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茂勤的脸色登时一变,立刻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另外两人也赶紧有样学样。黎晏有些手足无措,想动作却又使不上力气,半伏在轮椅上脸色煞白。 枝条上本还挂着四五朵盛开的花卉,却在落地之时迅速腐烂、枯萎,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闻起来竟有几分像人的尸体。 黎茂俭瞥了一眼卦盘,立刻大叫起来:“西面,是……是阿晏住的地方!他院子里那口井!周氏跳井的时候,她的手就搭在外面,和这方位一样……一定是的!” “你怎么知道她跳井时什么样,你见过?”骆行之冷不丁地问。 “住嘴!你一个开车的,懂什么?这就是——” “先生, 这个卦象恐怕不是这么解的吧。” 一个清淡的声音突然插进了人群里,顾正熙终于舍得从亭子里出来了,手里依然捧着他的戏本儿。 “枯枝落于兑方,加之周氏死于井中,下卦为泽。”他对着众人推了推眼镜,“镇宅树已是邪物,而枯木属火,所以上卦属离而非震。火泽乖离,此卦象应当为睽。” “顾……先生,您也懂这个?”黎茂勤打断了他。 “谈不上懂,我们这种人都靠各位老板赏饭,偶尔要略施小计讨人欢心罢了。”顾正熙轻笑了一声,“只是您这卦……兑二离三,辰时五数,睽变损,有伤残之义。又有兑为金,外物克之——说明少奶奶不是自戕,而是被人逼死的,才会有这么大怨气。” “对嘛,我就说是阿晏——” “您听清楚,我说的是外物。她是大少爷的内人,自然不会为他所害。有谁知道她死亡的确切时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疑惑。周氏是半夜跳井的,谁能知道确切时间?黎茂德见不得他一个下九流的外人在这里大放厥词,正要开口阻止,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花园入口处传来:“丑时一刻。” 是黎正荣身边那个老年女佣。她两手空空,也不知究竟在祠堂里准备了什么,但黎茂勤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恭敬。 “嗯,丑时为二,再加上当天的日数……”顾正熙掐了一会手指,“大少爷的东南方向住的是谁?” 黎茂俭刷地黑了脸:“小jian货,你的命都是我买来的,还敢在这胡说?你——” 在他肥壮的手扑到顾正熙面前之前,景烨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护住,一脚便踢中了他的命门!黎茂俭嗷嗷叫着滚到了地上,黎茂德想动手又被骆行之卡住,黎晏架在中间,轮椅都快磨出了火星子——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最后还是黎茂勤一声怒喝,嘶哑得像一只垂死的猫,所有人才消停了几分。 他问女佣:“老太爷怎么说?” “他说你们为这一点小事就闹得鸡犬不宁,成何体统?”女佣的声音十分严厉,“还有,你们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都知道,不必再问他了。” “茂俭!”黎茂勤厉声吼道。 “我……我冤枉啊!我……我和她不过是误会,哪家媳妇不被打骂的?都是……都是她自己想不开,不能怪我!”黎茂俭面容扭曲着,“再说了,当时那件事不是老太爷定的吗?怎么会……” 黎茂德冷哼一声:“没有你先搞出来的破事,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景烨可看不惯他们这帮谜语人,开口便问:“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黎茂俭抿着嘴唇半天不愿说话,场面僵持了好一会儿。 突然,黎晏犹如浑身过电一般,硬是把身子从轮椅上撑了起来,却根本站立不能,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花树下! “安琴,安琴,是我对不起你……”他嘴里发出了断续不清的哭嚎,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我不该说那种话,更不该放过他……都是、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黎家……” 众人都吃了一惊,黎茂勤上前拉了他一把,他却像块顽石般纹丝不动,嘴里不断吐出呓语。评审员们倒是对这情况很熟悉——角色上身,他们倒是希望黎晏多吐些线索出来。 可惜老女佣没给他们这个机会,顺手抄起花园里的铜盆舀了凉水,劈头盖脸就朝黎晏泼了过去。他愣了一下,随后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把大少爷扶回房里去休息。二爷,你把四爷送去祠堂。”她干脆利落地下命令道,“还有顾先生……老太爷要见你。” 【作者有话说】 占卜用的是梅花易数,因为数字太多怕大家看晕,小顾贴心地省略了计算过程。
第86章 深院 顾正熙皱了皱眉:“我?我这种人,怕是没有必要脏了老太爷的眼吧。” “老太爷要见你,午饭时间请你到正厅来。”女佣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 “今天还要开午饭?”景烨多嘴问了一句。 女佣对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当然,你还在这做什么?” 景烨心说当然是因为花园里的热闹还没看够。女佣那一声令下之后花园里呼啦啦涌进来好几个佣人,有的将黎晏扶起来,纪雨连忙跟上;有的配合黎茂勤去抓吱哇乱叫的黎茂俭,后者虽然不服气,但在兄长的威慑下也不得不屈服,灰溜溜地被人押走了。 他趁着最后几分钟抓紧悄声问顾正熙:“你真的会算卦?你知道黎茂俭是怎么回事了?” “心理战而已。他跟我炫耀的时候提过周安琴,说什么大姑娘小媳妇都围着他转,我呸。”顾正熙冷笑一声,“估计就是类似的事儿吧。不管怎么说,下一个死的应该就是他。” “哦。”景烨傻傻地点点头,“那你……一会儿要小心,我感觉那个老太爷肯定不简单。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大声喊就完了。” 顾正熙愣了愣,第一次面对景烨的胡言乱语时表现出的不是不耐烦,而是手足无措。 