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想得开。” 杨佳禾扑哧一乐:“好好好,樱花花瓣试试无边镶,珍珠镶嵌的工艺就按照咱们刚才说的那样暂定,至于这里玛瑙鳞片处理角度,我觉得咱们可以再做一个备案……” 席羡青心不在焉地点头,勾勒出寥寥几笔细化的线条。 不经意抬头的瞬间,视线落向客厅落地窗外的花园草坪上。 伫立着花园正中的实验舱的舱门半开着,舱壁上的小窗口透出明亮的白炽灯光,不知道舱内的人正在忙活着什么。 不一会儿,周粥蹑手蹑脚地从实验舱里出来,穿过草坪,踏入了别墅大门。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席羡青用余光瞥到,周粥进了祝鸣所在的客卧。 几分钟后,周粥出了客卧,手中拿着祝鸣常用的光屏,继续朝花园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出了客卧没走几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次返回了祝鸣的卧室之中。 再次出来时,他的手里拿上了两个枕头,身后的狍子也乐乐呵呵地左右摇摆,一人一狍重新向花园中走去。 “喂,还有在听吗?” 杨佳禾用笔敲了敲席羡青的胳膊肘:“魂儿都快飞了。” 席羡青回过神来,无声地捏紧了手中的笔。 “还说不在乎考核呢,自从看到席森的合影后,就开始魂不守舍。” 杨佳禾只以为他是因为考核的事情心神不宁,笑着摇头,站起了身:“快点告诉我酒柜在哪儿,咱们师徒小酌一下,稍微放松一下吧。” 席羡青没有在创作时饮酒的习惯,但盯着纸上凌乱的划痕,静默半晌后道:“酒柜在厨房的冰箱旁边。” 酒鬼杨佳禾拍拍他的肩,向门外走去。 席羡青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吐出一口气,继续细化了几笔手中的图稿。 不久,敲门声响起,他以为是拿酒回来的杨佳禾,便说了一声“进来”。 但席羡青紧接着意识到,杨佳禾恨天高发出来的动静不该这么小。 抬起眼,发现是不知何时从实验舱中出来的祝鸣,在门前探了个脑袋:“你在忙吗?” 席羡青握笔的手无声一滞,看似冷淡道:“怎么了?” 祝鸣柔声说:“有没有打扰到你创作?” 席羡青:“还好。” 祝鸣点了点头,却没有进屋:“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稍微到实验舱这边来一下吗?” 轮椅上的人讲话很客气而温和,保持着礼貌到近乎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边界感。 但席羡青心里却莫名感到一阵异样。 从客厅穿梭到花园的路上,没有人说话。 进了实验舱,便看到穿着实验服的周粥,手中拿着瓶瓶罐罐,在后方的仪器前忙碌着什么。 祝鸣背对着席羡青,戴上了传感手套,说:“可以把洗洁精放出来吗?” 席羡青眉头拧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将绿孔雀放了出来。 祝鸣弯下身,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洗洁精的纤长美丽的翎羽,随即仰起脸,看向席羡青:“你可以后退五步,然后一直不要动吗?” 席羡青不明所以,须臾后还是照做。 然后他看到祝鸣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抬起手,“啪”的一声—— 他毫不犹豫关上了实验舱的门。 席羡青:“?” 自己的精神体被留在舱内,他本人却被毫不客气地拒之门外,只能隐约听到从实验舱内传来交谈的声音。 席羡青胸膛无声起伏,怒火近乎不可遏制的前一秒,门终于又被打开了。 祝鸣坐在门前,垂着眼,神情若有所思地盯着戴着自己传感手套的那只右手。 伫立在他脚边的,是昂首挺胸,尾巴依旧安安静静耷拉着的洗洁精。 祝鸣轻轻吐出一口气,摘下手套,在光屏上记录了些什么:“好啦,我没什么要检查的了。” 席羡青眉头皱起:“你干什么了?” “一个小小的测试而已。”祝鸣将光屏上的页面切换到日历,笔尖一顿,“对了,你还有几天合影?” 席羡青吐出:“十七号。” 祝鸣的笔尖一滞,在日历上圈了个圈,有些头疼地喃喃道:“嗯,只有二十三天了。” 实验舱内的白炽灯衬得祝鸣的下巴瘦削白净,他低着头,神情中少了些平日里的轻佻散漫,难得微微皱起了眉。 鬼使神差地,席羡青微微张开嘴,沙哑道:“其实,刚才在门口……” 祝鸣抬起头,望向席羡青的眼睛。 席羡青抿了抿嘴,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身后周粥的大嗓门便传了过来:“祝哥,每个孔还是加0.1微升的引物对吗?” 祝鸣侧过脸:“对,上下引物各加0.1,下面用纯净水做一个同量的对照做,每组重复三遍。” 周粥乐呵呵:“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是老习惯啊……话说这组弄完,咱们是不是可以吃白玉杨梅了,我都快要馋死了。” 祝鸣:“先加完再说,别分神,用排枪加。” 周粥嚷嚷了一嗓子:“知道啦。” 祝鸣无声地吐了口气,这下重新转过头,看向眼前的人:“你刚刚要说什么?” 席羡青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俊美翠绿的眸睨向祝鸣的脸,冷淡道:“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考核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你能尽快让我看到成果。” 祝鸣嘴角微微动了动:“我会尽力的。” 席羡青静了少顷,又说:“现在正是团队设计推进的关键阶段,希望你们这边也稍微安静一点,不要总在花园里走走动动,扰人心绪。” “好,我们大部分时间都会争取在实验舱里工作,尽量不打扰你。” 