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嘭。 心跳逐渐加快,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 这一次,对方不会再回来。 对方会因为他的隐瞒而死。 …… 不,不不。 他不想这样的,他明明已经…… 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指尖发冷。 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他被某处角落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吸引了视线,走近一看,是一把微微卷口的手术刀。 他捡起这把手术刀,握在手中,刀刃依旧锋利,大概可以轻易破开皮肤。 病人看着它,看着逐渐被鲜红浸没的刀身,像是看到了某种解脱的可能,眼里逐渐生出希望的光,却又一点点转为黯淡。 已经,没有机会了啊。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哒,哒。” 一片死寂中,他再次听见了脚步声。 * 【☆病人拿了一把手术刀。】 【☆我并不能确定这是否代表危险。】 【☆但总之,保持警惕。】 乌祐回到了藏有病人的那一层。 这次花费的时间比较久。 追逐战已经持续快大半夜,哪怕他体力很好,也已经有些疲倦。 现在忽然知道病人藏了把手术刀,他的心情略微沉重。 如果在逃亡过程中还要预防病人背刺,那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用想得太糟。】 【☆按照信纸的发展,病人现在应该只是想弥补而已。】 【☆如果不确定如何回应,我可以给你一些回复的话术。】 看出了少年的犹豫,叶云州这样安慰。 他的目光再度移向远处的灾厄。 现实也已经是深夜。 在方才病人独处的时间内,灾厄中央的那颗心脏前所未有的活跃,血管已经无法束缚住它,它在玻璃展柜内横冲直撞,将玻璃表面撞得布满血花,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开玻璃冲出来。 光是被它吓晕的路人就已经抬走了七八个,而它却在几分钟前,也就是病人拿起手术刀时忽然平静下来,回到了玻璃中央,稳定而缓慢地跳动。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得而知。 画面中,乌祐已经来到了病人所在的房间。 “咔哒。” 他还没推门,门就从内打开。 穿着病服的青年一只手藏在身后,一只手握着门把,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缓缓开口:“……你还活着。” 乌祐顿了顿,还是伸手:“嗯,走吧。” 病人却没有回应他,两只手都没有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道:“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我真的后悔了……” 乌祐能看出对面情绪不对。 但按照他的判断,黑潮快来了,所以他打断了病人的话语:“快走,不然来不及。” “来得及的,会来得及的!” 病人却说得格外坚定,忽然抓住乌祐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只想问,之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其实都知道?” 【☆他不只是在问你。】 【☆当然,你可以凭本心回答。】 “嗯,知道。” 闻言,乌祐也不隐藏,他直白开口:“你像是一个卧底。” 病人垂下眼,语气恍然:“你真的知道……对不起。” 不能再耽误了。 乌祐想着。 他瞟了一眼病人始终藏在身后的右手,也不打算继续追问,反手拽住病人的左手,将他从房间里扯出来。 搭档在弹幕中为他提供了一些台词,他随意挑了几项,边走边念: “没关系,我有过准备。” “你也在求救,那就够了。” “我只想从这场灾难中救更多的人。”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少年隐晦地瞟了一眼镜头,怀疑搭档是否也像他先前那样混淆了医生和其他职业,毕竟有一句的措辞明显不太正确。 但下一秒,他却感受到了所拽住那只手明显的颤抖,然后像是奋力扭动的鱼那样从他的手中挣脱。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为何,病人的情绪骤然崩溃。 乌祐皱着眉回头,看见青年终于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 早已被鲜血浸湿的那只手,再度挥动了手中的手术刀—— 但目标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的眼眶。 “啪嗒。” “啪嗒。” 再之后,两粒裹着黏稠鲜血的眼珠,一前一后掉在了地上。
