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谁小朋友?”沐流熙皱起眉,“还有,什么叫我不懂医术?这么重的伤必然是要先吊着命,等到了好地方在治疗,我身上没带药材……” “老参主气血,补元气,虎骨壮阳,都是大补之物,用来吊命的确不错。”薛凉月话锋一转,“然而,对于我相公这种创口过大者,反倒有心脉破碎的危险,沐医仙身上不可能带着简单粗暴的丹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枚丹药名‘龙藤虎跃’,谯城药铺里都能买到。” “沐流熙”瞪大了眼睛:“那你还敢给莫六吃!” 薛凉月淡淡道:“我护住他心脉就无妨,有总比没有好。” “反正你拿了我的药了,还一次性吃两颗。” “沐流熙”讪讪道:“好贵的……这个人情你欠下了,这下你该去救我师姐了吧?” 薛凉月没说话,拿袖子仔细擦了擦莫远脸上的血迹,将他平放在屋檐上,紧接着他袖子爬出一只蜈蚣,趴在莫远胸口。 薛凉月抬眸警告地看了“沐流熙”一眼,转身朝着那边激战的方向跃去。 此时卞柔已经几乎支撑不住了,面对不知道怎么了的怪物姜琅和他的弯刀,多亏她还有理智,冲着那个骨灰罐的弱点撑到现在,身上也是伤处无数。 “你武功都是我教的!”姜琅大笑着,“你敢跟我打?” 卞柔不说话,脸上另一半人皮面具已经掉了下去,露出一张跟之前截然不同的脸,普通的清秀,并不像瓷娃娃一样,倒因由长久不见日光而显得纸人一样苍白。 长鞭却依旧舞得像游龙,借着手长的优势与姜琅周旋。 忽然间她眸光一动,身子朝斜后方一侧,姜琅只觉一道劲风滑过耳畔,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狠狠一捏! “咔嚓!” 骨头被人活生生捏碎了! 姜琅发出一声怪叫,手中弯刀一转,一刻未停,袭向后方! 薛凉月身子鬼魅一般朝另一边飘去,姜琅只觉怀里一空,抬眼骨灰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薛凉月手里。 薛凉月朝他冷笑一声。 后退三步,站到了屋檐边缘。 姜琅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还、给、我!” “还给你?”薛凉月笑起来,艳丽的眉目一片嘲弄,他缓缓举起罐子,笑吟吟道:“你自己过来拿呀!” 说着把骨灰罐朝身后一扔! “不!” 姜琅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叫声,朝骨灰罐扑了过去。 薛凉月站在原地,姜琅与他擦肩而过,扑向罐子的那一刹那,他猛地转身,手指狠狠洞穿了姜琅的左胸,紧接着一把捏碎了他的心脏! “?!” “……” 姜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薛凉月没有片刻停顿,把手从姜琅后背抽了出来,俯身接住骨灰罐,足尖在栏杆上一点,落在另一座楼的檐角。 “……” 姜琅一屁股跌倒地上,他贪婪地盯着薛凉月怀里的骨灰罐,缓缓伸出了手。 嘴角流下一行鲜血。 手垂了下去。 他大睁着眼睛,朝后仰倒。 这次姜琅没有再起来。 是真的死了。 -- 十日后,谯城,别苑内。 薛凉月坐在床边,手握着莫远的右手,日光落在他侧颊,带起一道暖融融的金边。 莫远躺在床上,呼吸尚且平稳。 外头忽然有人呼喊,“公子,沐医仙到了!” 薛凉月睫毛一动,旋即缓缓站起身来,把莫远手掖进被子里,转身掀帘而出。 小厮指着大门外,道:“沐医仙在外头。” 薛凉月抬眸朝外望去,只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很大的马车,样式不算奢华,但那六匹皮毛油光发亮的棕色骏马一看就不是凡品。 目光触及到那马车围边上不显山露水的龙形暗纹时,薛凉月终于露出了些许惊讶神色。 沐流熙站在马车边,冲他微微颔首。 薛凉月意会,走到了车驾边。 “……薛门主吗?” 里面传来一道有些有气无力的男子声音。 薛凉月站在车帘边,淡淡道:“草民见过皇上。” 那头轻笑了一声,“你希望朕叫你慕崆,还是薛凉月。” 薛凉月:“薛凉月罢,用久了,惯了。” “你是这样,云沽也是这样。”慕璟轻叹道,“呵呵……一个两个,莫非海晏王把这一脉的野心都用干净了。” “草民有草民的野心。”薛凉月意有所指道,“草民只想活得久一点。” 慕璟笑道:“你在暗讽朕?” 薛凉月也笑:“草民不敢。” 笑罢,慕璟直截了当道:“朕这次亲自过来,一为看看流落民间的皇弟,二为……小天圆术。当然,朕不白要,‘梦黄粱’的解法,不知薛门主可有兴趣听听?” 薛凉月指甲陷进皮肉,声音却依然平静:“自然。” 慕璟道:“朕乏了,教沐医仙说罢。” 沐流熙冲薛凉月点点头,低声道:“进屋说。” 刚进屋,薛凉月就忍不住了,“‘梦黄粱’的解法,此话当真?” “薛门主,你先别急。”沐流熙进了屋也松了口气,他找到一个凳子坐下来,“这个‘解法’一来不保证一定能行,二来也只有你能办得到。” 薛凉月皱眉:“何意?” “是这样的。”沐流熙道,“有消息称,‘梦黄粱’和‘轮回井’其实是同源的一种东西,所以,‘轮回井’能连通‘梦黄粱’的梦。” 这番话犹如平地一声雷,薛凉月不禁怔住了,但很快镇定下来,“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沐流熙道:“师无夜的手稿。” 顿了顿,他终于全盘托出:“其实‘梦黄粱’就是‘轮回井’和‘长生天’卵,这两种蛊虫其实就是一个东西,双生诞于蜀地深山,一为雌,一为雄,所以当年……师无夜给你下蛊,其实是在……” 薛凉月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解法呢?” 