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影厅开放在二楼,装修得颇有欧式风味,还一人分发了一杯小酒。游客们倒是都兴奋地拍照打卡,但几个评审员围坐在一堆,盯着晃动的红色液体,愣是感觉胃里泛起恶心来。 五点的钟声敲响,灯光熄灭,影厅陷入一片静寂。 景烨闭上眼睛,等待那熟悉的黑暗到来。 这次迎接他的,是一片漫长而悠远的哭声。 哭声是女性发出来的,叠声重奏,如泣如诉,凄婉的泪宛如山间幽泉,绵柔却奔流不绝,仿佛要斥尽天地亘古间所有的委屈。 阵阵阴风从身后吹起,包裹住他的身躯,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然而他的双手却在被什么东西炙烤着,热到发疼。景烨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把手往后抽,发现自己手中竟然拿着一叠黄纸。 他的面前是一排精致的铜盆,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女跪成一圈,将黄纸扔进炭火里,白烟缭绕,纸屑如同蝴蝶一般争先恐后地朝半空逃去。再往远处看,还有两个披着白袍的女人站在院子里,半弯着腰,大袖掩面,那连绵不绝的哭声就是从她们口中发出来的。 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胳膊,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扯下一叠黄纸往火堆里扔。 “不对,不对。”右边年纪稍大的男人低声提醒,“纸钱要撕开了烧,不能粘在一起。要数出单数来烧,不能烧双数,一边烧一边得念少奶奶的名字,否则她收不到。” 景烨喏喏地应着,大脑飞转,思考自己这是处在一个什么环境。 这会儿应该是深秋时节,人们跪在这偌大的院落里,却大多只穿着朴素的单衣,再结合“少奶奶”这个称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抽到的角色可能十分悲催。 大家都围在这儿烧纸,再结合恐怖电影的尿性,这次片子里作祟的女鬼多半就是这个少奶奶。 景烨支起耳朵,想听到更多的八卦,但这个家族似乎规矩森严,一旦有谁说话声音大了点儿,那两个哭丧的女人就会立刻提高音量把他们盖过去,他烧完了一座纸山,腿都跪麻了,愣是没听到点有用的信息。 这个场景倒是挺奇怪的——少奶奶也算是这个家族的女主人,却只有一群下人在后院里烧纸,连哭丧的人都像是从外面请来的,不像是在祭奠,倒像是在做什么驱邪仪式。 他正这么想着,所有人就被要求跪地磕头,两个白袍女人则在中间跳起了怪异的舞蹈。他悄悄抬头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两件白袖子晃得自己头晕眼花,便趁机摸了摸短衫的口袋,掏出了自己的剧本。 “姓名:景烨 身份:车夫 剧情目标:救出红蝶” 景烨两眼一黑。 短短三个剧本,他就从拯救世界的男主角沦落到骆驼祥子了,真是丧尽天良。 这个红蝶又是谁?难道是组里的新人?听上去不像个正经名字…… 两个女人还在不停地舞蹈,边舞边从袖子里洒下一些红色的纸屑,周围的人却好像浑然不觉,只顾不住地叩头。景烨可不惯着这封建迷信的习气,余光瞥到了院子的侧门,正琢磨着怎么从那里溜走,就听到前厅传来一阵高亢的喊声: “老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家里小区装修老是莫名其妙停电,更新时间可能有一丢丢不稳定(对手指)
第75章 黎府 景烨心想这喊话的人可真是中气十足,他瞧着这宅子还挺大,从前厅到后院怎么也得有个百来米,这位老爷想必是个呼风唤雨的大地主。 听到这一声喊,跪在地上的下人们都紧张了起来。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从侧门里走了出来,挥手驱赶他们:“去去去,赶紧收起来,老爷一会儿还要带人来呢,别让客人看到这些晦气东西。” 众人立刻起身动作起来收拾洒扫,两个哭丧的女人围住了管家,似乎是在商讨工钱的事,景烨便趁机从他眼皮底下溜了过去。 如他所料,这个宅院的面积十分可观。他“出生”的地点是后花园,从侧门出来是一排仆役居住的矮房,通往前厅的通道贴着东侧围墙,另一边也修筑了高墙,使他看不见院子里的情况。沿着通道快步走了好几分钟,他才看见了另一处红砖院墙,式样豪华,院子里种着海棠树,想必是某位女眷的住处。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隐约的嘈杂声从前厅传来。小门没有关,景烨蹑手蹑脚地靠近,只见几个男人的背影快速晃过,片刻之后他们抬起了一座金绿纹饰的轿子,往正院大厅的方向去了。 景烨皱起了眉头。 这老爷真够奇怪的,在自己家里还要坐轿子?就算是娶亲,喜轿也只会抬到门口吧?难道是腿脚有什么问题,走不了路? 等在门口的仆役有数十人之多,一半都跟着轿子去了,还有零星几个围在那里,想必在等剩下的客人。景烨还没摸清状况,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躲在门后观察。 从这个角度,可以瞥见宅院大门的一角。两棵朱色的柱子约莫有三米高,尺寸倒是显得气派,只是颜色已经剥落了不少,远远看去尽是斑斑浊色,像是饱经沧桑的老树。 景烨屏息等待了一会儿,一辆汽车突然停在了门口,从驾驶座下来的男人穿着西装,身形挺拔,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拉开后车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才钻出来一个长衫马褂的男人,戴着不合身的瓜皮帽,弯着腰东张西望,惊恐中带着点好奇,有种令人熟悉的清澈的愚蠢。 他感到口袋一热,伸手去掏,里面竟然还有块抹布和一个首饰盒大小的匣子,他来不及看,先打开了剧本: “【发现组员:骆行之】 【发现组员:邹远】” 得,这回他和骆行之变成同行了,只不过人家管的是汽车,他管的估计是黄包车。 