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来之后,他尝试劝服自己,逐渐镇定,甚至开始为方才的痛苦感到疑惑。 他为什么会难受? 明明都是有过预料的,并且,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而现在,他又没有真的死去,已经暂时躲开了,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无用的情绪中? 想着,便彻底冷静下来,叶云州一点点舒展自己的手指恢复,姿势不变,顺势以这样的视角静静看着车窗外飞快略过的场景,眼神平静。 他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 但在某一个路口,因为司机拐向了他未知的方向,叶云州直接转头,紧盯着前方后视镜中的司机。 半晌,他的目光逐渐下移,定格在对方倚靠在座位的脖颈处,而手中,才在商场买到的折叠刀一点点从袖口弹出。 他那时还觉得是否多此一举,可现在一看,他随便叫到的车辆甚至都被控制…… 这时,后视镜中,司机与他对视上。 这位中年的老大叔忽然挠了挠鼻子,像是被抓包似的,有些惭愧地开口:“呃,不好意思啊帅哥,刚才那条路显示堵车了,我给你换条路,多出来的车钱你看着给就好,嘿嘿。” “……” 叶云州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五分钟,窗外略过熟悉的路牌,车辆已经回到了正确的轨迹上,他才确定了司机的话,收回目光,他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罕见地有些迷茫。 他刚刚,是怎么回事? 明明稍微想一想就可以正确判断的事,他却想得那么极端…… 太不理智了。 但他却难以抑制,难以自控。 …… 就这样沉默地抵达了A市的灾情局总部,叶云州心不在焉地给了司机两倍的路费,下了车,走进这栋大楼。 大脑有些空白。 他今天,是想来干什么来着? 机械性地报了岑远的名字,被早有准备的接引员引到等候室等待,青年坐在沙发上,又短暂地陷入了一阵空茫中。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今天,他应该要和岑远谈谈关于灾厄的事,并且,通过对方了解一下灾情局的预警部门,尝试通过幕后的支持者调查那个组织的情况…… 嗯,大概是这样。 “叮咚。” 很快,等候室的大门就被推开。 明显是匆匆赶来的岑远还穿着标志性的蓝色制服,见到沙发上的青年,他先是露出笑容,而后不知道看到什么,表情微微凝固,继而严肃起来。 转身合上门,他大步上前,在叶云州略微疑惑的眼神中,拉起他的左手。 边缘沾湿的黑色袖口下滑,露出手腕上一道略深的血痕,差一点就划到动脉,仅仅是被人轻轻握住,伤口处就又像是断线的珠链那样倏地涌出一连串鲜红。 ……嗯? 是刚才没收好刀吗? 叶云州大概猜到了伤口的成因,正想要抽回手,就被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声:“别动!你受伤了,不痛吗?” 确实,没什么感觉。 这么想,叶云州倒也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配合岑远将他手上的伤口包扎好,稍微活动了一下,确定没有影响到什么,他礼貌地冲对面点头:“谢谢。” “……不客气。” 岑远的表情很复杂。 似乎每一次见面,这位青年都给能给他不小的惊吓,就像是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身体的痛苦那样,真让人担心啊。 想着,他看了眼时间,想起上次见面的情况,没有询问对方的来意,而是先询问一句:“你吃过早餐了吗?” 果不其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这位向来习惯关照他人的大队长深深叹气,忽视青年的委婉拒绝,在一旁的柜子里寻找了一番,愣是配齐了一顿非常丰富的早餐放在桌上,才说:“既然这样,我们边吃边聊吧?” “……好,谢谢。” 叶云州对食物的需求感很低,对于他来说,只要身体还有活动的力气,基本就不会想到主动进食,他觉得这个过程有点浪费时间。 但似乎,面前的这位队长很在意这点。 三次……四次见面,包括在医院外的那次初见,对方都提到了食物方面的事。 真是好人啊。 在心里,叶云州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感慨道。 用完这顿略微奇怪的早餐,终于可以进入主题了。 “那天,你真的知道什么,对吗?” “这两次的灾厄都解决得很快……你知道原因吗?” 终于,岑远可以问出这个困扰了他快一周的问题。 事实上,不止是他有这样的问题,几乎所有人都有这个问题。 明明是萦绕人类社会十几年的梦魇,却因为这两次的意外而像是出现了希望的曙光,每个人都在迫切地寻找原因。 如果之后也能够这样…… 对上岑远的目光,叶云州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 此刻,某种跨越时空的意志正注视着他,让他无法开口,也难以透露灾厄的真相。 其实早在直播间最初降临时,叶云州就已经看到了那个保密条款,所以他一直没有和任何人透露直播间的事,也因此知道自己应该就是现实中唯一知道灾厄真相的人。 但现在,他还是需要回话的—— 不会真的说出口的。 想想吧,哪怕他说了,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不会有人相信的。 