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羡在浑浑噩噩中感觉身体异常的沉重,胸口太疼了,疼得让他有些遗憾自己怎么还有意识。 说起来,这疼痛并不陌生,他年幼时候,这样疼过太久了。 他意识昏沉,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恍惚间只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卧床不起,只吊着一口气的孩子。 感觉到身边像是有人,他一时觉得安心,一时又觉得难过。 睡梦里,苏羡喃喃出声:“师父,我好疼……” 活着的每一天,就没有不疼的。 时翡看着他,深刻的体会着,什么叫感同身受,又气小道士梦里还在喊老道士,简直是双倍的记仇! 可苏羡下一句却是说:“师父,不治了吧……” 时翡目光冷冷的,心说要不是为了救你,我的心,又怎么会被挖走! 他想这里,不由就更想看一看,自己的心究竟怎么了,手伸出去,就扯开了小道士胸心口那块的衣服。 然后时翡就看到了,自己那颗红色的,剔透的,翡翠心。 可是他甚至都来不及觉得开心,就被这颗翡翠心周围翻卷狰狞地伤疤惊了一下。 小道士细皮嫩肉的,那围绕着翡翠心的疤痕就被衬托的愈发可怖,这陈年的旧伤疤,绝不是他伤出来的。 时翡皱眉,但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心上,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上了那颗心。 刹那间,天地都像是虚无,失而复得,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像是有暖流通过全身,真的太奇妙了,这就是,他的心,原来竟然那么温暖吗? 时翡怔怔的,这是他心本来的温度,还是因为寄居在活人身上,才沾染的体温? 他还来不及多想,却在下一刻,被什么东西忽的侵入了意识! 时翡一惊,本能让他想要收回手,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这种全然失控的感觉前所未有,让他方寸大乱。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是又小道士坑了的时候,整个身体却又忽的一松。 随之而来的,却是脑子里出现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时翡震惊的看向躺着的苏羡,他识海里,分明有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瘦弱的可怜。 最重要的是,那孩子心口缺了一块皮肉,露出的心脏竟然也是残缺的! 那颗心无力的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停下似的。 孩子闭着眼睛,就像是刚才的苏羡似的,轻轻地,用几乎要听不见的细弱声音说:“师父,我好疼……” 时翡不由屏气凝神,等待着,以为又会等来那句“不治了”。 可孩子没有说,只静静地像是睡着了。 时翡知道他没睡,眼皮下的眼睛还在转动,呼吸也是疼折腾的急促。 时翡看着眼前的苏羡,脑子里却是那个垂危的孩子,意识是交错的,一切都像是乱了套,他想把这股多出来的意识抹掉,却无从下手,这简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他惊悸不已,这算什么?博取他的同情心?让他知道老道士当年有多么迫不得已? 简直可笑! 时翡想说,花招再多,他也绝不会再被骗了! 可一时却又忍不住想,当年还那么小的时候,那句“不治了”都没有说出口,怎么千辛万苦活到现在,却说出口了呢? 为什么? 床上的苏羡也不知道究竟梦到了什么,呼吸都急促起来,像是在梦境里挣扎,却不能脱困。 时翡被迫心疼,无奈之下只能去他梦里看看。 却不想,那本来空白的梦,竟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 梦里一直笑的苏羡,看着他,怔怔的落下眼泪来。
第49章 时翡一惊, 结果下一秒苏羡竟是一副比他还受惊吓的样子,眼睛还红红的,瞪圆了活像是只受惊的兔子。 时翡看着他手忙脚乱擦眼泪的样, 难言的慌张与暴躁涌上心头:“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他从来没应对过这种事情,只以为自己怎么说了之后,小道士就能不哭了,可谁知到这人竟然跟水做的似的,眼泪还越抹越多了! 苏羡也不想这样啊,可这就跟开闸似的,根本控制不住! 他从小也不是爱哭的人,开始时候是因为疼得时候哭的话,只会更疼,后来是因为自己哭了, 师父会心疼。 等到大了以后,就更不会哭了,哪里能料到,十几年的眼泪好像都攒到今天了似的! 苏羡张张嘴, 想要说点什么,结果竟然当着时翡的面哽咽出声了! 什么叫丢人?这就是啊! 苏羡真是心态都崩了, 面子里子都挂不住,最后生生憋出来一句带着哭腔的:“你、你先出去!” 时翡一听他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赶自己,当场不乐意了:“我不!” 他这么说完不算,还一屁股在苏羡面前坐下了,打定主意就是不走的样子。 时翡看着面前小道士抽抽搭搭的, 眼睛鼻子都哭红了的样子,心里那个翻腾啊:“你有什么好哭的!我心被挖了好几千年我都没哭!你哭个屁!你师父呢!让他来跟我说话!” 苏羡听他说起师父,不由更加难过,差点都要喘不上气来:“师父,师父不在了……” 时翡一愣,他当然知道老道士不在啊,但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说老道士已经死了,当时就是一噎,好在立刻又想到道士们能招鬼,那老道士本事不小,肯定也修鬼仙了!于是暴躁道:“那把他魂给我招来!立刻!马上!” 结果小道士更过分了!