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佣兵,流浪汉,还有海洋生物?”卢森的心里又抖了一下,就像之前吃饭时那样。他觉得白唯说的那些东西都是他。 “嗯。还好我离开了那里,而且在那之后遇见了你,老公。”白唯对他巧笑倩兮,“你和黑港城完全不一样。你勇敢、有干劲、优雅、有学历,去过那么多地方……你就像是把我从泥沼里带出来的神明。” “……” “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呀?” 白唯口中的那一切,都是属于“卢森”的,而不是属于他的。 白唯喜欢的,到底是“卢森”那个身份,还是作为他的“老公”的他?这些衣服……也只是他给“卢森”买的吗?谁是“卢森”,都会获得这套衣服吗? 这不公平。他想要收藏的只有白唯这一整个人。可对于白唯来说,好像谁是卢森都可以。 卢森一路无言。白唯坐在副驾驶上,心想自己难道说错话了? 可在停车、进入玄关时,卢森却忽然说:“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 白唯转头意外地看着他:“因为你对我很好呀,老公。” 卢森说:“很好?” 他真心求解。卢森刚开始了解人和人的关系,觉得自己做的,好像也没那么多,难道这对于白唯来说,就算是挺好的丈夫了吗? 所以,他才愿意对自己这样好? 又或者,好来自于对比。既然如此,那么白唯过去,究竟是过着怎样痛苦的日子呢? 卢森一方面觉得不舒服,一方面又觉得有些雀跃。他觉得不舒服,是因为白唯如此简单地就觉得自己对他“很好”。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愿意给予白唯“更好的”东西一样。他卑劣地觉得雀跃,又是因为,白唯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他“很好”才愿意给他买衣服的。白唯喜欢的不是“卢森”,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卢森”这个身份是假的又如何?他原本就不是护照上的那个谦谦君子又如何?如果说白唯如今对他的好感五分来自他的身份,五分来自他的“好”。那么他只要对白唯多好一些、再多好一些,在未来,白唯就会完完全全因为他的“好”而喜欢他,而不因他是“卢森”而爱他。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白唯是被他抢来的宝藏,又有谁能说白唯不是他的老婆?“卢森”或许是别人的身份,可“关系”是属于他的。他要在和白唯的关系里投入更多东西,比过去还要更深入的占有他。 卢森将一切对于他来说太复杂的心绪压回身体里。他觉得自己这两天一定是得了感冒,以至于让他忽然多想了那么多东西。白唯是他的妻子,他是他的丈夫,他会认真地对待“关系”这种缥缈的东西,他会更确定白唯是他的,他们还会幸福地生活下去。事情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他又变得自信起来了。 微笑爬上白唯冷漠的嘴角。他意识到事情还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你是我老公,我不给你买衣服,要给谁买衣服呢?” “我觉得我应该给你送一份结婚一周年礼物。”卢森说着,要脱下大衣,也想在这个关系的储蓄罐里多投点自己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拿回来。” 非常自信。 白唯直接skip对话,并捉住了大衣的另一边。 “我来挂。” 他快速扯过沉重的大衣,手指在外袋和内袋里一划——除了一包卫生纸和一把瑞士军刀,没有别的东西。卢森显然被他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他看起来十分感动:“那我去做晚饭……” 说着,卢森就越过他往楼上走。 不!不行!不能让卢森走!他一定是要把钥匙藏在家里的其他地方!白唯绝不能让目标脱逃。他把大衣以最快速度放在脏衣柜里,三步做两步追上:“卢森!” “别拦着我,这是我该做的!”卢森的语气非常爽朗明快。 “不行,别——” “我想了想,之前邻居太太说得对。今晚空闲时,我去给花园翻翻土。我也是时候把花园打理出来了。这样你写作时透过窗户往下看,就能看见盛放的花朵。” 他还想扩大地图,把钥匙藏在土里! “明天周末,我想出去一趟,给你买一份礼物。”卢森想着自己在黑港城的保险柜,里面藏着他不少抢来的东西,“里面一定有你想要的。说起来,其实,在17年9月20日时……” 而且他还会把地窖的钥匙也放进去。等到那时,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和白唯分开了。 ——卢森还想带着钥匙跑掉!地窖里一定有鬼! 白唯只能使出绝招,他打断卢森的坦白,大喊:“老公!” 正在上楼的卢森立刻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他疑惑地说,“你怎么那么急?你不想我明天出去?” 白唯一愣。很快,他做出另一副表情。 “老公,你别急着上去。”他捉着自己的衣角,“你不想试一试我给你买的衣服吗?” 卢森:“哦哦。” 原来白唯是想要他试衣服! 人类的确有在收到礼物之后立刻拆包装的习惯。这样才能显示自己收到礼物的开心,和对送礼者的重视。卢森提起放在柜子上的购物袋:“我上去换了衣服下来……” “不,我和你一起去。”白唯说。 卢森又多看了他两眼,一脸意外。 白唯紧盯卢森裤腰进入卧室。他拉上窗帘,转头看见卢森提着袋子,正在往衣帽间里走。 衣帽间! 一想到那整整齐齐放着衬衫、大衣、毛衣的隔间,和那数不清的可以偷藏钥匙的包。白唯的头都大了。他瞬间警觉,快走两步:“你要去哪儿?” 卢森被他抓住手臂,困惑:“去换衣服。” “不行,就在这里换。”白唯说着,心想决不能让他跑了。 卢森:“……就在这里换?” 白唯张开嘴,那一刻,他意识到这种场景好像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但还好,白唯是个目标感很强的人。也就是说,他会努力地克服一切心理上的困难,达成自己的目标。 “就在这里换。”他面无表情地说。
