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不对。 宋其松垂下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变了太多,人与人之间分明只作利益关系,人同人之间分明不可以倾注太多情绪,每一寸的过线,都是危机的象征。 只是怎么到原也这里,就像是失了效。 宋其松讨厌情绪失去控制,也讨厌情绪被影响,最讨厌的还是等待、是在某一瞬又成为了八岁时弱小的自己。 “要的。”原也这回接受得十分迅速,“谢谢松子。” 宋其松愣一下,又确认道:“真的?” 原也点头,看起来还有些不理解松子为什么要这么问。 当然要,毕竟这是松子十多次才抓来的唯一一个娃娃,虽然不算多可爱,但挪用杨子胥的话来说,也颇具有意义。 意义这词好,意义加上松子,那就是双重意义,多珍贵,原也当然得要。 宋其松还不信:“但是这有点沾上味道了。” 原也拍拍小熊,颇不在意:“等下挂挂就好。” 宋其松继续说:“它看起来没有那么好看。” 原也举起这只脖颈套上花瓣头套的公仔假装端详两秒:“确实——” 松子的心立马停住。 “但是是你抓的。”原也看向宋其松,特别认真道,“所以具有意义。” 松子的心再度活跃起来。 很显然,这词彻底取悦到了宋其松,方才那窄小如刺的郁闷一下消散,他也一下从八岁的松子唰一下长做十八岁的松树——多高大,多自在。 宋其松想,如果影响他情绪的是原也的话,看起来似乎并不糟糕。 “那杨子胥的没有意义吗?”松子假装求知。 神色看起来特认真,像是真的想知道意义在原也这里的具体定义与分级。 “他那个…”原也眨眨眼,像是在想作为哥哥,还是好哥哥的身份该怎么圆场,“有可能因为他抓的太多了?” 原也拧着眉头继续想:“有可能确实太丑。” 宋其松还附和:“确实。” 原也最后定下结论:“因为他看起来并不是专门给我抓的。” 因为不是特地的,所以就算有意义也不算作属于原也的意义。 宋其松深以为然:“对,不像我。” 向时齐:“?” “不是。”向时齐实在看不懂这场面,怎么突然一下自己好像变成什么电灯泡,怎么自己一个搭桥的突然之间就融入不进这氛围里。 再说这氛围算兄友弟恭吧也是,但要再仔细琢磨又觉得不是。 “你们在说什么?”向时齐是真的很好奇。“怎么一下话题扯到这了?” 原也理所当然回:“在说玩偶啊。” 向时齐:“?” 怎么感觉是又不是。 他继续问:“那我的玩偶呢?” 宋其松看向他,诚恳道:“在娃娃机里。” 向时齐:。 - 等到回到家已经过了七点,原也今天吃的算多,一到沙发上就立马瘫下,怀里还抱着那只花朵小熊,原也颇为认真看了一会,小小声嘀咕道。 “鼻子歪了。”原也戳戳小熊鼻,又看看他花朵的围脖,“围脖也不正。” 但这些无关同样,原也十足信任自己,因为太懒,所以忍受生命中一切带有瑕疵的东西。 再看看小熊那黑亮亮的眼睛,其实是平淡无奇的眼睛,但原也看着看着总是恍惚间想起松子那双眼睛。 黑,也亮,原也想不出很多词来形容,盯着小熊半天才憋出一个难得纯洁。 他想松子确实有双难得纯洁的眼睛。 像怀里这只熊仔,但又比它更讨人喜欢,原也想这或许才是他舍不得拒绝宋其松的根本原因。 原也将小熊举起,盯着它思维又开始发散。 首先想的是该不该把它围脖扭正,但他又想其实不扭正自己也能接受,只是每次接受都需要时间,原也想自己讨厌时间,但从来都能容忍时间。接着他又想起松子,但这次想起松子的时间不太长,刚一想到抓娃娃的松子模样时就被手机铃声骤然打断。 第一条信息来自学姐:小也,老师明天出省开会了,大概下周一回来,到时候你自己找老师约好时间噢,记得到吗? 原也把小熊塞在身后,在和熊仔撒滚一段事件后,此时他和小熊几乎早已一体,浑身都是同样的锅气。 原也回她:好的。谢谢学姐。 没有说自己一定记得,原也实在太了解自己,今天发的大概率睡一觉醒来就忘。 他对于自己生活态度实在草草,更认为自己生命中并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存在,所以一切对于他来讲只是存在——虚无缥缈浮在他身边,原也从来都随便风吹,吹走吹散了,吹得他身边空无一物,他也认为自己不会为心动分毫。 但他还是假装对此抗争,在手机日历中装模作样做好提醒,把敲铃的权力交给二进制,也假意将此交给天意。 接着手机又弹出些新闻讯息,标题硕大童星二字,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什么什么伤仲永,原也面无表情将其划掉,并紧跟着卸载掉弹出推送的APP。 第二条信息来自向时齐:这周六有个同学聚会去不去? 原也这下回得很干脆:不。 向时齐:…… 向时齐:别拒绝那么快,你去下,就当陪我。 原也抛出一个问号,那边向时齐对着这问号却是删删减减,聊天框上一直显示的都是对方正在输入。 原也没耐心去等,拎着熊仔塞进洗衣机去味,等到洗衣机轰隆隆作响快一分钟后他才收到向时齐的回信。 向时齐:思嘉回来了。 孟思嘉,向时齐实打实的初恋女友。 