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洗完,那孩子脸蛋红红地拽住林在水的衣角,嘴唇动了动,软软地哼唧一声。 他一脑袋杂毛,瘦的皮包骨,巴掌大的脸上眼睛占了大半的篇幅,整个人苍白得厉害,这一声发出来,更像是一只猫了。 林在水蹲下来:“你说什么?” 那孩子垂下眼,又开始不说话,林在水无奈地笑笑:“我不会伤害你,你别害怕。” 他抬起手,试探着摸了摸对方的头,那孩子没有躲,只是抖了抖。 (四) 林在水在军校周围租的房子不大,他本想着小孩都喜欢玩,天天在屋里转圈也不是办法,结果那孩子每天的兴趣就是蹲在他书房发呆。 林在水给他找时下比较流行的游戏,给他买一大堆好吃好玩的,甚至连光脑都买了好几款,然而这孩子兴致缺缺,最喜欢的还是每晚的读书环节。 纸质书籍已经落后于时代,林在水手头的几本还是皇室收藏的孤本,只有古地球时代的诗词歌赋。不过这孩子似乎很喜欢,听的时候十分认真,大眼睛晶晶亮亮的。 提到《蒹葭》时,林在水说这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他名字的由来。 那孩子拿过书,轻轻地翻了翻,找到一首诗,点了点上面的字。 细瘦的指尖下,林在水看见,那是一个“边”字。 “你的意思是你名字里有这个?” 那孩子点点头,张了张嘴:“边。” 他抬手再翻,指着又念:“知。” 最后一下,他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激动:“醉!” “所以你叫边知醉?” 边知醉用力地点点头。 “很好听,”林在水摸摸对方的头,边知醉顺从地蹭蹭过他的掌心:“我叫林在水,以后叫你知知,可以吗?” 边知醉抿抿嘴,低声说了句可以,重新钻回被子里,把脸埋起来,林在水还是看见他的耳朵红了。 林在水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小孩子真容易害羞,把书放到床头,转身关灯走了出去。 黑暗里,边知醉重新把书拿到手里,对着窗外一点微光,找到“醉卧不知天在水,满船碎梦压星河”,弯了弯眼睛。 他没有名字,但是他记得这句诗。 里面有“在水”,也有“知醉”。 (五) 林在水感觉边知醉越来越黏着他了。 人家小孩都是越长大越独立,偏偏这小子像是逆生长一样,只要在家,他走到哪,边知醉都要跟到哪,半夜还要搂着睡,不然哭着喊“殿下我好害怕”。 眼看着边知醉越来越大,林在水想过各种办法。每当他要狠下心来实行,边知醉都会委屈巴巴地求着再陪他最后几天。林在水心底一软,干脆惯着了。 直到林在水从军校毕业,林执动用了很多手段,甚至拿边知醉的问题威胁他,逼他加入议会。 林在水早就知道结果,斗争过后还是选择妥协。他照常生活,甚至不打算在边知醉面前提及这些,只是一连几天夜里睡不着,起来坐在窗边看星星。 边知醉经常发现他不在旁边,揉着眼睛给他披上外套,然后乖乖倚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那件外套被林在水拿下来,披到边知醉身上,裹着不小心睡着的他,轻手轻脚地抱回床上。 边知醉会说梦话,以前除了喊殿下或者哥哥,就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嘤咛,如今却说:“殿下不要不开心……” 林在水掖被子的动作一顿,险些落下泪来。 他的亲人不爱他,只在乎他的价值,可他捡来的孩子,却在不遗余力地爱他。 (六) 男孩子青春期发育得很快,边知醉十五岁的时候开始正式抽条,也显露了身体素质的绝对天赋,甚至让林执都动了接纳这个养子的心思。 林在水看在眼里,一面维持着和林执表面和谐的状态,一面利用议会的迅速挤占林执的权利,策反林执的心腹,甚至架空林执的地位。 只是这些需要时间过渡,他还是要被迫答应林执的安排,比如带着边知醉回皇宫小住,以及应下林执精挑细选的婚约。 他去见未婚妻那天,边知醉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很大的脾气。 林在水只当是青春期发作,摸摸他的头,表示自己只是应酬,很快就会回来。 身后,边知醉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眉眼,薄唇紧紧地绷成了一条线。 (七) 林在水不喜欢他的未婚妻。 那个女人趾高气昂地在皇宫里训斥他的亲卫,对他的侍从颐指气使,把他喜欢的茶具全部掀到地上,他都没有生气。 他事事不想与人交恶,也很少讨厌一个人,却不代表这个白痴女人可以动他在乎的人。 他竟然不知道,在这个女人住进皇宫的时间里,每天都在找边知醉的麻烦。 若不是他亲眼看见那个女人狠狠地扇了边知醉一巴掌,他就真的以为边知醉被他保护得很好。 见他跑过来,边知醉立刻捂住脸,起身往后撤,怯生生又含着泪。 林在水感觉自己压抑了这么久的火气瞬间上来了。 “怎么回事?”他冷冷地扫过地上的狼藉,走上前揽住边知醉,把他拉到身后:“你敢打他?” “打他怎么了?一个贫民利用殿下的善良,侥幸被皇室收养,不知廉耻地和我说——” “你骂我可以!我不许你侮辱殿下!”边知醉不知从哪里来了胆量,大声喊了出来,打断了那个女人的话:“你打我多少次我也不会离开殿下的!” 他整个眼眶红得厉害,脸上的手印更红,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来,看上去更可怜了。 “一个男人,不知廉耻——” 林在水忍无可忍:“滚吧,趁我还有理智控制自己不打你之前,给我滚!” 他经过军校的洗礼,如今又在议会,近十年的打磨让他的气势沉淀下来,带着怒意的眼神足够慑人,那个女人打了个哆嗦,没再继续叫骂,哭着跑了。 她一走,边知醉直接软软地倒在林在水怀里,见林在水搂住他,哭得更凶了。 (八) 林在水不想再受林执的控制了。他将这些年下过的棋全部收拢,将林执逼上了绝路。 林执下台,他正式继承了皇位。 他的羽翼已经足够丰满,可以真正庇护边知醉一生,而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边知醉筹备成人礼。 盛大的宴会开场到结束,林在水始终保持着皇室的优雅,直到回到皇宫,他让下人出去,和边知醉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在边知醉面前,他不需要顾忌,所以那天喝得很醉。醉到看见边知醉一点一点地凑近,在他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九) 林在水觉得自己一定还没醒。 他睁眼看见边知醉趴在自己身上,满身红印,床单上一片狼藉,地上都是乱七八糟被撕碎的礼服。 可他身上疼得要死,显然这事儿不是一个梦。 他们差了十二岁,他把边知醉从小养到大,虽然在皇宫里以兄弟相称,但和父子也没什么区别。 结果现在,因为昨晚一时糊涂,他要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了。 他极力拼凑昨晚的记忆,却只能想起一些混乱的片段。 旁边的边知醉动了动,扶着他的腰起身,在他唇角缱绻地吻了吻:“陛下,早。” 林在水瞳孔地震,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感觉边知醉现在的模样像极了祸乱朝政的妖妃。 “你……昨晚……我怎么能……?” “是我引诱陛下,”边知醉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不忘揉了揉:“爬上了龙床。” “我把你当——” 边知醉吻过来,轻轻堵住他的嘴:“可是我想这事已经很久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 “陛下会不要知知吗?”边知醉抬起眼,眼尾微红,带着几分魅惑和无助:“我宁愿死也不想离开殿下。” 林在水浑身一僵,艰难地尝试拒绝:“我不是不要你,但是这种关系……” “没关系的,知知会努力的,”边知醉听见满意的回答,立刻眉开眼笑起来:“陛下一定会爱上我。” 林在水眉心一跳,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你先起来,我同意你留下,别,别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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