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卢森并没有死过,那不勒斯发生的一切只是新婚焦虑带来的幻觉。他在恐惧和迷茫中度过了在雪山镇的前两个月,无数次试探卢森是否真的活着。在后来的四个月里,他忍耐着卢森的生活习惯。 比起灵异因素,竟然是卢森的生活习惯先把人逼疯了。 最终,他决定要干掉这个活死人,这个糟糕的老公。 为了谋杀卢森,他和卢森变得更加熟悉起来。婚姻生活本应带来坦诚和互相了解。然而,他又发现了卢森的新秘密。 “卢森的本事……或者家世或许超越我的想象。或许我们在那不勒斯遇见的不是意外,而是仇家寻仇。卢森制造了一起假死事件,并在那之后找到我,心安理得地带着我到雪山镇。” 难道卢森并不是怪物?可若是事实如此,像卢森这样心思深沉的的人,比怪物还要更加可怕。 白唯完全不敢想象,他的目的是什么、打算对自己做什么。卢森一定在借助这场婚姻获得或掩盖什么。 他必须得想办法摆脱他。白唯已经知道他离开卢森的结果。卢森一定会找到他。 可怕,危险,但也让人兴奋。面对潜在的智力对抗的感觉,让白唯觉得好极了。 而且除此之外…… “卢森的人身保险单……是真的吗? …… “亲爱的,我把车停在后院了。”卢森从卷帘门外钻进来,脸红扑扑的,并打了个哈欠,“奇怪……我有些困……” 迎接他的是微笑的白唯:“老公,你回来啦。” 白唯应该是在修车店里待了一天。他找了两个小时工把修车店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坐在躺椅上看书。但窗明几净的修车店和放着花朵的前台在卢森眼里,都是人类的“爱”的象征。他觉得很奇妙,自己竟然会得到人类的这么多爱。 卢森注视着自己穿着黑白条纹家居服的“妻子”。白唯上挑的猫眼带着笑意地看着他。小镇里有家修车店,修车店里有给老板睡觉的房间,房间里有等他回家的白唯。 他想,这个家庭剧本真是越演越像样了。 那一刻卢森觉得自己干得真不错,竟然能演来这样一个家。这段和白唯的关系让他越来越有成就感了。 今天二手车行的老板坐地起价,带着两个手下要他多花五万块买回自己的汽车。卢森不喜欢被人威胁,于是把他们绑起来扔进了黑港的一处小湾里,自己拿走了他们的钱,开着车回到了家里。 他做得很干净,在周末获得了新收入,还把车开回了家。既然白唯这样爱他,那他也会扮演一个好丈夫。所以,他在回家之前还洗干净了自己的手。 白唯嘘寒问暖,打发卢森去做晚饭。他借机去后院检查车辆,意外地发现自己设置的机关好好的——并没有坏。 ——这都是怎么回事!白唯边拆机关边恶狠狠地想。 最终他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卢森的运气特别好。昨天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卢森在高速路上大开车窗,享受窗外的疾风,让那些一氧化碳都及时地散了出去。 怎么会有人在开车的时候大开窗户?他不会觉得耳朵吵得慌吗?白唯再次确定,自己和卢森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仔细地销毁了机关。之前,白唯要拆除机关是因担心下一任汽车买家会死于机关、暴露他的行为。现在,他是担心卢森会发现自己设下的死亡机关。如今他对卢森充满了忌惮。 以后我得想办法使用更隐蔽的生活意外来进行谋杀。白唯想。 如果一切如他所想的话,那么卢森是很细心的…… 然后白唯就闻到了修车店里满店的味道。 廉价的,刺鼻的,泡面香精味。 白唯脑袋里的弦一下就绷紧了。 他在厨房里留下了腌好的牛肉,切好的胡萝卜、洋葱和小番茄……而卢森做了什么? “亲爱的,你回来了。”卢森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饭好了。” 卢森关掉屏幕,把自己的佣兵老友发来的邮件藏在黑暗里。 ……他管这个叫饭? 腌制好的牛肉、切好的胡萝卜、洋葱、蘑菇、西芹还有新鲜的小番茄都被煮在了同一锅方便面里,卢森甚至没有忘记放调料包。在目睹眼前这一锅混乱之后,白唯深吸了三口气。最终,他露出得体的笑容:“辛苦你了。” 他夹了一块胡萝卜,放在嘴里慢慢用后槽牙磨。对面的卢森却像是没有味觉一样,很快吃完了属于他的那一碗。 白唯怀疑卢森可能确实不是假死。至少,卢森的嘴巴一定已经死了。否则他怎么能吃下这种东西。他努力从这种行为里看出卢森的老谋深算。 他只吃了很少一点。卢森自告奋勇去洗碗。去洗之前,他来到白唯身边:“可以吻一下你吗?” 白唯让他吻了自己的脸颊。 ——卢森的嘴巴没有死,还会亲人,可怕得很! 白唯去洗手间里用力洗脸。一切完成后,他来到房间里,却发现卢森正看着他。 “怎么了?”白唯说。 “我感觉你不高兴。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卢森疑惑地说。
第11章 第一次吵架 “有吗?没有。”白唯想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卢森说:“你晚饭吃得很少,接吻时兴致不高,而且每天晚上,你都会看书。今天你没有。” “偶尔的胃口不好,偶尔的不想看书罢了。你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偶然性吗?” 白唯继续跳过。可卢森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但今天显然不是因为偶然性。” 天啊,他为什么一定要刨根究底。白唯感到厌烦,甚至有些愤怒。 他们本可以拥有一个看起来很和平的夜晚。卢森看他的书,他思考明天该怎么办。没有争吵、没有冲突。他还可以观察卢森是否老奸巨猾。