原也对他们这段感情何时起何时落的原因从来没弄清楚过,只是记得自己永远都在给他们放哨,但让一个注意力从来不太能集中的人去注意老师实在是下下策,以至于高中他们动不动就开始游击战,每回战完思嘉还笑眯眯从兜里拿出糖来给他。 思嘉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辛苦你了,小也。 原也于是拆开糖纸吞下去,含糊不清回:不用谢。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辛苦在哪儿。 但原也想自己确实是喜欢思嘉的,思嘉性格太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于是他回:好。 不是为了向时齐,而是为了思嘉,那个会笑着递给他糖,叫他弟弟的思嘉。 向时齐没有再回消息,原也看着手机屏幕黑了又亮,推送出来的依旧是某些大为无聊的花边新闻,屋内洗衣机同样轰然,咕噜噜像作暗夜里行驶的车轮,驶过一处,便留下破裂的沟壑。 寂寥于是如此突兀出现心头。 原也想起高中,想起一堆看起来或许是朋友的朋友,又想起初中,想起一些在记忆里都稍显模糊的存在,但回忆并不好,原也垂下眼,突然后悔把玩偶塞进洗衣机。 他趿拉起拖鞋,就着轰隆声打开电视,胡乱点开一个电影,破空的剑意霎时炸开,往下便是暗夜竹林,皎皎明月。原也总感觉自己似乎看过,果不其然,接下来便传来清亮少年音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镜头转过,缓缓显出一张少年的脸,那少年面容稚嫩,皎然如月,端得好一副稚子意气,手中剑再扬,似要朗声再叙,舍我其谁刚从喉咙挤出半个音时,下一秒屏幕便黑下。 啪一下。 原也关掉了电视。
第15章 我 宋其松第二天起得早,因为惦记着原也说过想吃南瓜饼,还专门算好时间做好送来,跟着向时齐给的房号敲第一次门的时候是七点半,离开学典礼还有一个小时。 但很遗憾。 就算他每间隔三分钟敲一次,依旧没有人开门。 宋其松盯着信息里的号码和墙上门牌号对比好多次,最终确认——不是他找错了屋子,而是原也压根没有醒。 仅此而已。 宋其松接受,甚至还趁着这段时间拉着里奥在小区里溜了三个圈,回来时拉布拉多正哼哧哼哧舔着他的手心叫困,松子顺手摸它毛,幽幽说:“有人比你更困。” 里奥歪歪脑袋又蹭他手,撒娇样地嗷呜嗷呜叫。 宋其松站得挺拔,丝毫不为所动,再抬手看看时间,时钟已经转到了八点,离开学典礼还有半小时。 必须要动了。 宋其松在把里奥送回家后第二次敲响了原也房门,这次频率高了,半秒一次,还顺带起声: “哥——” 啪一下,门风是砍刀,斩断词组、斩断宋其松吐出词句的另一半。 “…哥。”宋其松愣一瞬。 眼前原也脸色看上去特别差,或许更应该说烂?宋其松不清楚也不太想定义,他模样看上起太差,浑身气质在那一刻像极了炸毛的猫,周身似乎笼上一层蓬蓬的毛。 但下一秒,那样竖起来的毛一下消散。 原也看上去有些慌乱,脸都跟着白了些,出口的话也颠三倒四:“啊,来了,要迟到了吗,我有点睡过头了,等等。” 碎片块的字段像无规则石子一样从他口中蹦出,宋其松意识到他现在好慌乱,于是他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没关系,不急。”宋其松稳住他仿佛停住一阵风,“还有半个多小时。” 原也这才稍微缓来一些劲,神色更难得显得怯怯,他说:“对不起。” 宋其松心念微动,原也在这一刻似乎变作他的弟弟,不再直率也不再像作坚硬的石,反而更像一朵棉花糖,柔软又漂浮,只要一点雨水落下,他便会就此融化。 怎么会有关系呢?宋其松想。 “没关系。”宋其松再次重复道,将南瓜饼塞进他手里,又轻轻拂过他手背说,“这是我今天做的,要先吃再出发吗?” 原也摇摇头,想好好说话,但却失了些力气,只是说:“现在。” 昨天他睡得实在不太好,一晚都是光怪陆离的梦,枕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眼泪,但要说他梦见什么他却记不起任何剧情,只记得那些同剑一样的视线,只记得他好痛,浑身都痛,但心却好空,他惊醒时甚至疑惑自己是否在飞。 但宋其松却听见原也心里想的是:[好累。] 如果心声可以具象成什么Emoji,宋其松想自己眼前一定是那一颗无精打采丧着脸的小黄豆。 “先吃点?”宋其松又朝他手心塞了塞,“我也没吃早饭。” 还未进入全盛的秋,但原也手心却先一步发冷。 原也没回答,像在思考,但宋其松更乐意猜测这又是一次不受控的走神。 宋其松凑近些说:“我有些饿了,我们先吃点?” 原也这才说:“好。” 好是真心的好,因为宋其松听见了,在原也难得不直率真诚的今早,他听见原也心里在嘟嘟囔囔——在说,又或许在细细碎碎地呜咽,松子在今天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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