祝鸣沉静地注视着他:“不过你或许可以试着拉上客厅里的窗帘,这样会更加方便,你觉得呢?” 他语气平和得叫人挑不出毛病。 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席羡青瞪着他:“我会的,你放心。” 祝鸣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 席羡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下颌收紧,转身就走。 客厅的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上了,隔开了阳光和夜色,也间接切断了客厅和花园之间的一切联系,就这样持续了近乎三周的时间。 席羡青与杨佳禾以及工匠讨论镶嵌细节,起版、打磨、配石、到最后的镶嵌和抛光,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不可松懈。 合二为一的珠宝设计难度本来就大,独立佩戴时需有自成一体的完整性,叠戴时又要体现出相辅相成的美感 灵蛇的部分反复打磨,每一个鳞片的角度都要精密测量;绵羊的珍珠本体也经历了重重筛选,才选出了形态最具灵气的一颗。 祝鸣确实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很少来打扰席羡青。 二十多天以来,他们每日的交流,仅限于祝鸣提供的不同颜色、滋味多种多样的奇怪药水,席羡青喝下这些药水,尝试凝聚精神力,操控洗洁精的尾部翎羽。 然而每一天,都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 “没有动静。” 又是一天夜晚,祝鸣摘下传感手套,揉了揉太阳穴,盯着脚边翎羽毫无波澜的洗洁精,神情中难得显露出了几分茫然:“十三种药……竟然全部没用,你也算是超级免疫体了。” 席羡青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祝鸣之前给席羡青研制的第一支精神活化剂,也就是令席羡青过敏洗洁精暴走的那一支,是他预想之中应答效率最高的一款药。 剩下的几款药作用的靶点不同,药效预期也并不高,但祝鸣拉着周粥连续住在实验舱里爆肝几天,想着以量取胜,哪怕其中能有一个给出些许虚弱的应答,也就够了。 祝鸣已经有些恍惚,抓了抓头发,吐出一口气:“你后天就要去合影了对吧?” 席羡青静默少时:“明天。” 祝鸣难以置信地一怔,切开光屏上的日历看了一眼,脸色扭曲了一瞬,像是考试时卡在最后一道大题的学生:“哪怕再多一天也行啊。” 其实早在第一款药出现过敏反应的时候,席羡青便已有了预感,想要在这第一场考核结束前做到开屏,并不现实。 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治好的毛病,他也不指望祝鸣能在两个月内便帮自己研制出灵丹妙药。 “叶姨和沈樱那边联系了一下,争取到了一个几个月后二次补拍的机会,沈樱倒是没有多问。” 席羡青平静道:“对外我们打算宣称,出于对作品的保密性,所以合影暂时不公布,所以也不需要像席森那样,直接将合影发到社交媒体上。” 祝鸣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但他紧接着盯着席羡青的侧脸,迟疑道:“但你考核结束后,不及时公布出合影,会不会显得过于遮遮掩掩,不会有人在背地里揣摩你有什么问题吗?” “考核合影是席家传统,太久不放,肯定会有风言风语传来。” 席羡青淡淡道:“但相比于直接将开不了屏的合影发出去,被人看到并发散议论,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优方案了。” 祝鸣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眉头微凝,像是有些走神,指尖落在日历的红圈上,嘴唇抿起。 席羡青心头微动,状似不经意道:“明天合影的时候,你要不要来?” 祝鸣似乎有些走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望着席羡青的脸,摇了摇头:“我……应该就不去了。” 席羡青没有说话。 “毕竟你也知道,我也不是很懂设计这些东西。” 祝鸣对着席羡青笑了笑:“你的工匠们,还有叶姨应该会和你一起去的,对吗?” 席羡青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祝鸣这句轻快的自我调侃一出,喉咙深处便是一紧,发不出声。 因为这恰恰是他几天之前亲口说过的话。 祝鸣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变换,垂眸望向脚边缩着的绿孔雀:“我打算今晚再垂死挣扎一下,你可以将洗洁精留在客厅里,让我和周粥最后再进行一次尝试吗?” 席羡青听得烦躁,冷笑道:“这么多天的时间,为什么偏偏拖到最后一天,不早点试?” 祝鸣没有反驳,似是有些神思恍惚。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从医疗箱中抽出一支小小的药剂,在手中摩挲一下:“这是最后一支药剂,咱再看看效果,可不可以?” 他将装着药液的离心管递到了席羡青面前。 一支薄荷绿色的药剂,算是席羡青这几天内喝过的无数支中的,颜值最高的一款。 席羡青拧着眉端详了片刻,最后仰起脸,一饮而尽。 按照祝鸣要求的那样,席羡青在睡前将洗洁精留在了客厅内,给他观察。 哪怕关上了卧室的门,还是隐约可以听到客厅传来周粥的声音,以及祝鸣轻声回答的话语,像是什么“小声点”和“我先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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