻防兼备的极品大阵。 这还得感谢宣仪宫的万年基业,不然贺卿宣还真未必能将护山大阵改成杀阵般的杀伤力。 在贺卿宣走之前大长老还特意来找过他。 大长老悄悄摸摸,好似生怕被某魔头发现。 “卿宣师侄啊,你这什么情况,那魔头怎就突破封印了?”这是大长老早就想来问的。 自打贺卿宣回来,谁不想问问贺卿宣怎么个情况,魔头早有预料,放下话了,谁敢靠近贺卿宣胡乱打听,他亲手将宣仪宫给灭了。 众人就算为了宣仪宫,也不会轻易去触魔头的霉头。 如今贺卿宣都要跟着大魔头走了,大长老再也忍耐不住,用出了平生最厉害的隐匿之术。 阳光轻洒,映照在贺卿宣清隽的面庞之上,他的笑容却是比那春日暖阳还要温暖灿烂几分,“大长老,你还信不过你亲手传我的生死契?” “去去去,少贫嘴,认真点,那可是灭虚帝尊,你知道他曾经杀过多少人吗?就连当年的长临仙尊,唉,都是小老头我的错,当初或许就不该让你去无底深渊。” 贺卿宣笑容依旧,宽慰道:“大长老,他不会杀我的,你且安心,宣仪宫也不会出事。” 那双明亮的眼中带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告诉大长老,有他在,一切无忧。 大长老更加痛心疾首了,“你还这般年幼,有什么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来顶就好。” 竹林中,应寒衣静立于棋盘之旁。他的手指缓缓在棋盘上划过,目光却是越过棋盘,紧紧盯着百里外与人说话的贺卿宣。 一边观察着,一边嘴角挂着不屑的神情,轻声呢喃道:“装得真像。” 贺卿宣轻轻拍着大长老的肩头,表示自己真没事。 就听到大长老用更加悲痛的声音道:“那魔头还是个好男风的,你长得这般水灵,要是那魔头哪天没忍住可怎么办啊!” 贺卿宣:“啊?” 远处的应寒衣一手震碎了棋盘,“呵!”
第08章 见贺卿宣不信,大长老还要苦口婆心的劝,忽闻远处一道不寻常的响声,心中顿时有些担心,想要上前查看。 贺卿宣将人拦下,笑得温和,“大长老,许是灵鼠调皮,不必担忧。” 要真是那魔头怎么可能躲躲藏藏,大长老信了三分,仍有些不放心。 贺卿宣拍了拍大长老的手臂,看着他道:“大长老莫急,我去看看便好,您在此安心等候。” 说着便要朝着响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大长老连忙将贺卿宣拉了回来,“算了算了,堂堂帝尊也不可能偷听,再则小老头说的也是事实。” 贺卿宣欲言又止。 “好了,多的也不说了,来,这些是小老头这些年珍藏下来的法宝,还有这些符箓丹药都是保命用的,你就算是跟在魔头身边也要……”说到一半,这个身板比起贺卿宣还要矮一个头的精瘦老头叹息一声,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他若真要如何,你又哪里斗得过他,我还是送你去蓬镶道姑那,她老人家那会就为你特意出山,若不是我们宣仪宫强留……左右你现在也没师父,还能去做她的关门弟子。” 贺卿宣搭上了大长老那满是皱褶的手,半开玩笑,“大长老啊,你这是想整个宣仪宫都为我陪葬,也不怕掌门跟你急。” “正道希望在,那正道就总有复兴的时候。” “这是大长老你的意思,还是宣仪宫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也会是宣仪宫的意思。” 贺卿宣笑着拒绝了,“宣仪宫近千条生命不该为我一个人埋葬。” “卿宣师侄,你不懂,那是应寒衣,他被关在无底深渊三千七百六十六年,当初之所以能成功,是用的应寒衣少时在宣仪宫拜师留下的魂灯,我们将他魂灯中的魂血取出,就为封印他,此恨难消啊!” 贺卿宣对此早有猜测,语气郑重地说道:“大长老,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您无需担忧。” “卿宣师侄——”大长老还要再劝。 “全灵之体正道希望也是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光芒,实际上我才筑基期,正道的复兴靠我一个人哪够啊,好了,乖乖在宣仪宫等我回来。” 前面脸上还有些动容的大长老听到最后,笑骂一声,“你这小子,没大没小。” 贺卿宣笑了笑,转身离去。 迈出几步后,他突然停下,转过头来望向大长老,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师父,让大长老瞬间愣怔在原地,他的眼角不自觉的泛起泪花,那向来沉稳的小老头难得失态,嘴硬道:“谁是你师父啊?” “你啊!”贺卿宣语调俏皮。 “我们可没有师徒之名。” “但在我心中您便是我师父。”俏皮的语调放平,便又变得又沉又缓,出自真心。 “……你小子。” 贺卿宣向后挥了挥手,不再停留,快速朝着响动传来的方向奔去。 大长老站在原地,凝视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眼眶中的泪花还在闪动。心中满是复杂情绪,有欣慰,有担忧。 等等,朝着响动传来的方向走了?! 大长老:“!” 果然不是灵鼠对吧! 贺卿宣来到声音传来的方向时,瞧见的便是一地粉末。 他蹲下身以手捻起一点粉末,又轻轻摩挲,让那粉末在两指间滑落。 等再次抬头,就瞧见应寒衣正靠在一粗壮巨大的翠竹旁,冷冷看着他的动作。 “帝尊特意等我?” “本尊只是在好奇,阁下是拥有这全灵之体的全部记忆,还是真就这么洞察人心,发觉了那人与全灵之体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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