沐流熙被打断愣了一下,旋即轻叹一声,道:“据他的手稿,就是生人‘入梦’,在梦中找到节点,把梦主带出来。” “……” 良久,薛凉月微微颔首:“懂了。” “有风险。”沐流熙提醒道。 “知道。” 他偏过头,目光落在莫远身上,像一片羽毛,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替我谢过陛下……小天圆术我出来后会给他。” 沐流熙苦着脸:“你这是逼我们替你护法?” “对。”薛凉月笑笑,“世上没有信得过的人,但利益可不会骗人。” 沐流熙意有所指:“他也不能信?” 薛凉月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罢,他偏头看向莫远,轻声道:“骗我骗得最狠的就是他了……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他呢?”
第68章 溯洄(一) 是夜,雷雨交加,哗啦啦的雨声间夹杂着轰隆隆的惊雷,响彻天地,所幸没什么风,是以放草垛的茅草棚里,也没什么雨珠飘进来。 只是有些吵。 “啊!”莫远靠在草垛上,睡得正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心悸,大叫一声睁开双眼,紧接着腾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做了什么极为可怖的梦一样。 良久,他呼吸终于平静下来,怔怔地望向棚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脑子清醒了些许,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 “洗个碗都洗不好,莫远啊莫远,你顶着我师姐的姓不觉得害躁吗?” “又不是我要姓莫的,大不了你给我改了!谁稀罕啊?我……我以后就姓狗,那个谁不就叫‘苟子’吗?” “那个叫‘荀子’,莫远,夫子说你一上课就睡觉,看来是真的,你念书也念了七八年了,到底学了个屁啊?” “你管我?!” “你是我生的,我不管你?!你看我管不管别人家小孩!” …… 何草草的怒骂萦绕在莫远心头,使他一肚子闷气,他宁可自己的爹娘就是两个普通人,像村头刘家那个小胖子一样,他爹娘对刘小胖子最大的期望就是当个厨子。 哪像自己娘一样,动不动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文武双全的天才。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分明是文像娘武像爹——文不成武不就很正常啊! 总之,这期望沉甸甸地压在莫远并不宽广的肩膀上,他烦得要死。 长叹一声,莫远把手朝后挪了一格,想把自己扒拉上去一点,防止待会儿从草垛掉下来。 然后他的手按到了另一只手上。 莫远愣了一下,下一刻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像触电一样把手迅速收了回来,与此同时一道闪电落下,把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余光间莫远看见了一片嫣红的衣角,就落在他身畔,一瞬间的亮后又淹没进黑夜。 “谁?!” 莫远瞪大了双眼,声音颤抖着问道。 他扭过头,看向身后,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第二道闪电接踵而至,这一次的光亮中,莫远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茅草棚另一边面对的田野,以及田野上的水车。 ……什么也没有。 那只手,那片红衣……像一个幻觉。 但莫远却分明听见了呼吸声……就环绕在他身边。 ……鬼?! 莫远在草垛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再也忍不住了,身子缓缓朝草垛下面滑去。 然而他刚伸出一条腿,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揽住了他的腰。 “别出去……淋了雨要着凉的。”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飘飘地贴着他耳朵钻进来,顺着骨髓往上爬,明明是温柔的语调,却含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鬼气。 莫远惊了:“你……你是谁?” 那人不答,手上力气却加了点力道,紧接着莫远后背紧紧贴到了另一个人的胸膛,肩膀上搭上了一个人的下巴。 那人的身体仿佛是刚刚凝结出来的。 ……真的是鬼?! 莫远脑子里顿时浮现了说书人口中那些食人的妖魔鬼怪,浑身不禁颤抖起来,紧接着拼命挣扎起来。 那只鬼“啧”了一声,轻易便把他抱紧了,一只手握住他手腕,凑到鼻尖嗅了嗅。 十四岁的身体单薄极了,被那只鬼整个搂在怀里都不占地方。 那只鬼鼻尖贴着他的手腕,轻笑起来,慢条斯理道:“你猜猜……我是谁?” 那只手冰凉的像外头的雨,莫远打了个寒战,他快要哭了:“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坟在哪里,我去给你烧纸钱好不好?” 那只鬼又笑了一声,舌尖舔过他的指关节,声音撒娇似的,呢喃细语道:“我不要钱,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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