可这一切都被卢森不识时务的刨根究底打破了。 “如果我没有说出来,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不高兴?”白唯说。 白唯显然比刚才更不高兴了。卢森也疑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卢森诞生于海洋深处,没有父母,以人类形态去做雇佣兵时也只与队友们建立了互相利用的关系。他知道人类的财产和社会定位是通过“家庭”这一纽带进行传递的。想要在人类社会里稳定发展,拥有积累的人际关系、财富与地位,融入一个人类的家庭,是最好的选择。 白唯优雅、冷静、好脾气、情绪稳定、博学,还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家族,正巧还是“卢森”的未婚妻。这世上没有比白唯更好的“用于定居”的对象了。而且,白唯本人也很美丽,拥有他这件事很好。 卢森曾经是这样想的。 如今,白唯向他放出了“组建幸福家庭”的信号。卢森因此发现了对于人类而言的“家庭”的另一重含义——在财产、地位、人际关系的结合之外的。他不懂这个新定义,但白唯对他的关心让他感觉好极了,因此他也开始努力扮演“好丈夫”这一角色。 卢森知道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但他很好学,他会通过阅读小说和观看电视剧来学习好丈夫该做的事情。比如今天,他关怀白唯的情绪,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他不明白白唯为什么越来越不高兴了。 “好吧,可是我感觉到了。”卢森说。 “可是这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白唯说。 卢森沉默了一会儿。他显然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从理论上讲,确实不会有什么影响。” 白唯在洗手台前洗干净脸,又看了一眼煤气灶。以早上出门买菜为由,让卢森死于煤气中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是,他今天和卢森吵架了——他不想在这么明显的情况下,做出谋杀举动。 所以接下来的一周会是较为和平的一周——白唯决定把问题交给时间。在他年幼时,他的母亲和父亲经常争吵,回到祖父家后,祖父家里永远没有争吵的存在,一切争端都会被交给家规处置。白唯能想到的把这场争吵糊弄过去的方式就是等待家里被装修完成。 等到那天,他就可以合理地以喜欢新家的装修为由,和卢森“重归于好”,然后继续执行他的谋杀计划。 白唯翻身去关灯,卢森还在旁边看手机。在房间暗下来后,他听见卢森闷闷的声音:“我们今天晚上,算是吵架了吗?” 他没等白唯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们没说几句话,也没动手,但我感觉这像是在吵架。” 白唯:…… 如果不是卢森多嘴问那么多句,他们本来可以不把今晚的气氛弄得那么糟的!等白唯恢复冷静了,他自然可以温柔地对卢森说,你做菜辛苦了,我还想吃你做的菜,明天一早我去买菜,你在家里休息吧,然后在明早出发的时候打开家里的煤气阀门。 可卢森偏偏话太多了。他让白唯骑虎难下,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和谐气氛”,甚至不得不为此拖延谋杀计划。 白唯躺在被子里,他又有些开始生气了。他都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思。毕竟卢森迟早都要死了,他竟然还会生他的气。这让他想起了他想要谋杀的第一个对象。 黑港城电视台大楼外的一个流浪汉。 那个流浪汉吸毒、赌博、年轻时因为猥亵儿童而入狱。出狱后他在白唯工作的电视台外扎寨为营,随地吐痰、当暴露狂,骚扰白唯的同事和下属,并开始跟踪一名实习生。白唯多次报警、两次把他塞进麻袋、扔到黑港城的流浪汉收容所里,可这个人两次都离开收容所,再度回到电视台下。 白唯曾对他感到十分愤怒,但这愤怒很快在白唯决定谋杀他之后完全消散了。 可对于卢森,无论怎样计划对他的谋杀,白唯始终会对他感到生气。白唯知道自己此刻开始开口缓和气氛,或许能够加快自己对卢森的谋杀进度。 但是他开不了这个口。明明白唯一向目标感强烈,愿意为了达成目标做出各种牺牲的。 卢森继续说:“我刚才想了很久。你感到生气,对于我来说的确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我会感到很难过。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方面,我看到你不高兴,我自己会感到难过。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会觉得你很可怜。”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白唯咬牙。 卢森又道:“另一方面,我感到难过,是因为你明明不高兴,却又不肯说出来你为什么不高兴。所以,或许明天、后天、再过几天,你还会因为同样的事情而不高兴。我想到这里,就觉得很难过。” 白唯:…… “你不觉得把气氛弄糟的人是你么?”白唯说,“如果你不开口问这件事的话,明明我们可以和平地度过这个晚上的。” “但你还是会不高兴的。”卢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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