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格威特的丧信传来,他们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所以格威特的下葬如此潦草,市面上却反对声音寥寥,并不是帝国百姓讨厌格威特,而是愿意说话,敢于说话的人已经被肃清过一遍了。 那些人用自己的生命吓住了其他帝国百姓,他们好像第一次才认识帝国,认识到这个国家残酷的一面,只是以前它都是向外,而这一次它把屠刀朝向了自己的人民。 在帝国的上层忙于争权夺利,中层斗得头破血流,下层被迫捂嘴的纷乱环境中,帝国各方势力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打破僵局的不是他们早早防备的内部,而是来自外部的力量。 地球朝帝国出兵了。 他们轻松的打败了帝国引以为傲的军团,这就像一个巨大的巴掌打在了帝国每个人身上。 同时也是在这个帝国百姓对帝国最失望,最愤懑不平的时候,所以他们也是最有资格对战败进行反驳的——毕竟谁愿意为这样的一个国家卖命呢?他们的亲人因为几句话就被不明不白的带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没有谁替他们说话,没有谁给他们一个公平! 那么,他们在关键的时候不再像过去那么听话,用自己的生命铸就一道血肉防线,让那些贵族老爷们能够有时间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体面的逃走,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 也许一百人中只有那么一个人遭遇了这样的不幸,反正他想着总还有其他的人顶在前面,他是不愿意像以前那么“傻”了。但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他发现——原来大家都这么想,于是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不愿意向前,没有人再顶在前面了。 他们都逃了。 至于他们逃了以后会怎么样,他们想不了那么多了。帝国那么大,损失一颗两颗星球也无伤大雅—— 于是一颗星球沦陷了,两颗星球沦陷了。 就连帝国媒体的声音都变了。 一开始帝国媒体对于地球的行为是非常愤怒的,他们认为地球完全是在落井下石,他们共情不了帝国百姓身上遭遇的事情,他们也没胆子对帝国的贵族老爷们指手画脚。 但是地球,他们敢说啊!所以他们用最愤怒的语气把地球骂得狗血临头! 他们称呼地球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子!这群虫子登陆了北部中枢,他们很快就会吃到铁板! 哪怕最后惨遭打脸,地球的士兵以一个令人咋舌的速度向前推进,帝国的媒体也不惧怕,他们脸皮向来很厚,立刻就更新说法。 当时那条报道标题是——“令人发指的吃人魔头正在向中部星球逼近,他们的行为势必会引起全帝国人民的愤怒,这愤怒会成滔滔火焰把他们淹没!” 待到连中部星球也开始沦陷后,帝国的媒体也忍不住犯嘀咕了,但是他们还是勉强撑住人设不动摇—— “卑鄙无耻,只知道钻空子的小偷竟然进入了核心大省,但是他们也只能走到这里了,帝国的人民已经不会容许他们在占帝国的便宜!” 再然后帝国的大片疆土都纷纷沦陷,有些甚至连地球的士兵还没有打过去,就提前投降,而这样离谱的事情还不止一次出现,随着地球士兵的推进,这样的事情就变得越普遍。 帝国的媒体开始用没有感情的声音朗读—— “地球的士兵占领了北大星。” 然后就是第一次在报道中出现了敬语。 “李宜家将军接近了顶峰星。” 直到最后,帝国的百姓已经提前制作好地球的旗帜。 帝国的媒体用这世上最谄媚的声音说道——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于今日抵达自己最忠实的帝国。”
第206章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乡愁》 故乡啊,故乡。自古多少文人雅客为这两字肝肠寸断, 死也无法瞑目。 白碧文的人生经历原本就像一杯简单乏味的白开水, 一眼能看到底,按部就班的上学,按部就班的工作。 她这辈子出过最远的远门大概就是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城市里上大学。 无论她是收拾好行礼去学校,还是从学校回来,她的父母都会站在车站外的第三颗圆石子前,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位置都不带变的—— 有时候她故作成熟说她一个人能行,她都多大了, 不用再来接送,多折腾啊。 可他们依旧站在那,车站的人流涌动,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她一眼就能看到翘首以盼的他们,他们身上随着季节改变的服饰,他们鬓角越来越多的白发—— 这就是家乡啊。 白碧文从没有离开家那么远的地方,她怎么会不想家,白日里想,夜里更是想。古人还能抬头看月亮,她抬头,茫茫宇宙哪一颗是家乡的星球啊! 她一下子就被惶恐淹没, 她找不到家了! 于是她从噩梦中惊醒,从房间里跑出来,想找到任何熟悉的,不管是什么,想遇上一个熟悉的人,一脸惊诧的望着她,跟她熟稔的打招呼:“这是做噩梦了?没事,都是噩梦!” 可她醒来只看到那瞪着无机质的眼珠子匍匐在地面的青蛙人,现实是比噩梦更加恐怖的画面。她吓得一口气上不来,怔怔的站在那儿。 那个叫哇卡的青蛙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些青蛙人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夜晚是捕食者狩猎的高峰期,这证明这群青蛙人依旧保持着野兽身上的野性——白碧文一开始发现特别害怕,所以她提都不敢提,一句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都不敢说。 