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正是会所最热闹的时候。 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举着伞,闲庭漫步地走过来,他的发丝染成银色,像静谧绚烂的星河,衬着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愈发美的不像真人,几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男男女女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报以轻快热情的微笑。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笑起来眼睛弯成一个姣好的弧度,看起来就阳光开朗,自带一种真诚感。 他点点头,收了伞,随意交给侍应生,转眸却瞥见男人怀里露出半张脸的青年,瞬间冷了脸,笑容凝滞在嘴角,原本清澈的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恨,几乎把人吞噬殆尽,简直和方才美好的样子天壤之别。 朋友怀疑自己眼花了,轻声唤他:“阿冽?你怎么了?” 被唤作阿冽的美少年转瞬收起情绪,又扬起了比方才更灿烂的笑容,往手心里哈了哈气,鼓起腮帮子嗔怪道:“没事,今天竟然下雪了,真讨厌,好冷呢。” 几个朋友嘻嘻哈哈簇拥他进去:“可不能把我们阿冽冻坏了。” 沈冽被人拥着,笑着,缓缓回头,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色,眸色阴沉。 哥,你竟然还没死? 哥,你怎么能活着?还活得这么好? 哥,你爱上别人了? …… 许小真脸埋在顾延野胸前,车开出没多远,他就扑腾着醒了,一阵阵反胃,干呕不断,好像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司机有眼色极了,麻利地把他那边的后车窗放下来。 顾延野暴怒,骂他:“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现在几度你给他开窗?” 司机讷讷把车窗关回去:“少将,我感觉许先生好像要吐。” 他觉得按照顾少将的性格,不把人赶下去,已经算是仁慈了。 挡板没升起来,司机轻易能从内后视镜里看见顾延野暴怒的表情,如果不是怕出车祸,可能东西已经砸到他头上了。 “他吐就让他吐!破车有什么好管的——!!!你脑子让驴踢了——!!!”顾延野嗓门一声比一声高。 话还没说完,许小真就抓着他袖子,吐了满地。 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酒,浓烈的酒精味挥发在车里,实在算不上好闻,酒和胃酸溅在两人的裤脚上。 司机看得提心吊胆,为许小真默哀,并做好了随时接到命令,停车把人扔下去的准备。 照他看,这个情人在顾少将心里实在没什么地位,每天不是骂就是给人家甩脸色的。 顾延野确实生气了,他在手边没找到纸,骂了司机两句,拿着脱下来的羊绒大衣给许小真擦了嘴。 他没伺候过人,许小真被他擦得脸都红了,两眼一翻,倒在后座又睡了过去。 司机一阵肉疼,却意外知道了,给许小真擦嘴这件事,大概比顾少将那件十几万的大衣更值钱一点。 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在意人家,至少应该不会让他半路把人扔下去了。 许小真被抱回家,神志不清地又抱着马桶吐了好几次。 开始还是有些酒,后面就剩下透明的胃酸,一点食物的影子都没有,顾延野才真的意识到,许小真在他走后就没吃过东西,或许这一整天都没进食过。 许小真在意他,在意到因为吵架而食不下咽,甚至在他走后也吃不下东西,他只是不会表达,不像别人那么会花言巧语。 他避开自己的吻催促自己,是因为饿了吧?以为他们和好了,所以想和他快点吃晚饭。 顾延野有些恍惚,盯着许小真,半蹲下来,抚摸他苍白的脸,才发现上面有两道不明显的血痕。 晚上的时候还没有,是在会所弄的?会所里灯光昏暗,他根本没注意。 他想到自己掀翻桌子后,许小真低了下头。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碎玻璃划伤了他的脸,他又什么都没说。 顾延野愣了许久,心脏忽上忽下跳动,有些酸涩,捧着许小真的脸,在血痕上轻轻吻了吻。 他把许小真抱到床上,看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洗了个毛巾给他擦了把脸。 给许小真脱衣服的时候,他的口袋里叮当一声掉出个东西。 顾延野在床下面找到了,是个银制的圆环,表面粗糙,勉强能看出是个戒指,这么拙劣的工艺,绝对不是能在外面买到的水平。 他又摸了摸许小真的口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打磨用的砂纸。 这个戒指是许小真自己做的。 他把戒指在许小真每一个手指上试戴了一遍,都不合适,戴着晃晃悠悠的,然后才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刚刚好。 许小真亲手给他做了礼物。 真丑。 顾延野从来没进过厨房,笨拙的要命,叮叮咣咣打碎了好几个盘子,难得没生气,用温水给许小真冲了杯蜂蜜,还把碎盘子收拾进垃圾桶,打包装好。 顾延野也不知道许小真平常是怎么做家务的,这种麻烦的事,是怎么能做好的。 他第一次思索这件事,然后扶着许小真起身,给他喂蜂蜜水。 一杯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许小真的枕头都湿透了。 他顾延野把枕头扔了,和许小真枕一个,从后面抱住他,扣住他的十指,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上面有道疤,顾延野摸了摸。 许小真睡到一半,开始哭起来,开始只是小声的呜咽,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哭到浑身颤抖,死死抓着顾延野的胳膊,眼泪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 顾延野用手背给他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净,擦了一滴还有无数滴滚出来,许小真闭着眼睛,皱着眉,脸上都是委屈,蜷缩着身体。 “周延……” “周延周延,周延……” 他哭着呢喃,在难过。 许小真梦到了什么? 为什么哭? 顾延野很少见到许小真哭,他自己也从来没哭过,似乎就忘了许小真是人,是人就会脆弱,伤心的时候就会掉眼泪这件事。 是因为吵架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会所里说的那些话?或是因为自己逼他喝了酒? 顾延野第一次感到一种强烈的心脏刺痛,酸麻剧烈,也钳制住了他的脖颈,令他不能呼吸。 也是人生第一次,他试图分析这种情绪的由来,却因为太陌生,无从下手,只能把许小真一直抱在怀里,许小真在他耳边哭,每一声哭泣都撕扯着他的神经,这种刺痛就越加深一分。 他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他不想许小真哭。 许小真是个笨蛋,他的爱和恨,疼和痛都不会用嘴巴说,他难过,他担心,他想和自己和好,哄人却一点都不巧妙,只能做一些笨蛋才会做的事来讨他欢心,一遍一遍说对不起,用行动无声道歉。 时隔多年,早已模糊地记忆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许小真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他送自己一冰箱的花,每天捡垃圾回来买几粒对他来说天价的水果,却从未有一句甜言蜜语的“我喜欢你”,这不是爱这是什么? 许小真不会喝酒,为他喝酒喝到吐,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许小真他只是比较笨而已。 顾延野抱着许小真,结实的手臂紧紧缠绕着他,抚摸他的发顶,亲吻他的脸颊,小声说:“小真,原谅你了,以后都不吵架了。”
第30章 许小真以为自己和顾延野在一起之后, 梦到以前事情的频率就会降低,却没想到情况截然相反,他几乎在和顾延野吵架的每天夜里, 都会梦到过去。 有时候是傍晚, 周延等在校门口, 别扭地向他伸出手;有时候是炎热的夏天, 家里闷的要命, 他们就在山坡上看书,周延躺在他的腿上,两个人的时不时眼神会撞在一起。 周延消失了, 许小真再次惊醒, 发现自己躺在顾延野的臂弯里, 对方身体火热, 弄得他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他不在地上,在床上,还在顾延野怀里, 意味着这个活祖宗的脾气消了, 之前的事儿也翻篇儿了。 许小真松了一口气,他盯着顾延野的脸好一会儿, 才怔然地抬手摸了摸,素白的指尖划过他深邃的眉眼, 高挺的鼻梁。 他不解, 明明是一个人,只是长开了,为什么他总觉得记忆里的周延那么美好, 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愿意包容他, 即便是为他痛苦也是甜蜜的,而对眼前的顾延野,却没有这种感觉…… 可能回忆总是被美化的,死去的人总比活着的人更美好。 许小真翻了个身,从顾延野怀里钻出去,他感到胃部抽搐,火烧火燎的疼,想去喝点水看看能不能缓解。 顾延野很警惕,在许小真触摸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在等待许小真下一步动作,按照惯例,大概会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再起床。 他打算在许小真亲过来之后,抱住他,亲吻他,然后如愿看到他脸上惊喜的表情。 但许小真只是翻了个身,就起起床了,并没有像往日那样亲吻他的打算…… 顾延野皱了皱眉,从后面搂住许小真的腰,叫他:“小真。” 许小真被他的体温烫得浑身一哆嗦,应了一声:“嗯?” 顾延野把脸贴在他的后腰上,灼热的呼吸让许小真腰眼发麻:“再睡一会儿吧。” 许小真回身,摸摸他粗硬冰凉的头发:“睡不着了。” 顾延野单手搂着他的腰,爬起来,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把他拖回来:“再陪我躺一会儿。” 许小真没有反抗,只是敛眸,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都很平静,好像之前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约而同地忽略过去了。 卧室里静的可怕,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顾延野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从后面把许小真紧紧抱着,和他十指交扣,摩挲他的指尖,有一点粗糙,和他各种枪支磨出来的茧子不一样。 许小真应该委屈地说他昨天做得不对,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那种话,然后说他再这样,三天不能吃自己做的饭。 “小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顾延野问他。 他太温和了,好像许小真说什么都不会生气一样。 许小真心里有许多话,绕在嘴边,比如让他收敛脾气,不要总说伤人的话,再比如他不喜欢喝酒,胃疼。 但这些话在喉舌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被他全都咽下去了。 说了也没用,说了有什么用? 顾延野一直都是这样。 或许这一秒是温和的,但或许下一秒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顾延野就又暴怒了,他们又会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暴力。 快要期末考试了,许小真真的没有太多精力哄他,一想到循环往复的吵闹,他就觉得心累。 他只是回过身,亲了亲顾延野的下巴,说:“总喝酒对身体不好,以后少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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