不用担心他会透露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还有内鬼存在的灾情局坦诚相待,只是想在他们面前立一个身份,获得来自官方的庇护而已。 眼看着岑远似乎急迫的想要得到一个具体的回答,叶云州便在心中这样自言自语,尝试说服那股无形的束缚。 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可以开口了: “我只是‘看到’了它。” 这个回答,让岑远愣了愣:“看到……你看到了什么?” 只要不透露直播间和副本的具体内容,叶云州发现自己还是能够正常开口,便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形容:“灾厄的生命。” 副本与直播间,从某种意义上就是灾厄的生命。 这两句话语焉不详,单拎出来看简直就像是网络上在灾厄初降临时一群邪教徒打着灾厄口号哄骗人的口号,但岑远刚好有幸见证过现场,便无法轻易质疑这些话。 他沉默了好一会,大脑飞速运转。 忽地,他想起来,曾经小队第一次注意到青年的原因,忍不住询问:“所以,在医院那一次,你也看到了?” “嗯,因为很新奇,所以一直在看。” “而在那一次的最后,我看到,有人中枪倒地了。” 最后一句话的信息量非常大。 岑远深呼气,忍不住站起身,在窗边站着,吹着凉风平复心情。 这有些,太超出他的认知了。 “岑先生。” 忽然,房间内的人这样轻轻地呼唤他。 岑远回头,看见沙发上的青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身黑衣,气质冷淡而神秘,在略显朦胧的室内,那对琥珀色的眼瞳带着些许清冷的蛊惑,迎着窗边闪动的光辉,轻轻开口: “我看不见地下的颤动,看不见海边的浪涌,因为这些是自然的伟力,但偏偏,我可以看见灾厄的生命与消亡。” “所以你觉得,它真的会是天灾吗?” …… …… 叶云州心满意足地离开灾情局大楼。 虽然没能让岑远直接相信关于灾厄并非天灾这件事,但至少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并且,他成功获得了一些内部情报,包括灾情局预警部门的专家和背后供应资金和研究设备的详细企业名单。 他还以为自己或许要多说几句,没想到仅仅是暗示了一下,岑远便主动提供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这些信息一大半都是公开的,在灾情局内部或许也不算什么机密性很高的情报,但对于早有目标的叶云州来说,这些信息非常重要。 说不定,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那个组织。 略显轻快地又走了几步,叶云州忽然顿住。 啊,他现在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关于早上的那场暗杀。 似乎,他刚才应该说一下? …… 这本来应该是很紧要的目标,结果他却忘了。 停在原地,仍在纠结之时,叶云州忽然敏锐地感受到了身后灼热的视线——似乎有人在跟着他。 顿了顿,他并没有选择乘车离开,而是往右走,拐进了灾情局周边的一条小吃街。 透过各种繁复的镜面折射,他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人—— 曾经在酒店外伪装外卖小哥上门,又在车站被他激将成功从而将他带入站台的灾情局成员,俞飞白。 应该,不是什么危险。 打量的视线下移,落至对方腰间的鼓起。 ……配枪了,还有对讲器。 叶云州原本漂浮不定的心逐渐放下。 好,虽然大概是可能是监视,但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保护了。至少在这一路上,他不可能毫无波澜地死去。 这么想着,他干脆不着急回酒店,而是在这条街上慢悠悠逛了起来。 这条街的建筑并不高,基本是低矮的店面外加三四层的居民楼,一眼望去都能看到顶,有种朴实而亲切的感觉。 走过几间店铺,还有那种狭窄的拐角,裸露出来的甚至是朴实的红色砖瓦,而在拐角里面也开着小店,排队的人从里面直接排到街上,看起来非常热闹。 各种新鲜小吃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很香,很热乎,人气很足。 起码,跟在后面的俞飞白已经要流口水了。 这条街刚好就在他们灾情局周边区域,每次他们下夜班结束都会直接来这边吃夜宵,现在闻到这个味道,他已经开始条件反射想要停下来买吃的了。 这么诱人的味道,结果前面的那个人却只是略微驻足便继续往前,丝毫没有被美食勾住的意思。 连带着,需要跟着他的俞飞白也只能继续往前。 倒是停一下啊,不饿吗? 现在是饭点了!吃点吧,吃点吧! 好吧,怪不得看起来那么瘦…… 抱怨归抱怨,既然队长给了他这个机会允许他追踪调查这位让他一直怀疑的青年,那么俞飞白就要认真履行职责,一路观察到底。 擦擦口水,他继续往前。 * 不知道是不是灾情局派来的监视起了作用,在那之后的几天,叶云州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类似的危机感。 甚至,当他拖着行李箱,从酒店出来,打上了前往灾情局大楼的出租车,一路上也依旧是风平浪静,没有人来阻拦他,也没有意外的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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