他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 午饭时的规矩还是和之前一样,只能将轿子停在门口,等着女佣进去将老太爷接出来。 景烨这次和老钱换了个位置,离房间更近了,但有不少守在门口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依然没看清黎正荣的样子。只知道他住的屋子很黑,弥漫着一大股檀香味,守门的佣人看见他口袋里有蜡烛,还呵斥他躲远点。 不过这次女佣将他扶出来的时候,他是确实听到了两个脚步声的。一个比较利落,一个就是穿着老年人的布鞋,拖在地上行走。黎正荣上轿子的时候,他也觉得重量似乎比之前增加了些。 “这老东西不会靠吸收死人的精魂之类的来维生吧。” 他又塞给上菜的小厮几个硬币,接替了他的位置,混在外面的大堂里和蒋梦圆悄悄对话。 “这种设计也很不错。”蒋梦圆悠然自得地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用小辈死亡、长辈续命的方法,暗示封建大家庭的子孙都是牺牲自己在供养僵化的死物。” “你能不能别那么快进入鉴赏环节,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好吗?” “这还真挺难。如果编剧的手法的确如此,那我们怎么解释他的意图都可以。这又不是语文卷子,没有标准答案。” “我们以前审过的片子可不这样——答案不对就死定了。” “我们以前审的片子……有机会让你还没结束工作的时候就对它评头论足吗?”蒋梦圆假笑了一下,“所以你觉得这一部是好是坏?” 景烨耸了耸肩,含糊地说:“呃,那要看了……” 站在评审员的角度,他当然希望这种划水电影越多越好,但他们如果没有冲突、没有生死对决,观众就会觉得无聊,他们自然也就拿不到票房分成了。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在拿命赚吆喝——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去慢悠悠地琢磨电影里隐藏的内涵和情调了。 景烨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也不免觉得有几分可惜。“至少有几个镜头还是拍得不错的……算了,反正我们的意见也不重要,赶紧结束了出去领工资吧。” “喂,快去厨房上菜。”领头的佣人走过来给了他一个爆栗。 景烨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地接过一盘白切鸡放到桌子中间,忽然大厅里安静了几秒钟,他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材纤瘦的青年正低着头,跨过侧门的门槛。 他换了昨晚的灰色长衫,显然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这样年纪的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家里是不可能不显眼的,蒋梦圆对面的三小姐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甚至脸都红了。 景烨也想引起他的注意,但顾正熙只是略朝这边扫了一眼,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内间里。 景烨起初很担心他能不能应付,他一看就是和家里长辈处不好的类型。但转念一想,在演戏的时候他还是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台词功力非常强,倒是自己经常冲动做事,激怒npc,他又安下了几分心,等待他带回来的情报。 但顾正熙一直没有回来。 坐在外间的女眷们午饭结束后,他又磨磨蹭蹭地留下来打扫卫生,内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但大多是送东西的佣人,黎茂德的大嗓门也不时传出来,但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 接着蒋梦圆被三小姐叫走,乔总管又叫他回去擦车擦地,忙活到接近傍晚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溜进花园里看了一眼,那间小屋子却还是空着的。 他迅速跑到正堂,却被告知午宴早已结束了。黎正荣住的院子门口有两个面向很凶的佣人把守着,见他是个拉车的,连往里看一眼都不让,动作粗暴地推搡着他。 “喂,我只是想问问,顾先生在里面吗?”景烨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一路推到了巷子里。 “他在哪里,和你有什么相干?”一个人喊道。 “你这么关心那个唱戏的,是不是也想学四爷那样玩玩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嘻嘻。”另一个不怀好意地笑着。 景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有去和这些早就被时代淘汰的垃圾计较。 顾正熙突然在电影里失踪已经是常规操作了,但景烨这次突然就有了十分强烈的预感,觉得这背后一定隐藏着骇人的阴谋。 他跑去和骆行之对接了一下。对方一下午都在祠堂门口监视黎茂俭的动静,但他好像只是在那里不停地抱怨,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黎晏则是一直昏迷到了三四点,一直被纪雨盯着。他在昏迷时做了一个梦,内容是一个长头发、没有脸的女人站在井边,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能接近她,但他一碰到她的手,她突然就径直跃了下去。 这个梦同样充满了暗示性,没有太大的解读价值。他们似乎只能干坐着等待又一个夜晚的来临。 大宅里的灯笼再次亮起时,顾正熙和黎正荣依然没有出现。景烨又跑到院子里转了一圈,结果差点被人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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