本来只是压抑着哽咽,听他说完之后竟然真就哭出声了! 苏羡这会也不擦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抽泣着说:“早就试过了,招不到……什么都没有……” 苏羡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活像是个迷路了找不到家的孩子,但他不是找不到家了,他是招不到师父的魂。 时翡被他这么看着,竟然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别开了目光,只觉得再看下去,就要出事似的。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嘴上却不肯让:“他这是怕了?早几千年就敢挖我心救徒弟,现在怎么没胆子了?” 苏羡那边却是忽然没了声,时翡下意识就又转头看他,就见小道士愣愣的,表情有些茫然。 时翡正不解,就听苏羡说:“不对啊,我师父怎么能几千年前挖你心呢……” 时翡也愣:“……你师父不是天云子吗?” 这还能有错?他心都在小道士身上呢! 苏羡犹豫着说:“可我师父死时候,才一百出头啊……” 时翡这会也咂摸出不对来了,当年老道士就说要救自己徒弟,可面前这小道士才多大? 对不上。 时翡也有点乱,但有件事是做不了假的:“可我的心,真在你那啊!” 苏羡一想也是,总归结果是错不了了,只是动手的人,可能不是他师父,而是某位师祖,但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眉头不由就跟着皱起来了。 时翡看他不吭声了,还以为他无言以对,不由觉得他之前的话是在狡辩,刚想说什么,就看小道士眉头越拧越紧。 苏羡喃喃出声:“不对……还是不对……” 时翡都要气笑了:“又哪不对?” 苏羡直直地望着他:“师门传承,怎么可能重了先辈名号?” 以前的人不像是现代,都讲究个“避讳”,尊亲的名号怎么能拿来用? 时翡也不懂这个啊,他哪知道什么避讳不避讳的,可小道士都这么问了,他又忍不住跟着一块想,最后想来想去,得出个答案来:“说不定,这也是骗我的……” 就跟现在好些骗子似的,嘴里说什么家里人生病了,其实就是为了骗钱! 只是…… 他看着面前的小道士,心说怎么会那么巧,骗他说要救徒弟,千年之后,就真有个天云子,又真有个需要补心的小道士徒弟。 这事情掰开了看,竟然是处处透着不对,虚虚实实的看不清楚。 只有他,实实在在的被挖走了一颗翡翠心。 苏羡听了时翡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本来已经制住的眼泪,好像又开始往下淌。 苏羡觉得事到如今,纠结那些好像也没了意义,存真在他们一门传承千年,他是存真派唯一的传人,这个债总归是要自己来还的。 于是苏羡努力平复了呼吸,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和时翡道歉:“对不起,我一定把心还你。” 时翡听了却没来由的觉得难受:“现在知道对不起了?来骗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还一定还?你倒是不还试试!” 话说到这,时翡恍惚间觉得,其实比起几千年前被骗走了心的事情,也许是眼前事更让他难过。 当年的事,再怎么难过,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总归也淡了,刚被揭出来的时候是受不了,但他更受不了的,是眼前这个小道士,也要跟当年的老道士一样骗他,处心积虑地骗。 他跟老道士没有半点交情,可面前这个小道士不同。 前一刻,他还盼着小道士活得长久,下一刻就知道那样的真相,他受不了。 小道士还说,他梦里只有自己。 他把自己的期待分给小道士了,小道士却一开始就是骗他的。 时翡越想越觉得难受,一双翠色的眼睛像是水洗过一样:“你比老道士还会骗。” 苏羡开始没明白他这是在说什么,但直觉就是反驳:“我没有!” 时翡就真的很难过:“都这时候了,你承认一句骗了我很难?!” 苏羡真是只恨自己是个道士不是和尚,不然就能理直气壮来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明白过来时翡这是疑心自己一开始就是在骗他,但这事情又怎么才能说得清楚? 苏羡一急,脑子一热就伸手拉住了时翡的手,然后往自己心口一按。 梦是现实的投影,苏羡是这个梦的主人,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最真实,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形体。 所以虽然是在梦里,虽然是隔着衣服,时翡还是感受到了自己手底下,那颗属于自己的翡翠心。 还不只是他的翡翠心。 因为是整个手按着,跟现实里那次轻轻触摸到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次感受到的,不只是陌生的,属于人类的体温,还有一种陌生的跳动。 大约是因为紧紧相连的那颗心脏的主人,此刻情绪有些激动,那陌生的跳动,节奏也有些快。 苏羡说:“时翡,你能不能感觉到?” 他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有没有用,只是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苏羡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哭过之后的鼻音,他也有太多的委屈,他说:“这是你的心,我师门管它叫存真,世间一切,在它面前都要去伪存真,你问一问它,我有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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