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如此。鱼尾上翻起血肉的面积越来越大,赫德森则闭着眼蜷缩在床上,由人鱼将鳞片塞进他的胃里。疼痛开始蔓延到全身,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半梦半醒间他看见自己被虫族撕扯着四肢的血肉,又看见自己的胸口长出一棵无名大树。漫长、奇诡的日子无序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神志重新在赫德森的体内扎根。 他睁开眼,眼睛因不适应光线而冒出轻微的泪水。视线一开始模糊,而后变得清晰。 ——人鱼坐在床边,那条鱼尾自然地顺延而下,末端消失在赫德森的视野之外。 鱼尾上密集的鳞片泛着黑蓝的冷光。 ---- 补充说明:人鱼尾鳍形状参考双剑尾孔雀鱼。 赫德森:前几章没吃过的苦这两天一次性吃完了
第九章 新叶 赫德森坐在客厅。 旧时代的华贵饰物随意堆积在这座燃着壁炉的房间里,温暖的火光映照在红木咖啡桌中央的杯盘壁,也在白水晶吊灯光滑的表面上流淌。 赫德森抿了一口咖啡,说不出来的味道。他看向壁炉旁的落地钟。 他在等一个访客。 访客的名字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要等下去。 指针来到晚上七点十七分,三年前达芙妮号驶入虫洞的时间。门铃传来遥远的声响,下一秒,门被打开了。长发的军人掀开门帘,与冬日的寒风一并步入室内。 “我来晚了。”雪莉·黑兹利特笑着说。 “不,您非常准时……准时得令人惊讶,”赫德森也向她微笑,“请坐。” 他站起身,示意黑兹利特坐下。黑兹利特关上门,来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端起桌上热气腾腾的咖啡,小口啜饮。 “外面真是寒冷啊。”她抬起头,轻松地小声抱怨。 感到寒冷是十分正常的。不同于终日刮着寒风的殖民地,帝都星模拟了地球的气温,一年四季的变化都在中央系统的控制之下,一切为了满足人类对于旧日自然的想象。赫德森看过了今日的天气安排,是三十九华氏度的晴天。 尽管比起晴日更喜欢刮着大风的阴天,但他还是很感激黑兹利特能出现在这里,陪自己聊聊天——因为军部斗争,赫德森最近被揪出了一件小事,他正被停职在家。 黑兹利特上将说过,这不会持续太久,等到她们这一派扳倒对面,就是赫德森回来的时候了。 赫德森知道黑兹利特上将这句话背后深藏的内涵。“我们的冬天很快会过去的,这只是个短暂的季节。”他自信地劝慰上将,试图用语言使黑兹利特明白自己的心境。他不怕短暂的失利——如若丰饶号角中滚滚而出的确是无尽的甘甜蜜酒与佳肴,那么在追寻号角时摔的一跤可以说是无关紧要。 “你能知道这一点,我很高兴。”黑兹利特放下咖啡杯,叹道:“感谢这杯小家伙,它有效地温暖了我的身体。”她的视线转向那座落地钟:“漂亮的钟。它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橡木。”赫德森说,他高兴于上将快速地发现了自己的房子区别于上次前来拜访时发生的变化。“这是新殖民地发现的新树种,和记载中地球上的一种树木相同,它在神话中与神明有紧密联系。” “什么联系?”黑兹利特感兴趣了,她也站起来,走到落地钟前细细端详,手指附上落地钟的表面。她的身体遮住了落地钟,从赫德森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黑兹利特上将;不过,这也很正常,赫德森发现自己并不能准确地看出落地钟长什么样,如果上将能够通过遮住落地钟而阻止他对这件物品的混乱想象,那再好不过。 “风穿过橡树叶的声音,黑兹利特上将。它们被认为是神明向人类传达的旨意。在地球人类发明的另一套神话体系里,神站在橡树下,与人类进行沟通。”赫德森回答。不过,他又觉得这有些好笑。“不论如何,我们聊到的树木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座落地钟了,出于人类工匠之手。” “人类工匠?”黑兹利特眯起眼睛,开了个玩笑,她一向是个幽默而富有魅力的人:“更大可能是仿生人吧?殖民地的昂贵树种,怎么能够容许人工特有的差错产生任何可能的损耗呢?” 她转过身来,面对赫德森,而赫德森则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上将……不,上校。” “您真的还活着吗?”他说,后背缓缓流下冷汗。 他怎么记得上校已经在三年前的一场战争中牺牲了? 黑兹利特看着他,眼里露出真实的疑惑。她展开双臂,旋转一周,向赫德森展示自己。 “如你所见,我活得好好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眼前的上将看上去不像是虚假的,但赫德森的直觉不知为何拉起了警报,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反应,赫德森拼命劝自己停止这种出格的反应,不要像个可悲的疯人。 他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 黑兹利特没有变动位置,她仍然站在落地钟前。 “人类生活在地球的日子……坦白说,我很想回到那个时候。你不觉得吗,赫德森?”她说。 “……什么意思?”赫德森刚刚停止古怪的臆想,并没有跟上她的思路。 “回到那个时候,赫德森。”黑兹利特平静地回答。 “没有扩张,没有殖民地,也没有虫族。” “你不会被征兵,也许会在哪个岗位上完成自己的工作,而我也身处自己应当存在的位置。” “踏入宇宙只是人类的一场幻梦。” …… 黑兹利特的话语随着身影一起模糊扭曲,消失在赫德森的眼中,他猛地从床上弹起,眼前是达芙妮号昏暗的布设。