不知道地球人在青蛙人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但是不管是什么样子,地球人是绝对不会害怕这群青蛙人。自然界里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之间的划分有时候非常简单,谁怕了,谁就是猎物。 她也不敢让青蛙人发现她的恐惧,只能尽量做到让自己不露声色,随着时间久了,她甚至已经做到哪怕青蛙人当着她面吃人,她都面不改色。 哦,她现在也算是青蛙人眼中的食物链上层,她已经明白那些青蛙人为什么那么讨好和恐惧她,连跟她对视都不敢,不仅仅是地球在宇宙中的实力远远强于青蛙人——他们是真的担心她会吃掉他们。 她还记得那场青蛙人为了讨好她举办的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当时她直接吐了出来,好长时间进不下食物。 那个叫哇卡的祭司看上去已经完全卑躬屈膝,匍匐在她的面前。但他也不是没有一些别的小心思,比如他一直在旁敲侧击的,向她打听她在地球的生活。 白碧文知道他内心其实有点怀疑,所以她只能把自己过去在地球的生活拿出来搪塞他,她心里也不是不忐忑,但万幸两个地球不只是名字相同,他们有着同样的文化背景。 她说得多了,自然就会显露些一点儿,比如有次她就说到她下班会跟同事去吃火锅,说到这里,她的表情是怀念的,她话赶话,就说到那喷香爽口的田鸡铜锅,每一块精细的白肉都裹上了红色粘稠的汤汁。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哇卡就问她,什么是田鸡啊?她随口说了一句:“就是青蛙啊——”她说完想起什么,住上了嘴,她无法形容当时哇卡脸上的表情,他的嘴角原本一直是努力上扬的,试图讨她欢喜,但是那一刻它抿成一条直线,独属于青蛙人的呆滞冰冷的眼珠子,朝向她,这一切都令他更加非人。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说:“等地球那边战事停歇,您就可以联系上地球的人来接您回去了。” 她心里像是被人塞进一锅滚烫冒泡的油锅,都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能假笑着说好。 本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她每天都看星网的新闻,看地球今天又打到哪里了,她当时脑子里都是怎么还不停呢,要停下了吧,还要继续打吗?她即担心地球打赢了,这会让她更觉得这个熟悉的家乡陌生得不敢相认,又担心地球输了,这是更关乎她性命安危的事情。 她就这么矛盾着硬熬着,精神极度紧张,有时候她自己都担心自己会疯掉,然后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怎么还没疯掉呢。 她都开始忍不住说一些疯话,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的话。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那些被分配给她的青蛙人奴隶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她就笑着说,你怕什么呢,应该是我怕你们才对啊! 那些青蛙人就吓得头也不抬的,他们呼吸都屏住了。白碧文就没忍住脾气,她四处摔打东西,叫他们全部滚出去,等到她发疯完后自己又吓得不行,这怎么会是她呢?她平常跟人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啊! 啊!这该死的……那些奴隶,他们那副样子,实在是太让人憋不住心里的火了。她几乎快忘记自己一开始看到这些奴隶的时候,心里高高在上的释放着怜意:哦,这些可怜的……我可帮不了他们什么,我自身难保……他们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同类呢?真是群野蛮人! 现在,她已经跟那些青蛙人的贵族很相似了。偏偏她又是接受过文明教育的人,她是知道文明社会是什么样子,过去的三观无时无刻不在拷打她,这就非常痛苦了。她意识到自己在一点一点的“坏掉”,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她也没有勇气去反抗什么,哪怕是过去的伟人,他们身边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她很清楚她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要让她穿越呢?如果真有个什么操纵这一切的神,祂为什么会选中她呢?她既没有什么很拿得出手的优点,也没有什么很坚韧的品格,任何能够打败她的都能把她打败。 总之就是在她快要疯掉的时候,谁都能看到她情绪的不稳定。青蛙人自然更清楚,它们不会懂得她心里的那些纠结,那些痛苦,人和人之间的代沟都深得见不到底,更何况这还隔了物种。它们只会觉得因为它们的无能,所以这位来自地球的尊贵客人越来越不满,没有任何一个青蛙人愿意面对她的怒火。 哪怕这名尊贵的客人有着极好的脾气,事实上她等到现在才开始不满,已经让很多青蛙人意外了。毕竟哇咔哇咔星是如此的贫瘠,哪怕哇咔贵族捧上自己最珍贵的一切想要讨这位客人的欢心,也很难让她展颜,在这位尊贵的客人见惯了珍馐对的眼里,可能这些东西都有碍观颜吧……毕竟这里的空气如此的污浊,也难为这样尊贵的客人能够忍受。 哇咔哇咔星已经许久没有接待过来自其他星球的客人了。以前哇咔哇咔星还很贫穷,但却有远方的客人来这里观光,他们喜欢哇咔哇咔星上朴素的自然风光,他们说这里的空气很清新,没有任何重金属污染,他们说了很多当时青蛙人无法理解的话,不过这都不重要,他们的出手很大方,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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