第20章 出院 病人的行动太过果断,乌祐甚至没来得及拦住,对方的脸上就多了两个血洞。 因为人体的本能反射,在刀尖没入眼眶时,眼皮会下意识合拢保护眼睛,但耐不住病人下手的果决,所以连着眼皮那块肌肉也被剜下,眼眶即刻变得空空如也,不断往外冒着血滴。 但即便这样病人仍然没有停下,而是又举起了手术刀,摸索着放在了自己的耳畔—— “停下!” 乌祐立刻抓住了他的手。 病人摇了摇头,似乎想尽力扯出一个笑,但因为过分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声音也支离破碎:“来得及的,来得及的……” 他试图挣开少年紧握住他右手腕的手,未果,他短促地喘气,凭直觉面向少年的位置,祈求着:“还有耳朵……如果不这样,它还是能听见的。” “……” 乌祐不发一言,只是拉着他往既定的路线走去。 【☆这就是病人想要弥补的。】 【☆非常决绝,非常……】 现实的灾厄内部,那些窥探的眼珠尽数剥落,不再眨动,就像是从树枝上凋零的叶片,失去本体的养分补给,很快便萎靡缩水。 但或许,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叶云州觉得,这些眼珠更像是寄生兽,它们的存在并非出于心脏的意愿,只是为了吸血,而被寄生的个体想要将它们剥离,却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画面中,少年抬起眼,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被动’。 叶云州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早就发现了病人的卧底身份,也知道对方在向身后的黑潮传递位置信息,但他们并未想到,这样的传递是被动且单向的,并不是病人主动泄露秘密,而是他的眼睛不属于自己。 以至于,病人只能以这样极端的方式中断联系。 【☆嗯,所以这就是他的决心。】 【☆不用太过悲伤,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直播间内,少年看到了这两条弹幕,紧抿着唇,走得愈发快。 被他拉着,身后的青年走得跌跌撞撞,却不发一言,眼眶簌簌落下血滴,蔓延一路的长廊,看起来就像是过分悲伤的哭泣。 屏幕外的观众深深叹气。 【☆乌祐,别走了,先停下。】 【☆回应病人,他需要一个宽恕。】 【☆不仅仅是代表你,还有病人所亏欠的人。】 【☆无论如何,和他说说话吧,他很痛苦。】 乌祐终于停下脚步。 这一停下,身后的青年也像是鹌鹑一样停在原地,喃喃重复说着“对不起”。 这段路程,病人几次抬手想要用刀刺穿鼓膜,却因为拿着刀的右手被人紧紧攥住所以不敢动作。沉默而漆黑的漫长行进令他难以忍受,就连心脏也开始紧缩。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想当然了。 以为弥补就能得到宽恕,但明显不可能,他得不到任何人的谅解,他根本不够资格被接纳,已经完全回不了头了……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手忽然被松开。 手腕束缚的力道骤然一松,压迫带来的疼痛散去,他却只感到了怅然若失,就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即将滑走。 “够了。” 再之后,他听见了少年冷淡的话语。 够了,确实已经够了。 病人触电般地收回手,放在自己身侧,病服的裤子被他揉得皱巴,指尖轻微发抖。 失去眼睛,他已经完全看不到面前之人的存在,在黑暗中独自煎熬,只记得不断重复着道歉,让耳畔只回响着自己的声音。 这样,或许能让对方跑得更远一点。 又或者,他干脆直接…… “把手放下。” 轻飘飘的一声,却让病人立刻放下了手,空荡的眼眶下意识转向声源处,略显茫然地低喃:“你还没走吗?你应该走的……” “我要救你,我不会走。” 听到这句话,病人明显地怔愣了一下,就在这短暂的一秒,他手中的手术刀被乌祐飞快抽走,啪嗒一声扔在了很远的地方。 已经麻木的掌心,又包裹上了极其柔软的什么,一圈一圈,缠绕绷紧。 “你……” 不知为何,病人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起来,他感觉自己可能有些想要落泪,但眼眶中的泪腺早已经被他暴力破坏,所以他什么都哭不出来,只是一直在流着鲜血,像是搁浅的鱼那样孱弱而急促地喘息。 少年就这样不发一言地帮他简单包扎完了手上和脸上的伤口,甚至还擦了擦已经在他脸上干涸隐约遮蔽面容的血污,做完这一切,才牵起病人完好无损的左手,拉着人慢慢往前走。 月光透过玻璃廊道,一前一后打在他们身上。 忽然,乌祐看向了虚空的某处,对着镜头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太会说话,其实。” 这是他想和搭档解释的话。 接下来,才是他思考了很久,想对病人说的内容: “已经足够了,你的道歉。” “我没打算责备你。” “从一开始,我都知道。” “要怪,我也有问题。” 感受到了身后人的迟疑,他放缓脚步,逐渐停下。 转过身,乌祐安静等待病人的回复。 “不,还不够的……” 哪怕没了眼睛,依然能从病人其他五官的波动中看出他的心情。 “我做错了很多事,已经都无法挽回了。” 不知不觉,裹在眼眶上的纱布又开始渗血,病人抽气着,几乎语无伦次:“它们还会追过来的,根本不可能结束,放弃吧,我也……” 少年平静地等他宣泄完,没有被病人的悲观感染,重新拉起他,往医院的大厅走去。 黑潮已经许久未出现,就像是蛰伏在了暗处,就连乌祐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因此,乌祐觉得他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虽然他在夜晚开始前说过治疗不一定成功,但他现在却希望能够满足病人的愿望,让对方活着离开这里。 已经够了,同样身为受害者,这样的忏悔。 不发一言地继续赶路,只想尽快赶到一楼,但事与愿违,不知何时开始,从二楼到一楼的楼梯变得无限,螺旋往下延伸,看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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