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季明月摸摸他的脸,又拽拽他的衣服,确认眼前确实是他的海哥之后,几乎要哭出来,他搂紧眼前的身躯,近乎语无伦次,“真的太好了。” 海哥还穿着那套居家风格的卫衣卫裤,似乎接下来就要闲闲说一句“今晚要去吃涮肉吗”,吃饱饭之后再一起遛个弯儿,散个步。看个月亮。 连海胡噜了一把他潮湿的头发,目光向下来到他遍布淤青与疤痕的手臂,不无怜惜地道:“傻小季。” 委屈伴随着激动接踵而来,季明月擦着眼泪,胸腔里没来由的酸胀顶上头腔,他鼻子咻咻的,埋怨的气息扑在连海脖颈之间:“你这些天究竟在哪儿?你哪怕谁都不联系,总该跟我说一声吧……” “说你傻你还真傻,”连海笑容宠溺,“我以身设局,此局九死一生凶险之至,跟谁说都不能跟你说——我最不能连累的就是你。” “再说了,我不也派鬼跟着你了吗?”他再度揉了揉季明月的头,给冲他龇牙哈气的小猫顺毛,继而握住小猫那软绵绵的爪子。 海哥的手温热有力,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季明月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猛然想起前段时间,他总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并且那些跟踪者,和监视崔决的鬼还不一样——崔决被跟踪者刺杀,至今生死未卜,而他们只是静静跟着自己,再无其他的举动。 原来那些跟踪者竟然是海哥安排的吗? “局?”季明月大惑不解,难道说海哥当初被带走,不是情理之外,而是……计划之内?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海并不回答,只温柔地搂住季明月,毫不吝惜地送出自己皮肤的热度。 不过很快,他眯了眯眼,凌厉的目光扫向一旁呆怔的碧桃。 冥府府君一旦严肃起来,上位者的压迫感足够令人望而生畏:“碧桃,你当真以为你挑拨我与阴司司长钟锋的关系,让他把我锁在阎罗大厦——” 顿了顿,连海才道:“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去实施你那个下三滥的复活邪术?” 作者有话说 海哥不在时的小季:我是全世界最坚强的猫猫 海哥回来后的小季:嘤嘤嘤(蹭进海哥怀中)
第126章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碧桃面色瞬间灰败。 藉微弱的暮光,季明月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可能”、“怎么会”之类的意思。 “百余年前的孽海之乱后,阴冥诸多楼宇遭海水侵蚀,常有发霉虫蛀,因而庆甲君曾组织过翻修,”感知到季明月逐渐平复,连海松了松手,目光持续在碧桃身上扫荡,“不巧,阴冥大厦的翻修正是连某人负责。” “楼宇内每层楼有多少个楼梯,何处适合设置巡查岗哨,监控摄像头安在哪里,消防逃生出口又在哪里,全阴冥没有鬼比我清楚。” 碧桃全然没了方才的得意。 “你哪怕现在将我五花大绑在阎罗大厦,我照样有办法站在你面前,你信是不信?”连海的目光过于犀利,又携着千钧的重量,刺得他跪坐在河滩边。 “我,”湿沙黏在碧桃的黑色西装上,将他染血的双手硌出一道道细小的红印,他的声音和眼皮一样,都在不住颤抖,“功亏……一篑……” “不如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连海厉声质问他,“你为了这个复活计划,不惜杀害无辜的阳间凡人,甚至把手伸到了阴冥——” “你究竟布局了多久,想复活的,又是谁?!” 碧桃不语,静默片刻后,终于阖上了摇摇欲坠的眼皮。 连海一字一顿:“莫栋梁、谷知春、步金秋、耿晨灿——金木水火,五行五数——想凑齐命含五行、又自愿献祭的人,并不容易。你应当是在阳间寻找了许久,起码从十年前,你在肃城的麦田特意等着谷知春的时候,计划就开始了。” “不,甚至更早。”见碧桃不语,连海愈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环视四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原本是京州的明月禅寺,再往西边走五六里路,就是他更为熟悉的圣约翰安养院。 他曾于那里度过晦暗童年。 连海顿了顿,收回目光直视碧桃:“莫栋梁和谷知春都是福利院出身,步金秋和耿晨灿也都与福利院有关联。” 他没有说出的另一个事实是,转世投胎后的小季,也曾在福利院生活过。 “我猜,你本就把目标对准了福利院——那些有正常社会关系的人,成为献祭者的难度太高,人死后一堆麻烦不说,甚至可能会惊动阳间的警方。”连海道。 “可若是献祭者来自福利院呢?事情就方便多了。这些孩子本就身份特殊,失踪或者死亡的话,不甚引人注目。更何况,他们或多或少有些心理上的问题,很容易被你利用。” 莫栋梁临死前的笑容,谷知春和桑非晚的换脸,步安宁办公室的“五行图”,步金秋会写繁体的“奸”字,并且知晓连海不是阳间之人……案子中诸多诡异的疑点,便都因此而来。 人心最好拿捏,贪婪、嫉妒、虚荣、愤怒,有情绪就有弱点。给自卑者一点微小的表扬,给失败者一场简单的胜利,足矣。 “明存观音心,暗行修罗事。”连海道,“四名死者,无一例外都是被你施以恩惠后,再被你挑唆自尽。” 连海方才说碧桃是“智者”,是发自真心的。 眼前的杀人犯,当真头脑聪明,手段了得。 “并且你一旦锁定目标,便会从他们入手,寻找更多受害者。” 