第7章 穿衣 白唯坐在沙发上,看着卢森把衬衣、外套、领带、裤子和袜子一件件地从购物袋里掏出来。 粉黑相间的赠品袋被卢森顺手丢在旁边。这看得白唯额头青筋绷起,但他不能错过卢森的动作,只能忍耐住自己的强迫症,紧紧盯着卢森。卢森倒是在拿着衣服时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间或偷偷看了白唯两眼。 “你在用手机做什么?”白唯很敏感。 "哦你不要误会。我在查阅人类夫妻之间,一方要求另一方在自己面前换衣服,这件事正不正常。” 哦。白唯假笑,觉得卢森在阴阳他:“我觉得这很正常。” “是么?”卢森很意外,他关上那个充满了“性唤起”、“情趣”搜索结果的浏览器,觉得自己也学到了新知识,“好的,那以后我每天脱给你看。” 白唯:“……不用了。” 差点没崩住表情。 白唯厌烦地用手指揉太阳穴,心想若不是那包过期的“花肥”,他也不需要在这里和卢森虚以委蛇。但当卢森开始脱毛衣外套时,他立刻站了起来:“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我这里。我一会儿把它们放进洗衣机。” 说着,他摸了摸外套口袋,很自然地将里面几张票据拿了出来。有了这个借口,他便能正大光明地摸卢森的口袋了。 卢森的外套口袋里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很明显,白唯需要的东西在卢森下半身的裤子里。可当他继续观察时,卢森的上半身已经干干净净了。 直到离开黑港城前,白唯一直有做运动的习惯。他的肌肉并不夸张,薄薄覆盖躯体的一层肌肉已经够用,而且修饰得他宽肩窄腰的身体线条十分美好。在健身房里,不乏有对白唯表达好感的男性。他们喜欢炫耀自己的肌肉,乃至于站上白唯身边的跑步机,幼稚地玩一些单方面的竞跑和展示。 白唯认可肌肉线条是人体艺术美的一部分。他知晓建筑学,也学过素描和解剖。人体肌肉就像是组合完美的大理石,是古今艺术都喜欢描摹的一部分。肌肉的走向在解剖中也会影响刀的走向。在什么地方应该使力气,在什么地方应该顺着纹路切割。 有时候,对人类裸体的欣赏和对一块牛排的欣赏也没有任何区别。点缀于红肉中的雪花让人想到油脂在口腔中融化的香味,其斑驳纷落如森林里的大雪。那么人的肌肉与经脉也应被如此欣赏。白唯是这样认为的。 但卢森的肌肉线条是完美的,是古今中外雕塑家对于强壮、健美的永不停止的描摹。这让第一次如此专注欣赏的白唯甚至愣了一下。强健有力,如大理石,如罗马柱,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一个汽车修理工,一个“做金融的”,需要这样的肌肉吗? 里衣被丢在旁边,里面显然也没有钥匙。白唯低身去捡里衣时听见卢森有些低哑的声音:“裤子也要换吗?” “要换。”白唯说。 即使白唯是个很有目标感的人,但卢森换裤子时白唯还是忍不住侧过了一点脸……这倒不是他有所反应之类的,只是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白唯对这件事很确定,他对卢森不会有什么生理反应。早在十五岁时,他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在青春期女女男男们开始对异性/同性的身体感到好奇,并开始接触相关制品时,白唯发现,自己无论是对女性还是男性,都没有任何生理反应。 相反,他对洁净与死亡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需求。那时白唯听说一件传闻,那个总在他们学校附近飙车、甚至撞残了一名学生的富二代死了。白唯一直很讨厌那个人,因为他的摩托车总在寂静的傍晚发出放屁般的巨响,排气管中也释放黑色的尾气,十分不干净。 可那天晚上,他却路过了那个人去世的现场。地上红黑的痕迹已经被洗干净,他平躺在床上,反复回忆着那片地面,想象着摩托车解体,医生将地上的人抬走,清洁工洗干净地面的场景。那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兴奋感,随之而来的是安宁与幸福的感觉。 在那之后,白唯便意识到了自己与常人不同。他告诉医生自己是性冷淡,却隐瞒了自己的倒错倾向。当祖父要求他与卢森相亲时,白唯曾感到一种由身至心的抗拒。他难以想象自己和一个陌生人拥有亲密关系、结婚、乃至上床、生子……当他看见这个相亲对象竟然是一个男人时,白唯感到更加困惑了。 但他觉得这或许比与一名女性结婚,而且大可能会拥有一个孩子要好一点。比如现在,他只需要干掉卢森一个人,这个“家庭”就可以分崩离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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