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爹爹为什么会那么做? 梦中的琉玉仿佛置身于瀑布水花四溅的崖边,她想要尽可能地去靠近那个真相,但却隔着镜花水月,怎么也抓不住那道绯红如火的身影—— “琉玉!” 鬼车内惊醒的琉玉在黑暗中嗅到了熟悉的朝雾草气息。 “……墨麟?”她错愕地眨眨眼,以为自己还置身梦中,“你不是还要好几天才……” “城内有神荼郁垒他们掌控,不用担心,申屠襄带着一队人马说想要当面同你谈谈,我本来是想和他们一道在玄都附近与你汇合,但朝暝跟我说你是因为你父亲出了事,才会临时匆忙回去。” “所以我就先一步来找你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墨麟,身上裹着一层冰天雪地的寒意。 他望着眼前乌发散乱,眼底积着一层乌青的妻子。 方才他进入车内时,她脸色苍白,细眉死死打着结,像是陷入了一个挣扎不出的噩梦,墨麟不得不握着她的肩将她从梦中唤醒。 漆黑如墨的乌发垂在她泪痕未干的脸颊,小巧面庞上嵌着一对乌润如珠的杏子眸,她衣襟稍乱,就这样懵懵懂懂地瞧着他,像是还未从噩梦里回过神来。 墨麟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难受。 “梦见什么……”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女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炽热柔软的身躯贴在他凝着寒意的衣袍上,墨麟怕冻着她,她却不肯松手。 他只好怜惜地轻抚她的背脊,埋首深吸着她颈上甜香。 “……你这样黏人,更叫我没办法了。” 他不太会安慰人。 除了这样抱着她,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样就好。” 双臂紧紧缠住他脖颈,琉玉闷闷道: “这次你走了好久,我很想你。” 琉玉感觉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什么涌入了他的肺部,挤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琉玉先一步开口: “你不必非得说什么,你想不想我,你的触肢会告诉我的。” 墨麟抽出手,将他身后那几根没出息的触肢摁回衣袍下。 “……不用它们,我也会告诉你我很想你这件事。” 琉玉缓缓地松开他。 鬼车外悬着的琉璃灯在颠簸中晃入她明亮眼底,四目相对的片刻,琉玉微微伸长脖颈,主动吻了吻他。 琉玉几乎能听到他胸膛里狂乱的心跳声,但他却吻得很克制。 唇舌温柔而缠绵的吸。吮,没有带着欲。望的进攻性,只是在她的唇瓣上辗转舔。舐,两人的体温逐渐对调。 琉玉在凌乱的呼吸与濡湿的津。液中,像云朵一样被揉碎了。 所有的彷徨不安,融化成一捧温暖轻盈的水,融化在他断断续续呼唤她名字的低语中。 他说—— 会没事的,琉玉。 你那么好,救了那么多人……老天爷也不忍心叫你难过。 琉玉双颊酡红,勾着他的头发笑。 “那祂要是非要同我作对呢?” 绿意潮湿的眼眸倒映着少女心事重重的笑意,他轻抚她的面庞道: “——天道不公,那就灭了天道。”
第84章 从北荒九幽出发, 顺着赤水河行经西境,再越过冰雪覆盖的岁山,刺骨严寒终于被南边湿润温和的空气吹散, 还有三日才到除夕,但风中已有草长莺飞、春冰消融的气息。 从山坡望下去,盘膝坐在车顶的朝暝在夕阳下隐约看到了仙都玉京的城池。 “——三爷这姑获鸟养得真好, 这一路都没怎么修整,竟还飞得这样快,按这个速度,明日一早我们就能进城了。” 朝鸢趴在窗边, 双鬟垂下的发辫在故乡吹来的风中飘摇。 鬼女极目远眺, 双目微微睁大: “哇——好大的城池,竟一眼都望不到边!那些闪闪发光的是什么?是宫殿上的瓦吗?” “火玉和避寒犀而已, ”阴山岐以扇掩唇,打了个哈欠, “冬日天寒地冻, 从王公贵族到寻常百姓,都以此二物嵌于屋脊, 内室便温温然有暖意袭人。” 相里华莲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闻言也立刻放下手中药杵朝外探看。 “不愧是玉楼金阙的仙都玉京,连寻常百姓家中也这样豪奢。” “不是寻常百姓豪奢,”慕苍水低头专注地绣着鞋面,头也不抬道, “而是真正贫苦的百姓都进不了这座繁华城池, 仔细瞧瞧城池四角偏僻处, 那些也是玉京的一部分。” 山魈与揽诸仔细分辨,果真在金光覆瓦的繁华都城边缘, 窥见了一些低矮陈旧的屋舍。 这些屋舍掩在辉煌璀璨的亭台楼阁下,像一块不起眼的污垢。 “也不知道月娘那孩子在钟离氏怎么样。” 阴兰若有些忧虑地轻叹一声: “她年纪还这么小,独自一人身处敌营,心里不知该有多害怕。” “那你可就想太多了。”方伏藏不动声色地往阴兰若的方向挪,“当初月娘那孩子都能孤身一人从太平城追到极夜宫,这么大的胆子,与其担心她害怕,还不如担心她会不会叛变……” 阴兰若偏头冲他微微一笑: “亲手带大的徒弟都能如此淡薄以待,也难怪这么多年不见你关心蛮蛮。” 蛮蛮是两人女儿的小名。 方伏藏的手都快搭到阴兰若的肩头了,闻言顿时动作一僵。 “可不能冤枉人啊,我每个月的月俸十之八九全都寄回给你,还给蛮蛮买了礼物,你一样都不收,叫我如何关心……” 前面的车架停下,远远传来朝暝招呼女使与鬼侍今夜在此扎营修整的声音。 阴兰若懒得理会他,提裙施施然下了车架。 乌金西沉,月上枝头。 离仙都玉京只剩半日路程,用过宵夜后,众人聚在篝火旁闲聊。 无论是琉玉身边的女使,还是护卫队伍的九幽鬼侍与十二傩神,面上皆是连日奔波后即将抵达目的地的轻松愉快。 琉玉看着朝暝搬出一只大箱子。 “那是什么?” “为了明日入城让绣娘们特意为这些鬼侍和十二傩神准备的新衣裳啊。” 朝暝挥挥手,让女使将衣裳抖开给众人欣赏。 “这些都是我亲手花的图样,亲自挑选的衣料,既保留了九幽时兴的大红大绿穿金戴银的特点,又不至于太俗气,就连这些鬼侍的蓑帽,别看不起眼,都是我在九种蓑草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上面用来穿铜钱的红线也是上好的丝——” “我只有一个问题,”琉玉眯了眯眼,“你的钱是谁给你的?” 朝暝心虚地瞥向墨麟的方向。 对上琉玉不满的神色,墨麟错开视线道: “先敬罗衣再敬人,你们仙都玉京不是最吃这一套……” “而且这可是尊后第一次回门,我们九幽的弟兄绝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给尊后丢人,得让仙都玉京的人都知道,尊后嫁去九幽没受委屈——是吧尊主!” 揽诸一回头,就见墨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就你长嘴了是吧? 怔愣片刻的琉玉噗嗤轻笑,刚想说什么,忽而在冬夜寒风中觉察到一丝微妙的波澜。 琉玉与墨麟同时面色一变。 身后传来方伏藏与朝鸢同时拔刀的出鞘声。 方伏藏沉声道:“所有人警戒——” “是流民。” 飞身越上近处高树的阴山岐微微蹙眉道: “目测至少有上千人,有领头人,手头还有兵器——可此地离雾影山只有百里,翻过雾影山就是仙都玉京,这么近,哪儿来的那么多流民?” 原本围着篝火的女使与鬼侍一扫闲散松弛的姿态,顿时列阵做好迎敌准备。 琉玉环顾周遭。 专门趁他们即将抵达玉京,最为松懈的时候动手,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 但…… 流民军? 琉玉前世四处流亡时见过数不胜数的流民,也知道有许多因世族而流离失所的流民会揭竿而起,形成一股独立于世族和妖鬼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据琉玉所知,其暗中所效忠之人,应该是身处中州王畿的少帝——慕容炽。 前世,在柳娘和朝鸢朝暝身死后,琉玉曾经寻求过少帝的帮助,她能数次世族合力围剿之下脱身,离不开流民军的暗中相助。 这支不被世族知晓的少帝势力,还有一个所知者不多的名字—— 玄武蝉。 “先等等。” 琉玉看了眼墨麟。 他也在她的记忆中见到过玄武蝉的身影,理解她此刻的迟疑。 “说不定他们不是来伏击我们,而是来帮……” 弓弩弦震声划破夜雪,寒光撕开沉沉黑暗,方伏藏与朝鸢的身影倏然而出,浓烈的双刀火与流水般干脆利落的刀术如坚实的盾墙,瞬间挡下了第一波箭雨。 玉簪化成弯月般的长弓,阴山岐挽弓,一支王玉制成的玉箭挟着极寒冰霜掠过上空,在一片黑暗中精准射中了对方先遣的头颅。 一只伤魂鸟鸣叫着落在青年肩头,仿佛在为他喝彩。 阴山岐看向琉玉,问道:“帮?帮谁?” 琉玉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算她走眼。 但这些流民军绝不可能是恰巧出现在这里,恰好选中了他们。 是九方家?还是钟离家? 算起来,送去仙都玉京各世族的信也已经送到了,他们是该对她回到仙都玉京有些反应才对。 对方的纯粹杀意昭然欲揭,琉玉也就不再迟疑,准备严阵以待来敌。 上千人呢。 他们这边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五百人,还不清楚对方顶尖战力如何,但如果真是有备而来,恐怕会是一场硬战—— 墨麟掌心的鬼火却摇曳一瞬,忽而熄灭。 山巅寒风急促,他看向仙都玉京的方向,放出感知,仔细探查来者气息。 “又有一队人来了,”幽绿眼眸凝视着那个方向,“但是,对方没有敌意。” 岂止是没有敌意。 琉玉也很快觉察到,这队人竟然和伏击他们的流民军打起来了! 原本都准备迎战的十二傩神纷纷看起了热闹。 “等一下,”琉玉眯了眯眼,在夜色中仔细辨认,“这看起来……怎么像两队人呢?” 山下炁流相撞,荡开无数波澜。 一对人正面与流民军交战,而另一队人马却显然列阵有序,不像寻常世族部曲,倒像是—— “申屠襄?” 墨麟点点头:“应该是他们。” 朝暝问:“这个申屠氏家主是不是还不知道小姐和即墨瑰是同一个人?” “没错。” 墨麟看着山下乱战道: “申屠襄只知道给他的百姓提供粮食的人是即墨瑰,这次执意要与你当面详谈,也是想确定你的立场,决定要投靠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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