这些天在阎罗大厦的“禁闭”生活,让连海意外地想清楚了四个案子之间的关窍——耿晨灿是杨云昊的母亲,令杨云昊枉死的河豚毒素TTX,则来自在医科大学读过书的步安宁,而南山福利院的院长钱如真是步安宁的同门师姐。 甚至碧桃的那把枪,都是从步金秋和步安宁那里偷的。 丝丝勾连,环环相扣,像一具结构精巧的榫卯。 榫卯最上方,顶着碧桃明媚鲜妍的脸和深不见底的心。 与此同时另一边,季明月想到方才的梦,灵光一闪。 他赞同连海的观点:“碧桃做精怪时就栽在明月禅寺,离福利院也不远,化形后又于阳间行走多年,知晓各地风土人情,普通凡人想要作案,别的不说,单论对每座城市、以及城市中福利院的熟悉程度,难度就堪比登天。” 不过若是碧桃,则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果然,季明月见碧桃愈发面若白纸,双手于河滩的泥沙中越陷越深。 连海对自己的推测的正确性没有任何怀疑,但听季明月如此说来,心头浮上了更多疑惑,不禁眯了眯眼。 小季方才反复提及了“福利院”,这令连海想到一个疑点,那就是从阴冥到达阳间的很多城市,都要经过福利院。 “瞬息全宇宙”的终点是阴冥第一个上到阳间的亡魂所落脚的地方,碧桃恰好可以行走于阴阳两界,而除了碧桃,阴冥再找不出一个对各个城市的福利院有如此执念的亡魂。 这是否意味着…… 细思极恐了,连海不敢再想下去。 当然小季这话还点出了另一个诡异的问题——碧桃筹谋布局许久,东西南北中诸多城市让他跑了个遍。可阳间这些年来发展飞快,碧桃如此费尽周折,其中少不了要用钱,他的日常开销都是如何支撑的? 连海越想越觉得许多问题像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碧桃这只半鬼,身上绝对不只四起命案这样简单。 心思百转千回之际,只听对面传来幽幽声音:“本无,想知道我究竟要复活谁吗?” “说起来,他和你、和你的母亲,也颇有渊源呢。”说这话的时候,碧桃抬头,绿眸中含着一汪秋水,摇摇晃晃,幽幽深深。 他又抬手在眼角处抹了一把,些许血水映在他雪白而委屈的脸上,又被坠落的泪珠洇开,星星点点,恰如三月桃花。 被这样的目光撞上,季明月心旌一动,似被蛊住那般。他知道碧桃诡计多端,可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很没有出息地问道:“谁?” 碧桃送上盈盈秋波,同时嘴唇开开合合。 他像是说了很多,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季明月从他的口型中,分辨出了“妈妈”、“美丽”、“半鬼”云云。 没有人不对自己母亲的过往好奇,更何况还是从未见面过的母亲,这母亲还不是凡人——季明月忍不住倾身。 “小季,回来!”连海反应过来,季明月着了碧桃的道,想拉住对方,“碧桃骗你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一瞬间,碧桃猛然起身,抓起一把沙子朝连海和季明月洒去。 季明月再睁开眼时,看见碧桃一手锁在连海的喉咙处,另一只手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靠近了连海颈间。 他这才明白,碧桃方才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柔弱模样,原来都是障眼法——他自始至终都握着那把枪,只是之前,他的手一直陷在砂砾之中,这才让自己和海哥都放松了警惕。 不仅于此,季明月自始至终以为他这个疯魔了的舅舅只会对自己下手,海哥那么强,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是绝不敢碰的。 万万没想到,碧桃竟然兵行险着。 季明月没有趁手的武器,想起之前丢下的一把匕首,他一边紧盯着碧桃握枪的手,一边蹭到匕首遗落的河滩处。 碧桃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掉连海,便说明他一定有其他企图,季明月猜到碧桃是想用海哥换一条生路,于是道:“你放了海哥。” “你放了他,”他重复,紧接着握住匕首,缓慢地靠近碧桃,“我就放了你。” 碧桃唇角挂着戏谑:“如果我不呢?” 季明月毫不犹豫:“那就同归于尽。” “我算是明白酆都大帝为什么会看上你了,季明月,季副组长,果然是心思敏捷,出手果断。”碧桃看到刀刃上映着的自己的笑脸,不再和季明月打甥舅的感情牌,冷笑道,“想和我玩极限一换一啊,不问问我的意见?” 笑容被刀刃一照,有些变形,和着他脸上的血泪,堪称修罗鬼魅。 离死神只有一步之遥,连海不敢再有动作。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趁碧桃不注意,飞速从裤子口袋中掏出“瞬息全宇宙”的贝壳,扔到季明月脚边,厉声道:“快走,去阴冥找崔决,现在只有崔决了!” “府君久居阎罗大厦,”碧桃悠悠然看了贝壳一眼,像在看笑话,“不知道崔主任前段时间突遭不明亡魂袭击,正住在阴冥第一亡魂医院的ICU里,生死未卜?” “是你!”季明月总算明白了昨日在涮肉店把刀子插进崔决心脏的亡魂,究竟是谁派来的杀手。 “别管我,”连海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大风将他急切的喊叫送进季明月的耳中,“先下到阴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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