外面在下暴雨,地板上一片狼藉,那是人鱼撕扯鳞片留下的痕迹。 航舰内不见人鱼的踪影。 它走了。 赫德森摸向自己的额头,摸到一手冷汗,他还记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但这段记忆正在快速消逝;直觉告诉他这是一场重要的梦,他想留住它,但梦的最后一角却在他的手中飞快地溜走了。 赫德森沉默地坐在床上。 他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赫德森决定变更住址。即使人鱼这次并没有对他怎么样(显然,喂食鳞片不致死),他仍迫切地想要离开。人鱼已经记住了这个位置,它还会再来的。 烦躁与沉郁的日子里,他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枯树。 那个山坡绝对是迁居的好地点:地势高,不会被暴雨淹没,人鱼爬不上来。更重要的是,它给赫德森一种安心感。树像一座沉默而稳重的锚,待在下面会给他一种力量感。赫德森没有在这几次暴雨中听到过闪电的声音,他大胆地猜测这座星球上根本不存在雷电,不过,他还是决定把房子建得离树稍微远一点。 建在山坡上,枯树旁边,大概二十米左右。 赫德森敲定了新家的位置。
第十章 转变 建起新家并不困难,然而,当赫德森在清晨抱着木头爬上山坡时,他看见那棵枯树长出了新的叶子。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事实上赫德森的视力并不差。 可是枯树怎么会长出叶子? 唯一的可能性是这棵树还没死透,而这座星球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赫德森不再多想,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树的长势如何。 又过了一个月。 顺利的一个月,没有任何降雨,房子也建了起来,只是个简单的木屋,但必备的家具已经齐全。赫德森甚至怀疑之前的噩梦是一场幻觉;他渐渐把达芙妮号上的东西都转移到这里。 枯树——已经不能叫枯树了,在一个月内长出了不少叶子,虽然看上去仍旧稀疏,但起码不再像一棵枯树了。赫德森为屋顶做了防水措施,他希望这能使房屋撑过暴雨。说实在的,也只有在暴雨的时候,赫德森才格外需要达芙妮号以外的住处。上帝保佑,他想,他不要再遇到那条人鱼了。 他仍旧做梦,甚至比之前更频繁,但与之前一样,梦总是在醒来时失去踪迹,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梦,只是依稀觉得这是一场连贯、延续的梦。 他希望记起来这些梦,即使是一段天马行空的旅行,那也是赫德森在这座无聊的荒岛上可用来幻想的珍贵资本;他在闲暇时疯狂回忆自己在航舰上的日子,回想每一场战争,用以消磨时光。 几天前在湖中洗澡,他看向水中的自己,发现脸上的伤疤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他来到这座荒岛时留下的痕迹,或是说证明,而现在,连它也不见了。 赫德森曾听过一个说法,在监狱中的男性犯人们,会迷恋上爱情小说。原因无他,长期封闭的环境使他们开始渴望最原始的感情,以及背后的性。 赫德森并不是什么渴望关系的人。军队中最常见的惩罚方式是关禁闭,而赫德森性格孤僻,甚至可以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上几天。刚进军队时,他犯了一个错误,少尉叫他在一个狭窄的小房间里待上十天,房间里只有基础的梳洗设施和十管营养液。十天后,房门打开,赫德森平静地走了出来,好像只是在里面睡了一觉。 但他还有性需求。 暴雨再次来临之际,赫德森半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百无聊赖地开始抚慰自己的阴茎,边动作边思考木屋的防水措施。 他使用的都是原始的材料,这意味着屋顶有在暴雨的长期冲击中腐烂的可能。虽然目前并没有渗水,但以后的修缮工作仍需上心。 手握上柱体,有一搭没一搭地撸动着。这个时候,赫德森应该想一些色情的画面以提起兴致,但暴雨实在只能让他想到人鱼那张非人的可恶面庞。他很想停止自己手上的动作,因为想到人鱼的同时自慰让他觉得很奇怪,但突兀地停下又有一种不上不下的难受。 赫德森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妈的。 这要怪那头野兽喜欢在暴雨中出现,使他将这两件事物勾连在一起,产生不好的联想。 说到人鱼,赫德森突然想起达芙妮号。那条人鱼今天会爬上达芙妮号吗,它看到空无一人的航舰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光是想一想那头怪物的失望面容,赫德森都想笑出声。 不过,他又想到了人鱼的尾巴。 那天醒来时,他看到了人鱼长出的新鳞片。鳞片是黑蓝的,远比之前的颜色更暗沉,像是这座星球上不详的海水颜色。这也许是人鱼的成年态:它在一个无辜的人类身上结束了自己的发情期,迎来了二次发育,开始自己的成年生活。这么说来,那条人鱼今天倒也不一定去了达芙妮号。 想了这么多,赫德森彻底软了。他无所谓地放下手中的阴茎,又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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