至于这个邹远…… 按他们之前的猜测,这次最后一个进入他们组的新人有很大概率就是编剧。可他看邹远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甚至还伸手到一个男仆面前挥了挥,怀疑人家是假人,心里便犯起了嘀咕——要么是他们猜错了,要么就是这人太能演了。 骆行之还得去把车停好,凑近跟他说了两句,他就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还被前来搀扶他的佣人吓了一跳,弄得骆行之有点着急。景烨见状干脆挺身而出,大步走上前去朝他行了个夸张的大礼:“哎呀,这不是邹老爷吗,里边请里边请,您别觉得拘束,小的给您带路。” 他这些都是电视剧上学的,画虎类犬,还好电影没计较那么多细节,两个佣人自动跟在了他们后面。景烨跟骆行之使了个眼色,后者也默契地点点头,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邹远个子瘦小,应该只是个大学生,结结巴巴地问他:“谢、谢谢……怎么称呼?” “邹老爷叫我景烨就行。”景烨爽快地答道,又压低声音对他说:“把剧本给我看看。” 骆行之应该在车上跟他科普过相关流程了,邹远点点头,悄悄将折起来的纸片塞到景烨手里。 “姓名:邹远 身份:远房亲戚 剧情目标:在黎府观礼” 黎府? 景烨猛地抬起了头。 前厅的仪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装饰已经有几分褪色,但“黎府”那两个苍劲的正楷大字依然金碧辉煌! 也就是说,这部片子的主角应该是—— “……邹先生,好久不见。” 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剧本猛地发热,烫得景烨差点跳起来。 一转头,他就看见了黎晏那张疲惫而略显潦草的脸。电影把他改得年轻了些,但黑眼圈还是很重,然而他之所以显得怨气满满,是因为这个人物竟坐在一把轮椅上! 他上半身穿着丝绸褂子,披着柔软的皮草,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可下半身却被一条毯子盖住,令人不忍想象他遭受过何等的痛苦。 给他推轮椅的是一个怨气更重的女人——纪雨的长发被编成了两个大辫子,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陌生的邹远身上,可能想把这个疑似编剧活吃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衣着精致的蒋梦圆,手里抱着小暖炉,看见景烨身上脏兮兮的单衣,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邹远磕磕巴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一个成熟一些的女佣从前厅出来,贴着黎晏耳边说了几句,他便开口解释了剧情走向:“姨父,我父亲说身体不舒服,今天恐怕要失陪了。不过他安排的人一会儿就到了,咱们先坐坐,一会儿就陪您去逛园子。” 邹远当然只能答应,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正厅里走。仪门与正厅还有十来米距离,两侧摆放着各种珍奇花卉、文物古玩,景烨跟在最后面,悄悄和蒋梦圆搭话。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们都是有钱人?” 蒋梦圆噗嗤一笑。“黎晏是这家的嫡长孙,我算是他的妹妹。纪姐是他房里的女佣……好像因为懂点医术,所以待遇还不错。” “可你也不姓黎啊!” 蒋梦圆把剧本拿出来给他看。她的身份是“黎家二小姐”,姓名那一栏写的还是她的名字,可后面跟了个小括号:“因剧本特殊性,评审员在影片中将以代号‘黎梦圆’相称。” 她的剧情目标是“逃出黎府”。 虽然还不知道编剧是谁,但正如黎晏所说,景烨确实产生了把他大卸八块的冲动。 “好吧,告诉你们这群少爷小姐一个重大情报,这房子里有一个女鬼。”景烨一边把他在后院听到的告诉蒋梦圆,一边抬眼偷瞧前面的黎晏。如果他没猜错,那个死去的少奶奶应该就是黎晏的妻子。 正厅的装潢也同样豪华,中-央点着一个鎏金的暖炉,主位空着,四周的椅子上倒是还坐着几个男女,和黎晏同辈的是三个女性,几个中年男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女眷应该是上一辈的人,景烨大致扫了一圈,没有见到另一张熟悉的脸。 “顾正熙呢?” “不知道,我也没看见。”蒋梦圆小声说,“一会儿派人去找找。” 见到邹远进门,屋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各种称呼响成一片,年纪最大、看上去像是当家人的中年男子甚至直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哎哟,远弟,你可算是来了,路上还好吧?汽车坐得习惯吗?” 邹远一副接不住戏的样子,脸都快绿了,只顾傻傻地点头。 “唉,要不是你们那儿闹兵灾,都不该这个时候叫你过来的。”男子愁眉苦脸地摇摇头,“你也知道,家里最近……不太太平。”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都偷偷斜眼打量黎晏。另一个中年人开腔打圆场:“哎,茂勤,人远兄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说那些扫兴的话干什么。他八字硬,家里儿子又多,正好镇镇咱们屋子里的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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